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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園驚夢城南花已開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31 02:46:16

  

  

  三月。桃花開。南方。

  錦鎮是一個小鎮,鎮上有着很多會開花的樹,木棉,玉蘭,迎春花……隻是桃花盛開一年比不如一年,風景已是舊曾谙。

  這一年,有人買下了小鎮西郊那座荒涼已久的桃園。

  有人說桃園始建于清,有人說更為久遠。唯一清楚的是,桃園孤零零地幸存在城鎮的邊緣,常年鐵鎖緊閉,園中早已雜草叢生,荒蕪一片。

  隻是在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都有人聽見那桃園裡似乎有人在唱戲,而且有唱有合。如此,這般,那樣。一傳十,十傳百,年年複年年,傳說就越發撲朔迷離。

  

  新來的桃園主人,叫陳憶南,三十出頭,長得清瘦,作一副儒商打扮。他是省城裡地産界的後起之秀,更是國内頗有名氣的畫家,擅長花鳥人物寫意,也寫得一手好字。

  他一來,就花錢請了人把原本破落的園林收拾得幹幹淨淨,出落一新。

  隻是,依然缺少人氣。

  誰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一個人買下這麼大的園林,難道真的是為了在園中畫那朵朵盛開的桃花?

  陳憶南入住的那天,站在門口對着來路遙望了很久,然後回身輕輕把門掩上。

  偶爾,會在黃昏的時候看見他的身影,去鎮裡的小店買一包煙,提一瓶酒。

  有時候他也會在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看那幾個老頭子下象棋,他很安靜,有時候微笑,有時候眉頭緊皺,仿佛心神都被盤上棋局牽引。變幻莫測。若有所思。

  他也在那聽過很多關于這裡的傳說。

  

  錦鎮曆來民風純樸,盡管桃園常年無人看守管理,園中物什卻保存完好。

  可能也因了那些傳聞吧,出于懼畏,多年來并無外人踏入園中半步。

  陳憶南住在桃園的西廂,二樓。拾步而上,衫木樓梯因為長年失修的緣故,發出咿呀的呻吟,滿腹心事的人聽來,像是在傾訴一段遠久的凄美情事。

  從房中的擺設可以看出,這裡應該是一個小姐的閨房。

  青紗羅帷,紅燭銅鏡,窗前更有一個鹦鹉架,上面還拴着半截斷掉的鐵鍊。陳憶南一一撫摸過去,覺得有些恍惚,仿若房中有個幽幽女子,正在某處看着他。而陳憶南的心裡卻浮出了芷柔的臉。

  床是紅木,陳憶南為此特意去買了一個漆枕,一床錦被。

  在月影搖曳中,陳憶南是睡着了,卻也輾轉反側,不甚安穩。

  日間聽聞,也一一入夢。

  傳說中有一個小姐,名桃花,有一個貼身丫鬟,喚青桃,她們情同姐妹。

  那年桃花年方二九,忽有一日,青桃口中喚着小姐,提着裙子急急跑來,進門的時候在門褴上絆了一下,差點撞到正在窗前調教鹦鹉的桃花。

  “死丫頭,什麼事情這般慌張,吓了我的鹦鹉,你可該打。”

  “該打,該打。”那隻鹦鹉拍着翅膀學舌。

  青桃對吐了一下舌頭,裝做神秘地說:“小姐,你猜,誰來到府上了?”

  “又是哪家的公子少爺?你都替我擋了他去,說我身子不适,不想下樓。”

  “小姐,你可錯了,不是什麼公子哥,而是……”

  青桃咬了一下嘴唇,看着小姐,輕輕地笑着,故意吊她的胃口。

  桃花假裝惱怒,楊起手說:“死丫頭,你真找打,還不快說,到底是什麼人讓你這般匆忙。”

  “小姐,是林生,他終于來了。”

  “林生,林生。他來了,他來了。”那隻鹦鹉啄一下水,踱移腳步。

  桃花愣在了那裡,然後提起裙子匆匆跑下樓。

  “小姐,小姐,你慢點,等等我,别摔了……” 青桃趕緊追去。

  “慢點,慢點,等等我,等等我。”

  急促沒有節奏的腳步聲穿越了後花園,水池裡的一隻蜻蜓輕輕點了一下水又飛開了。一尾紅色的鯉魚正要去啄那片剛落下的柳葉,受到驚吓,一下遊到假山中去。

  

  日間,陳憶南在後花園幹枯的水池邊畫桃花。畫着,他想起了昨日夢中的那兩個女子。一個羅裙,一個青衫。

  人面桃花。

  躍然紙上,卻是芷落,芷柔。

  芷落小陳憶南四歲,正是他指腹為婚的妻。

  二十六歲時,陳憶南的雙親在一次車禍中不幸身亡,他被律師急急從國外招回繼續了整個家業,半年之後,陳憶南和芷落的婚禮舉行,那日,來的全是名流,各懷目的,強顔歡笑。陳憶南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第一次見到了十六歲的芷柔,她怯生地躲在人群之後,像一隻弱小的獸。他們的目光穿越人群,于渾濁的空氣中相遇。

  這一眼,各自難忘。

  後來,陳憶南從芷落那邊得知,芷柔是她父親在外私生的女兒,不知為何,父親會公開此事,并将她領回家中。為此,母親還在家中大鬧了一場。

  陳憶南本是懶散之人,在國外雖然學的是管理,卻獨喜書畫,他和芷落結婚之後,公司的運營基本就是芷落在一手把持了。

  他也樂意落得清閑,常常一人在家中書房呆着,品茶揮墨,悠然自得。

  隻是後來他的書房中卻多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那便是芷柔,她父親怕她在家中受到委屈,便讓她寄宿學校,周末的時候住在了陳憶南的家中。

