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遊覽圖。
“獨鶴不須驚夜旦,群烏未可辨雌雄”,這是蘇轼《和劉道原見寄》“敢向清時怨不容,直嗟吾道與君東。坐談足使淮南懼,歸去方知冀北空。獨鶴不須驚夜旦,群烏未可辨雌雄。廬山自古不到處,得與幽人子細窮”中的精辟“點睛”之句,正是蘇轼這一句詩,将“烏台詩案”的波濤推至巅峰。
“烏台詩案”的主角是誰呢?對宋代文史知識有一定了解的人,一般都知道,“烏台詩案”的主角就是一代文豪、“唐宋八大家”之一、宋代文壇之領袖的蘇東坡蘇轼。
那麼,蘇東坡蘇轼何許人也?蘇轼(1037-1101年),字子瞻,号東坡居士,北宋著名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四川人。一生仕途坎坷、起伏跌宕,學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并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藝術表現獨具一格,與黃庭堅并稱蘇黃;詞開豪放豁達,對後世影響深遠,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宋四家;畫學文同,論畫主張神似,提倡“士人畫”,擅長文人畫,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等。著有《蘇東坡全集》和《東坡樂府》等。
一代文豪蘇東坡——蘇轼。
一代天驕,天縱英才,蘇轼才情蓋世,疾惡如仇,剛直不阿,恃才傲物,自恃清高,故蘇轼總是“獨具一格,不肯同流合污”。
疾惡如仇,剛直不阿,往往不合時宜,蘇轼非常有自知之明,常常吐槽自己,一旦遇上看不慣的人與事,就必須“如蠅在台,吐之乃已”。也常常自我解嘲,蘇轼曾撫摸自己大腹便便的大肚子,笑問小妾朝雲:“猜猜這個大肚子裡裝的都是啥?”朝雲讨好地說:“是一肚子錦繡文章。”蘇轼先是哈哈大笑,既而自我解嘲說:“錯,是一肚子不合時宜”。
恃才傲物,自恃清高,不肯同流合污。宋神宗朝興起了由王安石牽頭的變法,改革派上台推行新政,蘇東坡看不慣,處處熱嘲冷諷;到了保守派上台恢複舊政,蘇東坡也看不慣,同樣熱嘲冷諷。一句話,蘇轼自恃清高,自以為是,别人搞的那一套,橫豎都是看不慣,是個地地道道的兩頭不讨好的人。
“烏台詩案”發生的時間是元豐二年(1079年),顧名思義,似乎與詩有關,但事實上,“烏台詩案”卻是從一份謝表開始的。
當時是,宋神宗在熙甯年間(1068 至1077年)重用王安石,大力實施變法;變法失利後,又在元豐年間(1078 至1085年)開始改制。元豐二年(1079年),是從變法到改制的轉折而又關鍵關頭。這年三月,蘇轼由徐州調任太湖之濱的湖州。官職異動,按照慣例,都得給皇帝上一份謝表,感謝龍恩浩蕩;蘇轼也例行公事,上了一份《湖州謝上表》。
專業或者說慣常做法,就是總結一下自己在原職上的工作,展望一下新職上的期望和計劃,再加幾句感激語,程序就算結束了。但蘇轼偏偏是個“高智商、低情商”的清高君子外加直言不諱的牢騷包,對新政牢騷滿腹,不吐不快,自己作死,竟然在謝表上陰差陽錯、鬼使神差地寫了這麼一句:“陛下知其愚不适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表面上看,這一句也隻是普通牢騷話,其大緻意思是:皇上您也了解小臣我愚鈍不識時務,難以和新提拔起來的年輕才俊共事;同時您也體察到小臣我年老疏懶,也隻能在基層混混日子了。這話,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弦外有音,話裡有話,除了牢騷,更是酸味十足,更蘊怨恨綿綿。這下,捅了馬蜂窩,麻煩可大了,本來簡簡單單的事情,變得事情并沒那麼簡單了。
首先,宋神宗不高興了,好你個蘇東坡呀,你與王安石鬥法也罷了,居然敢對朕怨恨綿綿!雖然王安石變法失敗,但現如今可是朕在主導改制(改革),你怎麼能對變法、改制有這麼大的成見呢?俗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難道你把朕當作病貓了嗎?看來,老虎不發威,你還真把朕當作病貓了!看來,你骨頭癢癢的了,不給你松松骨頭,還真不行!
