澎湃新聞記者 林平
9月的太原玉泉山,裹在一層薄霧中,目之所及一片翠綠。
十年前,這裡到處是灰山黑水,“擡頭難見日,低頭見煤灰,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腿泥”,一度被稱為“黑色走廊”。
十年樹木,礦山複綠。如何讓廢棄礦山變身森林公園,這是一場有關自然生态修複治理的艱難曆程和啟示。
9月22日,澎湃新聞随中華環保世紀行2020宣傳活動采訪團來到太原玉泉山城郊森林公園,探訪廢棄礦山生态治理示範工程的實踐經驗。
玉泉山位于山西太原西山地區,如今已成廢棄礦山生态治理示範工程。
生态新政:複轉軍人“認養”玉泉山,環境補償市場化
山西是産煤大省,礦山生态修複被視為這座城市生态治理之路中的必答題。其中,萬柏林區是西山污染的重災區,玉泉山即坐落于此。
曆史上,由于無節制開采煤炭、石膏、地熱水等資源,造成土地裂縫、山體滑波、水土流失等多種地質災害,嚴重地破壞了當地的地質結構和生态環境。
據資料顯示,早先這一地區原有石膏礦、小煤礦、采石場、磚廠等礦産企業200餘家,形成了200多處、近100萬平方米的破壞面,成為向城市輸出粉塵、污水的一大污染源。
如何讓昔日礦山廢址變身城郊森林公園,這是一場有關自然生态修複的艱難曆程,也是山西在綠色轉型過程中的抉擇。從滿目蒼夷轉身綠樹成蔭,玉泉山花了10年時間。這一轉變背後,還得歸功于政府的具體決策。
澎湃新聞注意到,2009年,太原西山地區綜合整治規劃正式出爐:争取一年發生變化,三年初見成效,五年大變樣,要把西山地區建設成為生态環保、綠色宜居、人地和諧、山川秀美的新區域。
不久後,太原市政府決議采取“政府主導、市場運作、公司承載、園區打造”的生态新政,将市場機制引入生态建設,鼓勵社會資本參與建設。
玉泉山就是此次統一規劃建設的26個城郊森林公園之一,總面積13平方公裡。早在2009年,正在燒鍋爐行業幹得風生水起的複轉軍人張俊平動了心,決意“認養”玉泉山。他帶領以退役軍人為骨幹的同事,将自主創業盈利所得的10多億元陸續投入到改造廢舊礦山、綠化美化荒山的任務中,開啟了改造太原市玉泉山的征程。
玉泉山城郊森林公園副總經理孫占良曾是張俊平在部隊時的“老首長”,兩個人又是老鄉,孫占良退休後就決定和張俊平一起幹。“當初這個地方沒有水,沒有電,沒有路,沒有房,垃圾遍地,一片荒涼。”孫占良回憶稱,彼時開越野車來考察,車到了門口還得往上爬着勘探路線,“沒想到開發的難度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想在山上種樹,感覺不太可能”。
說起這一“艱難”決定,孫占良解釋說,董事長(張俊平)在當兵入伍前,曾在老家林區做過6年的護林員,護林生活讓他對樹的感情生了根,一切都是自己的喜歡和追求。
不過,礦山治理也讓張俊平的企業實現“綠色轉型”。澎湃新聞注意到,前述政府新出台的政策規定:企業在承包區域内完成不低于80%綠化任務的前提下,可用不高于20%的土地進行公園配套設施建設和适度開發。“這些土地屬于限制性開發範圍,不能搞大型商品房,也不能建别墅,隻能用于建設養老院、培訓中心等社會公益性建設。”孫占良說。
值得一提的是,為實現“以煤補綠”,山西還在全國率先建立起較為完善的生态補償修複機制。從2007年起,山西省開始實施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和礦山環境治理恢複保證金等一系列政策,将煤炭開發的生态環境成本全面納入煤炭價格,彌補煤炭開采的生态環境損失。
換句話說,這些措施改變了企業隻能以經營利潤進行生态治理,或負擔額外政府攤派的狀況,促進了生态環境補償市場化和法制化。
昔日廢礦舊地變身城郊森林公園,栽植各種樹木550餘萬株。
治理之路:十年樹木礦山複綠,“不是簡單的栽樹綠化”
廢棄礦山的治理并非簡單易行之事。在治理之初,張俊平和他的團隊規劃得比較簡單:清理垃圾、治理破壞面、綠化荒山。
擺在眼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引水上山”。孫占良回憶,頭兩年栽的幾十萬棵樹,由于缺水,幾乎死光了。如何修建水利系統成為最大挑戰。
這是從未經曆過的工程,隻能邊摸索邊幹。為此,施工隊經曆了艱難的試錯過程:第一次挖了1.5米深的溝,埋了一套無縫鋼管,卻由于個别地方冬季結冰到了春天解凍不均勻而報廢;第二次,重新挖溝,埋了一套塑料管,不料塑料管設計承受壓力不夠,又一次報廢;第三次,在地面上安裝了一套無縫鋼管,由于管徑太細,供水量不足,再一次報廢。直到第四次,鋼管直徑加大十幾倍,終于實現了引水上山。
從鋼管到塑料管,再回到鋼管,直到成功解決噴灌管道的問題。玉泉山城郊森林公園把25公裡外的汾河水,通過三級泵站引到山頂的蓄水池,再通過輸水管網把水灑向漫山遍野。如今,玉泉山上鋪設的水網噴灌鋼管總長度達到420公裡,修建山頂蓄水池10個,蓄水能力35萬立方米。
不僅如此,因挖山采石,玉泉山還留下了很多直上直下的開采面,懸崖峭壁随處可見,有的地方坡度甚至達到90度。
張俊平帶領治山團隊研究出種樹複綠的“土辦法”:削坡填土。在坡度70度至80度的岩石山上搭雲梯,電錘掘進,人工鏟挖,換土栽樹,并動用專業澆水設備,将水送入百米高空,噴水噴肥保樹木成活。
削坡、安裝木棧道、打坑、鋪設管道、背糞換土、背樹種植、水網建設、路網建設……孫占良感慨,在修複治理過程中,我們超過1000人的隊伍吃住在山上,“樹苗是一棵一棵背上去,土是一袋一袋往斜坡上搬運。”
“生态恢複不是簡單的栽樹綠化,要恢複原來山體的形狀和地形地貌,這是我們一直攻堅的課題。”孫占良直言,按照以往經驗,礦山生态恢複采用回填治理等方式,但玉泉山因降水量少,傳統辦法不可行,需要更多的技術賦能。
十年樹木之後,礦山開始複綠。數據顯示,從2009年開始,玉泉山城郊森林公園完成投資11億餘元。截至目前,山體破壞面、荒山治理已完成70%,栽植各種樹木550餘萬株,7個大型垃圾場治理已完成5個,修建各種道路105公裡,生态環境和社會效益初步顯現。
“我覺得他肯定幹不成。”家住在玉泉山附近的居民常春生在聽到要建公園的消息時曾下過這樣的結論。深受玉泉山附近煤礦開采困擾,幾十年感受着風一來就滿身塵土的他,從未想過會在近幾年結束從父輩延承下來的生活。
如今,200多處的破壞面隻剩37個,“還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五年以後就可能全面向社會開放。”孫占良說,我們在這裡還栽種了50萬棵梅花、25萬棵櫻花,等開放的時候你們再來看看。
一座“風去灰天黑地”的廢棄礦廠,在過去10年裡被一點點修複成滿目蒼翠的森林公園,成了整個西山生态修複治理的生動縮影。
責任編輯:蔣晨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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