  芷柔乖巧安分,多半不出門,隻是在吃飯的時候低頭叫聲“姐姐,姐夫”。

  陳憶南卻因此,對她更加喜愛起來。

  

  陳憶南把畫好的畫挂在房中,端詳良久。他一點也看不出她們姐妹兩個有何相似之處。

  這一次,夢做得更為清晰了。他似乎能看出小姐桃花的模樣,和芷落有三分神似,隻是出落得更為嬌弱。

  “爹爹,爹爹。”桃花一路急跑,在大廳門口看見老爺正端着茶碗在那裡沉思。

  “乖女兒,不好好在屋裡呆着,跑下來做甚麼?還這等模樣,一點規矩也沒有,如果被客人見到了,豈不被人笑話?”他把茶碗放在桌案上,從太師椅裡站了起來。

  “爹爹,怎麼就你一個在這啊?”桃花四處張望,卻不見林生的影子。

  “本來就我一個人啊,你這麼急找爹爹有什麼事?”

  “爹爹,林生呢,他不是來了麼?”

  “小姐。”青桃剛好追了進來,老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趕緊躲到桃花的身後去。

  “我已經叫家丁送他出去了,什麼規矩都不懂,還敢到我府上來鬧事。”老爺不在意地說到。

  “鬧事?”桃花一下子糊塗了。

  “喪家之犬,不提也罷。”老爺頓了一下,然後又提高聲調,“青桃,還不送小姐回房,她身子弱,如果受了什麼風寒,唯你是問。”

  因為剛才跑得過于激烈,桃花的臉漲得潮紅,開始咳嗽起來。

  “是,小姐,我們回房吧。”青桃趕緊過來扶了她往回走,老爺發起脾氣來可是沒有人能承受得了。桃花還是依依不舍得往大門望去。那裡靜悄悄的,卻又像有什麼東西潛伏在那裡,誘惑着她。

  “青桃,你剛才可曾當真看到了林生,他是什麼模樣。”小姐低聲問到。

  “當真,小姐,他還是原來那樣,隻是面色饑黃,風塵仆仆的樣子,好像遭了什麼浩劫一般。”

  “浩劫?”

  “隻是我的猜測,小姐,等我過後出去幫你打聽一下。”

  “嗯,你可要打聽清楚了。”

  “是,我們先回房,不然又要挨老爺責罵了,我可擔待不起。”

  她們慢慢地朝後花園裡走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花園裡已經開出了些許的桃花。

  “青桃,你給我折一枝,放到瓶子裡養着吧。”

  “是,小姐。”

  

  陳憶南折斷一隻桃枝的時候,發出一聲脆響,有幾隻鳥從假山裡飛出來,停在石頭搭砌的戲台上。

  那不是紅嘴綠毛的鹦鹉麼?

  陳憶南來到這裡已經足足一個星期了,可是有些事,他還是理不清頭緒。

  他怎麼就和芷柔在一起了呢,在她18歲生日的那個晚上。他的妻明明是她的姐姐芷落啊,他從小到大深愛的那個女子。

  或許那天不該聽了芷柔的懇求,陪她一起喝下了整瓶的紅酒。

  更不該看了那黃昏裡的桃花含苞待放,不該提筆畫下芷柔那落霞染紅的可人模樣。

  他本來就不擅飲,而芷柔更是第一次喝酒。翌日醒來,陳憶南發現兩個人都躺在書房的地闆上,芷柔嬌羞地縮在他的懷裡。

  陳憶南稍微一動,芷柔亦醒了過來,她張大了眼睛,又把要發出的聲音壓低成一聲輕吟,一副又羞又怕的模樣,她想抓衣服來擋住自己,卻抓到了散落在身旁的一張宣紙,上面還有落紅點點。

  兩人默默地穿好衣服,片刻之後,陳憶南拿過那張宣紙,行至窗前的書案,用一條長尺把紙撫平,擡頭,窗外桃花已然盛開。

  陳憶南提筆就着那幾點落紅畫出了桃花盛開欣然。

  窗外明媚,有鳥兒鳴叫,清風拂面而來。

  芷柔從背後摟抱住陳憶南,嘴裡輕輕地叫了一聲:“憶南。”

  陳憶南回過身去,捧起她的臉。

  

  自陳憶南入住桃園以來,他的夢就不曾斷過,而且是一直在延續着上一夜的夢境。

  這次他看清的是青桃,如芷柔。

  “林生,林生。”

  青桃給桃花去廚房裡煮蓮子茶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人影。

  他是林生,和桃花青梅竹馬的林生,和桃花指腹為婚的林生。不過現在的林生和印象中的林生差太多。面前的這個林生,面黃肌瘦,雙目無神,衣裳褴褛,一副落魄書生模樣。

  “林生,林生。”青桃想叫他,聲音卻被卡在了喉嚨裡。

  青桃看着他,開始感到心痛,這真的是林生啊,她一直想念着的林生,從不把她當丫鬟,隻把她當妹妹的林生,甚至小的時候,桃花還因為他太照顧她而生過她的氣,還是他偷偷地安慰被給桃花當奶媽的娘親打罵的她。