其次,變法派人士早恨蘇東坡牙根癢癢的,一直想整蘇東坡了。這回,看到謝表上的刺眼語句,“第六感覺”告訴他們,相信宋神宗也是相當不高興了,逆了龍鱗,看你蘇東坡還有好果子吃麼?于是,新黨人士決定巧借東風,從這份謝表入手,把蘇東坡整臭整倒,置之死地而後快。
這回,蘇東坡可能真的在劫難逃了,因為,蘇東坡在謝表中的這句話裡有幾個詞語,在當時是太刺眼了。其中,“生事”一詞,是神宗朝的熱門詞語,炒熱這個詞的人,正是保守派和變法派的領袖司馬光和王安石;司馬光曾寫過一封長信給王安石,信中以“生事”一詞來訓斥王安石,說王安石的變法是無事生事,是要擾亂天下的禍根;這之後,“生事”一詞就成了攻擊變法的慣常用語。另外,“新進”一詞,則是蘇東坡發明的專利,專門對王安石引薦的新人的貶稱;他曾在《上神宗皇帝》書裡說王安石“招來新進勇銳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效”,結果是“近來樸拙之人愈少,而巧進之士益多”。這樣的牢騷,這樣刺眼的詞語,讓變法派人士如鲠在喉。試想,蘇東坡乃文壇領袖,他随便說一句什麼話,都會對民衆形成強大的引導力,而他總是在詩詞文章中譏諷新政,無疑會對新政造成強大阻礙。
因此,變法派人士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時機成熟,說幹就幹,“烏台詩案”的由來,就這樣開始了,并且一發而不可收,“城門失火,殃及魚池”,很快就波及蘇東坡很多詩詞以及與這些詩詞有牽扯的官員或文人,特别是“獨鶴不須驚夜旦,群烏未可辨雌雄”的精辟“點睛”之一句詩,将“烏台詩案”的波濤推至巅峰,最後,簡直是地動山搖,無數官員受牽連甚至被處罰。
監察禦史裡行何正臣率先摘引“新進”、“生事”等語上奏,說蘇轼“愚弄朝廷,妄自尊大”,暗譏朝政。禦史李定也指出蘇轼四大可廢之罪。于是,元豐二年(1079年)七月二十八日,上任湖州知州才三個月的蘇轼就被禦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師審理,“烏台詩案”由此開始,這就是北宋著名的“烏台詩案”。所謂烏台,即禦史台,因其院中柏樹衆多,終年栖息數千烏鴉,故稱烏台;蘇東坡詩案于此審理,故曰“烏台詩案”。
宋禦史台:院内古柏蔥茏,數千烏鴉栖息,故曰烏台。
說巧也巧,也該蘇東坡倒黴,當時蘇東坡的《元豐續添蘇子瞻學士錢塘集》正好新刊印發行,給禦史台的新人提供了一個絕好收集材料的機會,監察禦史台裡行舒亶摘抄了幾首蘇轼的詩,上奏彈劾蘇東坡“包藏禍心,怨望其上,讪渎謾罵”。實事求是地說,舒亶也沒冤枉蘇東坡。諸如,舒亶說蘇東坡的《山村五絕》中“赢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是譏諷新政中的青苗法;“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是譏諷新政中的鹽稅法;《八月十五日看潮》中“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是譏諷新政中的水利法;《戲子由》中的“讀書萬卷不讀律,緻君堯舜知無術”是譏諷新政裡的課試郡吏措施,“其他觸物即事,應口所言,無一不以譏謗為主”。
蘇東坡一開始隻承認,《山村五絕》中雲“赢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是諷刺青苗法的;“豈是聞韶解忘味,迩來三月食無鹽”,是諷刺鹽法。但時過數日,蘇東坡經不住禦史的軟磨硬泡,也不得不承認,《八月十五日看潮》中“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這兩句詩的用意是“諷刺朝廷水利之難成”;再拖延了幾日,又承認了《戲子由》詩違抗“朝廷新興律”的主旨,雲雲。
事實上,舒亶的道行還是淺了點,經過禦史台同仁群策群力,他們從蘇東坡詩詞搜羅出上百首詩是針砭新政的。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蘇東坡也統統作出了交代,承認自己就是看不慣新政。有意思的是,禦史台官員整人首屈一指,但其中不乏無術之輩,論詩詞以及文史底蘊,都遠不及蘇東坡,有關蘇東坡罪證的一百多首詩詞中,他們有的都摸不着北,于是,隻好請教蘇東坡本人;說來也怪,對禦史台的官員們看不懂這些詩詞裡面的真意的詩詞,蘇東坡居然主動指出來,詳加解釋,介紹其出處,他們才醍醐灌頂,大長見識,比方說,《和韻》詩中的“嘉谷”、“莨莠”等語,蘇東坡說這是在譏今之小人輕君子,如莨莠之奪嘉谷,後面意言君子小人各自有時,如夏月蚊虻縱橫,至秋自息。另外又取《詩經》中“憂心悄悄,愠于群小”,皆以譏諷當今進用之人為小人也。