  算來,他和桃花也該八年沒有見面了吧,這次一定是來提親的呢。青桃為桃花感到高興,她知道桃花在想念的就是林生。林生是個好人,一定會好好待桃花的。更重要的是,她是桃花的貼生丫鬟,到時候一定可以陪嫁過去,這樣她就可以天天看到她的林生了。

  她得去通知桃花,林生他終于來了,八年後他終于來了。

  可是再下來的時候,卻看不見他了,老爺瞪得她肉跳心驚,隐約,她猜到了一些什麼。

  翌日。青桃再次看到了林生,被家丁們架着,口鼻青腫,搖搖晃晃想要站起,卻又終于癱軟下去。

  青桃咬緊了嘴唇,轉身向桃花的“沐春閣”跑去。

  “小姐……”青桃一腳踏進屋子,把後面的話硬生生得吞了進去。

  “夫人。”青桃半掬下身子,退到一旁。

  “桃花,聽話,爹爹也是為你着想啊。”夫人坐在桃花的身邊,拉着她的手,慢慢地把她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

  桃花低着頭,兩淚盈盈。“一切聽爹爹,娘親的便是。”

  夫人起身離去。青桃過來對桃花說:“小姐,林生他……”

  桃花頓時俯案哭泣,然後又擡起頭來,滿臉梨花帶雨。

  “青桃,你說,我可怎生是好?”

  “小姐。”

  桃花環住青桃的腰,哭得這般嬌柔無力。

  “怎生是好,怎生是好。”架上的鹦鹉撲着翅膀,低頭去啄腳上的鐐鍊。

  

  陳憶南吃飯的時候突然想起已經有幾日沒見過芷落了。這個時候芷柔正坐在他的對面,小口地喝着湯,在衆人面前,他們依然保持着原本的那種近乎疏離的模樣。

  隻有在書房的時候,兩個人才流露出對彼此的想念。愛的人就在面前,卻不能多看一眼,言行更要小心。這是什麼樣的孤單。

  陳憶南開始想,自己是什麼時候起和芷落的感情變得平淡了。

  父母的意外亡對陳憶南的打擊很大,他被招回來的時候,公司正處于一片混亂之中,董事會的叔伯們都在勾心鬥角,更是想一腳把陳憶南這個毛頭小子踹掉。是芷落的父親,遠天集團的董事長劉遠天,在最關鍵的時候挺身而出,動用大量人力和資金,買下陳憶南公司的零散股份,并作為嫁妝,把在遠天集團任總經理的芷落嫁給了陳憶南,為他牢牢控制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

  這在當時一度被傳為佳話。

  但是在陳憶南心裡并不是這麼想的,他不想在父母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草草結婚,但是迫于局勢緊迫,不得不這麼做了。

  因此,陳憶南對芷落,總覺得多了點隔閡感,覺得她對自己有恩情,這種感覺超過了他們間的感情。

  畢竟,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近兩年沒見過面,基本都是靠電郵聯系,加上理想抱負的不同,小時候的感情早已逐漸生疏了。

  婚後的兩年,芷落把公司管理得有井有條,在公司中的地位已遠遠超過了陳憶南這個有名無實的董事長。

  兩個人的感情,日趨生疏了。

  

  陳憶南在内心裡總覺得自己是對不住芷落的,在這段不倫的感情裡,她永遠是個受害者,盡管,她得到了陳憶南大部分的家業。在法庭上,法官宣判他們離婚,并把陳憶南80%的家業判給芷落的時候,陳憶南不覺得心痛。他擡頭看了一眼坐在右邊的芷落,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反而讓他心疼了一下。

  或許,他天生就是個多情郎君薄情漢。

  “青桃,青桃。”

  “小姐,我在。”

  “青桃,外面啼叫的是什麼鳥啊,婉轉清脆,真是好聽。”桃花嬌弱地半靠在床上,陽光透過窗檩,像水波一樣輕輕地晃着。

  青桃過去推開窗子,頓時滿臉的明媚春光。

  “小姐,是黃莺呢。”

  “是春天了呢。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莺亂飛。青桃,園子裡的桃花開滿了吧?”

  “開了呢,小姐,一朵,一朵,好美啊。”

  “莺其鳴矣,求其友聲。青桃,你打聽到林生的事了麼?”

  “小姐,林生他走了……”青桃背對着她,兩行淚悄悄滑落下來,看着窗外的鳥兒撲棱着翅膀飛起。千裡莺啼綠映紅,萬物剛剛蘇複,林生卻……

  “他走了,他再也不來了麼?”桃花輕移蓮步來到窗前,青桃趕緊拿一件鵝黃披風給她披上。桃花癡癡地看着前方的山,那裡有個王母娘娘廟,香火鼎旺。

  “青桃,改天,你幫我到那裡給我許個願吧。”

  “是,小姐。”

  青桃知道,老爺悔婚了,那天她親眼看到林生撲倒在地上,用手環住摔碎的玉镯,被家丁扔到街上,然後關上朱漆大門。

  而桃花,整天隻會暗自垂淚。

  

  芷柔十九歲那年,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學,借口要和同學出去畢業旅行散心,背着包出了門。

  而陳憶南更是把公司的一切都教給了芷落,随後也以要和一些畫友相聚,跟随而去。

  火車停靠在了錦鎮,是最偏僻的一個站點,他們約好在這裡會面,然後一起遊曆江南,煙花三月下揚州,想來就是多麼迷人的一段旅程。

  但是陳憶南見到芷柔的時候,她卻無比興奮地帶他去了桃園,在先來的兩天裡,她發現了這個地方,并且很快就愛上了它。

  她跟陳憶南說,以後可以的話,就買下它,隐居在這裡,做他們的世外桃源。

  看着芷柔天真單純的模樣,陳憶南在心裡輕歎了一口氣,話是這麼說,可是他們這有悖常倫的戀情,如何可以現人于眼前呢。

  何況她們一家對陳憶南有着莫大的恩情。

  唯一可以的,隻能是現在這樣,假裝心無旁骛地快樂相愛了。

  一路上,芷柔都做小鳥依人狀,幸福地忘記了一切,真是個簡單的女孩。陳憶南想到結婚哪個晚上看到她的那個樣子,覺得自己就像欠了她幾輩子的溫柔似的,要在這輩子全部還清。

  十一

  在陳憶南的夢境裡。他一直隻能看到林生的背影。如陳憶南記憶裡自己在父母雙亡前的樣子,模糊而遙遠。

  “林生,林生。”

  青桃在一家破廟裡見到了他,他正虛弱地半依靠在一塊傾斜着的門闆上,面無血色,像停止了呼吸一般。

  “林生,林生。”青桃附身在他耳邊輕輕地喚着,可以聽到他微弱的呼吸。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臉迷惑的表情。“你是?”話音剛落,就急促地咳嗽起來。

  青桃趕緊放下手中的包袱,從懷裡掏出一塊素白手帕。“我是青桃啊。”

  “青桃?”

  “是啊,青桃,林生哥哥你不記得青桃了啊。”

  林生的咳嗽慢慢地平息了下來,他用手撐住身子,讓自己坐得更高點。童年裡的一些往事在漸漸浮現出來,有一個紮着辮子的小丫頭,跟在他後面“林生哥哥,林生哥哥”的叫着。

  有一陣風輕輕吹過,那些破敗的蜘蛛網飄動了起來。

  “青桃,你來做什麼?”

  “林生哥哥,是小姐叫我來看你的。”青桃把那個包袱拿給他,其實那裡面是她全部的積蓄。“林生哥哥,你還是先離開這裡吧,小姐她沒有辦法,老爺把她關起來了,小姐她也一直等着你,等了你這麼多年了啊……”

  林生一手打掉她手中的包袱,裡面的碎銀子滾落出來,驚跑了幾隻探頭探腦的老鼠。“等?呵呵,笑話,等我就是為了把定親的玉镯子在我面前砸碎嗎?我不要她的可憐,你現在也來看我笑話是不是?我要讨回公道,我就是做鬼也要讨回公道。”說完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林生哥哥……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青桃急得哭了出來,她多想說,讓他帶着她一起離開啊,可是她又放不下小姐,小姐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她不能背叛她。林生,原本是小姐的林生啊,他們應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而她,永遠是他們的丫鬟,陪他們終生。

  “林生哥哥,你鬥不過老爺的啊。”

  “我就不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王法,沒有報應。”林生疲憊憤怒的眼神告訴了她所有的答案。

  青桃哭着站了起來,轉身。

  從此她再也沒有見過林生。

  十二

  半月後,陳憶南獨自在錦鎮多逗留了幾天,這個時候,桃園裡的桃花落盡,卻沒有結出任何的桃子。錦鎮上的老人告訴他,不知道為什麼,桃園裡的桃樹,是從來不結果實的。

  陳憶南站在桃園門外,心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等他回到家中,芷落已遣去了雜人,一個人坐在廳中的沙發上發呆。看上去她憔悴了不少,眼眶紅腫,在他和芷柔出去的這段時間,她定是夜夜難眠。

  不等陳憶南将行裝卸下,她把一疊照片扔在了他的身上,轉身上樓,“砰”地一聲,用力地摔上門。

  陳憶南手中的包重重地落在了地毯上,卻沒有任何的聲響。

  照片上是他和芷柔遊曆江南時親昵的樣子。陳憶南也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但是沒有想到事情會敗露得這麼快,一點準備也沒有。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安慰芷落,而是去尋找芷柔。

  芷柔不在家中,手機也關了機,這讓他慌張起來。

  陳憶南站在房間門外,手舉起又放下,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芷落,更不知道該如何去打聽芷柔的下落。

  陳憶南一個人在大廳中坐到了天亮,從來不抽煙的他抽了整整兩包的煙,他依然理不出任何的頭緒。他隻能确定的是,自己愛芷柔。

  芷落一早出門,在中午的時候回來,把一張紙放在陳憶南的面前。

  是離婚協議書。

  十三

  夜裡忘了關窗,有風吹了進來,羅帷一陣晃動,月光帶下的影子在沉醉中的陳憶南臉上拂過,像一個幽靈在窺視他的夢境。

  “青桃,青桃。”

  “小姐,我在。”青桃急忙忙趕來,亵衣隻胡亂扣了一個紐扣,露出裡面粉紅的肚兜,推門的時候帶進來一陣冷風,手中的油燈急速地晃了幾下,被她用手護住。

  “青桃,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沒有啊,小姐,你又做噩夢了。”

  “我明明感覺到他就站在我床前的,一睜開眼就不見了。”

  青桃把油燈放在桌上,掀開羅帷,坐在床邊。

  桃花的胸脯起伏很厲害,劉海都濕了,緊緊地貼在額前,桃花的臉越來越蒼白了,嘴唇也毫無血色,長長的眼睫毛不安地抖動着。

  “小姐,那隻是一個夢。”

  青桃抓住桃花的手,桃花的手還是那麼軟弱無骨,桃花的手腕上又套了一個翡翠镯子,比原來的那個粗了一點,卻也更冰涼了。

  “青桃,扶我起來。”她吃力地撐起自己的身子。

  青桃慢慢将她扶到梳妝台前。

  “青桃,現在是幾更了?”