“小鬼難纏,閻王也未必好過”,禦史台一般“小鬼”,千辛萬苦整理好蘇東坡相關詩詞譏諷新政、影射時政的罪證,到了更高層國子博士李宜之、禦史中丞李定、宰相王珪那裡,這些人更加陰險狠毒,喊打喊殺,此起彼伏,必欲除蘇東坡而後快。但是,令人諷刺的是,蘇東坡平日和一些心目中的正直大臣詩文唱和,“獨鶴不須驚夜旦,群烏未可辨雌雄”、“腐鼠何老吓,高鴻本自冥”等詩詞,自比獨鶴、高鴻,把變法派比喻成烏鴉、老鼠,這些“獨鶴”、“高鴻”個個“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竟然沒有一個肯出面替他求情,反而是那些被指稱為“烏鴉”、“老鼠”的變法派大臣出力搭救,其中,章惇為了搭救蘇東坡,還和宰相王珪撕破了臉面。更沒有想到的是,決定蘇東坡生死而起重大作用的,還是王安石勸宋神宗那一句“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回頭想想,早在熙甯七年,蘇東坡還做了《王莽》、《董卓》兩首詩來痛斥王安石,人之将死,蘇東坡除了汗顔,恐怕也會感動得流下感恩的淚水。
追根到底,真正讓宋神宗龍顔大怒,對蘇東坡動了殺機的詩詞,莫過于蘇東坡“獨鶴不須驚夜旦,群烏未可辨雌雄”的詩詞,好你個蘇東坡,竟然把衆多大臣比作烏鴉,豈不是把朕當作“烏鴉王”了!真正能決定蘇東坡生死存亡的人,非太皇太後曹氏莫屬,她老人家告誡宋神宗:“昔仁宗策賢良歸,甚喜,曰:‘吾今又為吾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人’,蓋轼、轍也,而殺之可乎?”于是,宋神宗聖旨下發,蘇轼終免一死,貶谪黃州,貶谪為“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 “烏台詩案”就此了結。
大宋賢後:宋神宗時的太皇太後曹氏。
一般,文字獄牽扯較寬,“烏台詩案”同樣如此,受到牽連者,三個人的處罰較重。一是驸馬王诜因洩露機密給蘇轼,而且時常與他交往,調查時不及時交出蘇轼的詩文,且更因對待公主不禮貌,寵妾壓妻,被削除一切官爵。其次是王鞏,被禦史附帶處置,發配西南。第三個是蘇轍,他曾奏請朝廷赦免兄長,自己願意納還一切官位為兄長贖罪,他并沒有收到什麼嚴重的毀謗詩,但由于家庭連帶關系,仍遭受降職處分,調到高安,任筠州酒監。其他人,張方平與其他大官都是罰紅銅三十斤,司馬光和範鎮及蘇轼的十八個别的朋友,都各罰紅銅二十斤。
這就是名垂千古的“烏台詩案”!“烏台詩案”,是蘇東坡人生轉折點,盡管“烏台詩案”後蘇東坡東山再起,元豐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高太臨朝聽政,司馬光重新被啟用為相,以王安石為首的新黨被打壓,蘇轼從朝奉郎知登州(蓬萊),先後升為禮部郎中、中書舍人,不久又升翰林學士、知制诰、禮部尚書;但是,他對舊黨執政後,暴露出的腐敗現象進行了抨擊,由此,他又引起了保守勢力的極力反對,于是又遭誣告陷害。至此,蘇轼既不能容于新黨,又不能見諒于舊黨,兩頭不讨好,最後被外放、流放。元祐八年(1093年),高太後去世,哲宗執政,新黨再度執政,紹聖元年(1094年)六月,蘇轼被貶為甯遠軍節度副使,再次被貶至惠州,紹聖四年(1097年),年已六十二歲的蘇轼被流放到荒涼之地海南島儋州。宋徽宗即位後,蘇轼相繼被調為廉州安置、舒州團練副使、永州安置。元符三年四月(1100年),朝廷頒行大赦,蘇轼複任朝奉郎。北歸途中,蘇轼于建中靖國元年七月二十八日(1101年8月24日)在常州逝世,享年六十六歲。次年,其子蘇過遵囑将父親靈柩運至郏城縣安葬。宋高宗即位後,追贈蘇轼為太師;宋孝宗時,追谥“文忠”。
蘇轼:宋高宗即位後,追贈蘇轼為太師;宋孝宗時,追谥蘇轼為“文忠”;故後人尊稱為“蘇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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