  “五更剛過,小姐。”

  “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小姐你又一夜沒有睡好了。”

  “青桃,把燈移過來,我要好好看看。”

  “青桃,你說我是不是老了?”她對着面前的銅鏡,輕輕地含上一片紅紙。

  “小姐年方二九呢,隻是身體染了風寒,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青桃慢慢地幫她梳着着頭發。

  “青桃,幫我插上這支簪子吧。”她從珠寶盒裡拿出唯一的一支桃木簪子。

  “青桃,你說我美嗎?”

  “小姐很美,比外面的桃花還美。”

  “丫頭貧嘴。”

  外面傳來了幾聲雞鳴,窗外漸漸露出了魚肚白。昨夜下了一場驟雨,刮了一夜的風,後花園裡的桃花落了一地。

  桃花輕輕地笑了一下。眼睛卻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好像黑夜才剛剛降臨。

  “青桃,你記得今天還要替我去娘娘廟裡燒香啊。”

  “小姐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的,等下我就去。”

  “那就好,青桃,你說,林生他會不會怨我啊?”

  “小姐,你别想太多了,都是老爺做主,那都已經過去了,我會多上幾柱香,請娘娘保佑他。”

  “真的嗎?他不會記恨我。”

  “不會的,小姐不能自主,也是受傷的人。”

  “我倒是希望他能狠我無情,他能忘了我倒好,可教我如何忘了他?”

  十四

  陳憶南不發一語地簽下了離婚協議書,然後擡頭問芷落:“能讓我見見芷柔嗎?”

  芷落的臉更為暗淡了,本來傷心的情緒因為他的這句話徹底潰散,她看着他痛苦的樣子,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陳憶南和芷落一起去了她的家中。氣氛亦是十分緊張,嶽父看了他半天,終于隻是長歎一聲返身去了自己的書房,背影看起來是那樣蹒跚,仿佛他真的一下就老了。

  嶽母自然是不依不饒,雖然是對着芷落罵芷柔,卻似一根根針一樣紮進陳憶南的心:“早該想得到,狐狸精生的女兒能好到什麼地方去。錯的都是你父親,在外作孽不算,還要帶回家來興風作浪。”

  陳憶南見不到芷柔,再聽嶽母這麼一說,心裡不免更加慌亂起來,他求嶽母說:“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芷柔的事,隻要你們放過她,該怎麼辦都行,我全聽你們的。”

  芷落在一旁的心都涼了,所有離婚的條件,都由母親說了算。公司80%的财産歸芷落所有,其餘的20%合成現金給了陳憶南。

  陳憶南一直覺得錯的是自己,而且一直不看重錢财,自然不再有什麼要求,不過他并不了解财務,這幾年公司賺的錢全部沒有入帳,他得到的這些,連現在公司财産的5%都不到。

  最後陳憶南還是沒能見到芷柔,因為隻要他答應不再去找她的話,他們就不會為難芷柔,并讓她安心念完大學,然後讓她出國。

  或許就這樣也好,陳憶南離開那個城市來到錦鎮的時候這麼想,畢竟芷柔還小,她有自己的生活和選擇。

  十五

  “小姐,小姐。”

  青桃從門口進來,看到桃花倚靠在窗台前,手中繡了一半的鴛鴦錦掉在地上也渾然不知,隻是望着指尖上冒出的血珠怔怔地發呆。

  青桃趕緊過去,拾起桃花的手指放在嘴裡吮吸。

  “青桃,你去廟裡燒香了麼?”

  “去了,小姐。”

  “那就好。”

  “小姐,那邊的桃花都開了呢,這些天剛好有廟會,很熱鬧,明兒和老爺說說,我帶你一起去散散心。”

  “也好。”

  青桃又想起剛才許的願,廟裡娘娘的香火真旺,青桃求她,能夠保佑她家小姐和林生,她願意用她的今生今世來換取他們的幸福平安,他們都是她今生最愛的人,他們都對她很好,而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她從來不敢奢望什麼。

  桃花又開始發呆,在桃花發呆的時候,青桃就開始偷偷地想着林生。

  想不到老爺答應得這麼幹脆,叫了兩個家丁,就一起去娘娘廟了。

  桃花已經開滿了山頭,在廟裡燒了香,許了願,青桃就陪桃花慢慢地逛着。

  桃花的腳步在一個賣簪子的鋪前停了下來。“青桃,還記得我頭上的簪子嗎?”

  桃花頭上的那支桃木簪子正是林生送給她的,那年他們一起在這裡逛廟會,他們手裡舉着撥啷鼓,騎着竹馬在人群裡亂逛。後來林生在一個賣簪子的鋪子前停了下來,挑過一支桃木簪子,插在桃花的發間。“我娘娘說了,等我們長大了就要結婚,你是我的妻子,我要送好多好多的首飾給你,讓你做最漂亮的新娘子。”

  “林生哥哥偏心,青桃也要簪子。”當時他們還什麼都不懂得,林生也給青桃挑了一支桃木簪子,三個人歡天喜地地鑽到人群裡去。

  “自然記得,小姐。”青桃也不自覺地去摸頭上的那支簪子。

  桃花微微笑了一下,青桃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笑了。

  在桃花微笑着擡頭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個臨時搭建的戲台上有一個花旦在台上轉身,揮袖,唱。聲音戚啞,目光流轉。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桃花身上,動作也略僵硬了半刻,再也不肯移開。小姐也愣了一下。

  “小姐,小姐。”

  “嗯。”過了好一會桃花才回過神來。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青桃扶着桃花轉身離開。青桃回過身去,那個戲子的目光還落在桃花的身上,青桃不自覺得心裡一寒,她發現這個戲子的音容笑貌和舉止多多少少有着林生的影子。她趕緊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那裡黑而深邃,會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十六

  屈指算算,住在這裡已經有十天了,桃花已經落了滿地。

  除了夜裡不斷做的夢,日子對于陳憶南來說,還算清淨,閑時賞花,思時做畫。

  他已經畫十張的芷柔了,他已經在掩上桃園的門之前回望了十回。

  最近的夢也越來越亂了,一會是芷落,一會是芷柔,一會是桃花,一會是青桃,有時候甚至是嶽父嶽母,老爺夫人。還有自己父母。

  隻是依然看不清林生的模樣。

  這夜,他在夢裡仿佛有了意識一般,硬是要去看清林生的模樣,卻發現他就在自己的一旁,怎麼也無法看清,漸漸地感覺到自己無法動彈,開始冒冷汗,然後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了來。

  正是月滿之夜,不免多添了幾分詭異,而這個時候,陳憶南仿佛聽到了有人在園中唱戲,難道傳說中的鬼魂真的存在,他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輕聲起來,穿好衣褲,來到窗前。

  園中桃樹黑影重疊,隻聽得見那些唱戲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在風裡,分不清男女,像極了一個幽怨的人在哀訴。

  陳憶南回身用火柴點了蠟燭,用手護着,小心地走下樓去,樓梯發出咿呀的聲音,讓他的心又吊高了些許。

  陳憶南順着聲音來到了園中的戲台前,戲台上卻隻有月光如雪,這個時候有一陣風把他手中的蠟燭吹滅了,從戲台旁飛出一些黑影,鑽到了假山之中去了。

  這不是日間看到的鹦鹉麼?

  陳憶南不禁啞然失笑,自己被自己吓到,隻是不知道這些鳥從哪裡學來的曲調,有為何在這裡落戶。

  陳憶南返身回去,路過一口井,無意中看了一樣,卻見那井中的水不知為何滿了許多,倒印着月亮和自己的臉。

  十七

  “小姐,小姐。”

  青桃折了一朵桃花登上樓來。

  “小姐,好了沒有?老爺和夫人叫你快點下去。”

  “快好了,青桃,過來看看,你說這支翡翠玲珑簪好呢,還是這支水晶金步搖?”

  “都好看,都好看。”青桃把那朵桃花半埋在她的右耳邊。自從上次廟會回來,桃花的精神也好了不少,依然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今天是老爺五十大壽的日子,哥哥嫂嫂們一早就在下面侍候着了,因為桃花體弱多病,老爺特地吩咐她好好在房裡呆着,到了時辰再下來也不止。

  “桃花,來來來,給姑姑們好好看看,這丫頭是越發水靈了。”桃花一下樓,就立刻被三姑六婆們圍住了,從頭到腳啧啧稱贊,她一一問候,然後來到父母身邊,向他們請了安。

  其實她也知道,她們之所以對她這麼殷勤,還不是因為六王爺府上的大公子看上了她,誰不想乘機會攀龍附鳳的啊,就連平日裡因為林生的事情對她譏笑有加的嫂嫂們也莺語綿綿,無一不是好話。無一不是笑臉。

  六王爺家的大公子她并沒有見到過,隻知道他是一介粗莽武夫,蠻橫無禮,因為立有戰功,被冊封為殿前大将軍,便驕橫跋扈,不可一世。

  夜幕悄然降臨,大紅燈籠高高挂起。府裡歡聲笑語不覺于耳,還在後花園裡搭起了戲台。

  “花謝花飛飛滿天,随風飄蕩撲繡簾。手持花帚掃花片,紅消香斷有誰憐!取過花囊把殘花來斂,攜帶香冢葬一番。”

  桃花微微地一震,擡目望去,又與那花旦的眼神交纏一處,無法掙脫。

  “怪侬底事淚暗彈,花謝容易花開難。一抔靜土把風流掩,莫叫漂泊似紅顔。質本潔來還潔返,強如污濁陷泥團。荷鋤歸去重門掩,冷雨敲窗夢難全。若說是沒奇緣偏偏遇他,說有緣這心事又成虛話;我這裡枉嗟呀空勞牽挂,他那裡水中月鏡裡昙花;想眼中哪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病恹恹淚漣漣閑愁難遣,奈何天傷懷日哭損芳年。”(黛玉葬花)

  桃花把頭上的桃花摘下,叫青桃找個機會交給他。

  十八

  今天陳憶南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份報紙。報紙上是關于芷落新婚的事,新郎是一個政界要員的兒子。

  陳憶南沒有想到芷落的再婚居然會這麼迅速。和他離婚,前後也不過兩個月而已。在看到這個大肆抄作的新聞後,陳憶南對芷落的内疚感又減淡了不少。

  他始終是沒愛過她的吧,她和嶽父一樣,迷戀于商場的爾虞我詐,甚至陳憶南雙親在世時都曾和他說過以後真的要和她成婚,必要讓着她,處處小心。

  在桃園的這段時間,陳憶南把之前不能想,不願意去想的一些事都好好想了一遍,比如父母的意外身亡。

  他想不通一向行為檢點的父親怎麼會在酒後瘋狂駕車。

  可是他卻理不出任何的頭緒,他連父母會不會是被人害死的線索都想不出,他想不到待人接物都十分有禮的父母會有什麼仇家。

  陳憶南在關門的時候,又一次擡頭望了一眼。他看到了芷柔,獨自一人奔跑而來。

  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在這裡等我。”

  “你怎麼會來?”

  “這兩個多月我都被他們關在房間裡,隻有今天姐姐結婚才能出來,我抽了空就跑來找你了。”

  陳憶南把門關上,芷柔看到園中幹淨的樣子,十分欣喜,她跟他說,這才是她夢想的家。

  十九

  陳憶南本以為芷柔來了之後,就不會再做夢了,可是這個晚上,夢卻來得更加急促,仿佛就在等他閉上眼睛。

  “青桃,青桃。”

  “小姐,我在。”

  門外又傳來幾聲夜莺的啼叫。

  “你去後花園把木門打開,輕一點。”

  “我知道了,小姐。”

  雖然青桃不贊成桃花和他偷偷幽會,但除了給她把風外,她不會說任何的話,做任何的事情。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違過桃花的心思。而且,她發現桃花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有時候也偷偷得觀察那個戲子,那眉目,竟和林生有七分神似。有時候青桃也看着呆了,仿佛又看到了林生。青桃不自覺地覺得寒冷,想起,最後見到林生時那怨憤的眼神,青桃總有不祥的感覺。

  近日風高,把落在外面的鹦鹉架打翻了,那隻多嘴的鳥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桃花終于決定和那個戲子私奔了,因為再過兩日,六王爺府就要過來迎親了。

  他們約好三更的時候,在城外的橋頭相會,趁夜坐船逃離。

  但是那個戲子沒有來,來的卻是六王府的人。

  大将軍一怒之下,抄了他們的家。

  桃花被大将軍帶走,然後把所有的氣都撒在青桃的身上。

  青桃聽到桃花的哭聲,她軟弱的聲音漸行漸遠,“青桃,青桃……”

  青桃在那個時刻忘記了任何的疼痛,她在心裡說,“小姐,我已經給你和林生請了願,你們會幸福的。我欠你的情就這樣清了吧,我隻希望你能原諒我一直偷偷喜歡着林生。”

  如果我能夠再碰到林生,我就滿足了。

  在亂棍打下的時候,一個黑影撲到了青桃的身上。

  “青桃,青桃。”

  青桃順着聲音尋過去,發現那個戲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這個時候,陳憶南順着青桃的視線,看清了林生的臉,這不正是那張自己映在水井裡蒼白的臉麼?陳憶南在夢裡受到了驚吓,不由自主地抱緊了一下芷柔,芷柔輕哼了一聲,也抱緊了他。

  青桃沒有說話。

  “我是林生哥哥,還記得嗎?你的林生哥哥。我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的遊魂,我所以還留在這個世界上,因為我還有未了的心願。

  青桃,八年前分開後,父親官場上糟人陷害,舉家遷徒,十六歲那年,父母雙雙病故,剩下我孑然一身,我手無縛雞之力,不知如何求生。父親臨死的時候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叫我去找一個姓孫的伯伯,因為那人曾是父親的八拜之交,而且他們也曾指腹為婚,我還記得那青梅竹馬的童年。

  我尋了兩年才尋到孫伯伯,可是他聽聞父親的死訊,沒有絲毫的悲戚,看着我那一副落魄模樣,否認了這門親事,想用一些銀兩将我草草打發。我想見見小姐,那孫伯父直接把我們交換的定情信物擲落于地,說小姐現在已經看不上我了,不想屈嫁于我,叫我趁早死了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心。我咽不下這口氣,便想去官府告他,誰知那孫伯父與官府勾結,将我害死在牢裡,然後抛屍荒野。

  我有着一肚子的怨恨,因此還漂遊在無間界,而我變成鬼魂之後,更得知當年陷害我父親的,正是父親口中的孫伯伯,我未來的嶽父大人。我隻想找着機會報複這一家人。因為我本身無法着力,所以我找到了一具戲子的肉身,這個戲子長得朱唇绛目,我想借他來勾引那個狠心的小姐。”

  “你做到了,是你向六王府通風報信的是不是?你這麼做,到底得到了什麼,僅僅是為了報複麼?”

  “報複,是的,報複。”

  “你錯了,你真的錯了。你這麼做,得到了什麼呢?”

  “得到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想得到什麼。青桃,在尋找你們的兩年時間裡,我常常會想念一個女孩,是她在指引着我尋找下去,我一直以為那就是桃花,和我指腹為婚的桃花。”

  “小姐她沒有忘記你的啊,我們都一直記着你,隻是你知道老爺的為人,小姐也是身不由己,一切都是老爺在做主的啊。”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青桃,你知道嗎,我現在發現我并不是那樣愛着桃花,不然我也不會去傷害她。八年的時光,甚至我都有點想不起她的模樣了。我過來,是因為父親臨終時的囑咐。青桃,我知道,桃花她也并不愛我,我隻是她挂念的一個影子罷了,因為她一直呆在深閨裡,我是她唯一可以想象的男人,還有那些口頭之盟,僅此而已。我們以為這是愛,但是錯了,我們都被這樣的感覺給愚弄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後來會愛上我附身的戲子的緣故,釋玉她太寂寞了啊。她是想掙脫的,可是她那麼習慣軟弱……”

  “那你為什麼還要害她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仇恨他們,我也要他們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林生……”青桃痛苦地叫了一聲。

  “青桃,你知道麼,我突然發現,我想念的人,原來是你啊,那個牽引我的影子就是你,八年了,什麼都可以忘記,我就是不能忘記你站在旁邊看我們時的眼睛,你對命運的順從讓我疼惜,青桃……”

  “太晚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當晚桃花投井自盡,死時還緊緊抓着那個戲子給她的信物。死不瞑目,仿佛還在等着那個戲子。

  青桃和那個戲子都被亂棍打死。

  他們的屍身被分埋在園中的桃樹下。

  是年,滿園的桃花落盡了,隻結出三個小桃,硬如磐石,磕壞了幾個頑童的牙齒。

  “怎麼這般苦澀。”他們騎着竹馬離去。

  桃子分落幾處,卻再也不能相見,各自糜爛。

  二十

  第二天,芷柔跟陳憶南說她昨天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有人要害她,是陳憶南抱住她,救了她。可是陳憶南問她是什麼人要害她,她卻搖着嘴唇搖頭說:“我想不起來他的臉了,我隻覺得他好像一直在我的身邊。”

  芷柔的到來讓陳憶南又開心又擔憂,開心的是兩人終于可以見上一面,這兩個多月來,可把他給想壞了。擔憂的是,他們發現了芷柔的失蹤,早晚會找到這裡來,到時候又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和芷柔商量之後,陳憶南決定回去一趟,想得到他們的同意。一是因為芷落已經再婚,二是芷柔死了心要跟陳憶南在一起,誰也分不開。

  而還有一件事就是,陳憶南和芷柔那夜後畫的桃花圖還留在了書房,他要去拿回來,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都會被扔掉了。

  他讓芷柔留下來,萬一他們不許,他好找機會再來找芷柔一起去更遠的地方生活。

  臨走的時候,芷柔不讓他直接去找他們,她說自己總有不祥的預感,怕他們會對他不利。芷柔讓陳憶南把那張畫拿回來就好了。

  陳憶南是在黃昏的時候回到省城的,陳憶南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他回來,以免會有更多的謠傳。他還留有别墅後門的鑰匙,于是就從後門進去,别墅裡很安靜,看來他們新婚住所并不在這裡。

  陳憶南心裡想這樣也好,避免和新人見面時的尴尬,偷偷拿了畫,明天再去和劉遠天說芷柔的事,他平常都是那麼和藹,怎麼說芷柔也是他的親生女兒,想來他也不會那麼狠心。

  陳憶南來到書房前的時候,卻聽到裡面有争吵的聲音。

  開始的時候是因為芷柔失蹤的事,陳憶南正想推門進去的時候,芷落的一句話又讓他愣在了那裡。

  “你别以為我不知道芷柔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她隻是你從别人那買來的一枚棋子,她和陳憶南的事,也是一早就布好的局,正如他父母的意外生亡一樣。現在她不見了,你害怕事情敗露又找了人去害她。”

  芷落的情緒很激動,看來她也是壓抑了很久,“你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包括我,都是你的棋子,你的目的就是想吞掉他父母的公司,現在終于成功了,你就想讓我把公司放到你公司名下,我這麼多年辛苦為了什麼?你不覺得你早該把一切都交給我了麼?你别說這些以後都是我的,媽媽不知道,我可早找人調查了,我從遠天那裡走後接替我的阿斌就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

  ……

  陳憶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放松握緊的拳頭,悄悄轉身離開。

  陳憶南連夜報警并帶他們趕奔回桃園,并抓到了兇手。說來奇怪,兇手趁黑潛入桃園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原本一直幹燥的天氣,井邊卻多了一些青苔,他沒注意腳底一滑掉入了井中,成了甕中之鼈。

  兇手便是殺害陳憶南父母的那個人,他趁他們去參加酒會的時候,把車的刹車接到油門上,造成意外車禍。

  案件很快告破,劉遠天也锒铛入獄,等待審判。遠天集團其實一直都在虧存,并涉及幾宗經濟詐騙,随着劉遠天被捕宣告破産。

  而芷落因為知情不報,也一并被拘留,原本的陳家産業又回到了陳憶南的名下。陳憶南和芷柔都懇請法官到時候可以輕判,畢竟她也是個受害人之一,而且真正能大義滅親的人并不多見,她包庇自己的生身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陳憶南早已無心經營,索性把所有股份變賣,給芷落和她一病不起的母親留下安置的錢,然後帶着芷柔回到了桃園。

  陳憶南請人在園裡找出了兩具屍骨,并埋于井邊的一棵桃樹下,立了一個墓碑,上面寫上“桃花,青桃,林生”的名字。陳憶南相信,所有的井都是相通的,桃花跳井,為的就是能夠回到桃園尋找她的戲子。

  從此,陳憶南再也沒有做過那樣的夢。

  第二年,桃花落盡,桃樹居然結出了不少的果實。

  陳憶南贈了幾個給那些在老槐樹下下棋說故事的老人,他們都說,這桃子是錦鎮的桃子,酸後有輕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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