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裝劇美回來了?
Sir誇過的。
《清平樂》,道具考究,服飾也耐看。

今年還沒上的。
《大宋宮詞》,預告是不是根本看不夠?

美回來容易。
但Sir懷疑,古裝劇再難恢複以前的絕美。
這遠不是道具、服飾、妝發等器物模仿,就能完成的。
絕,是斬斷世俗牽累的決絕,是對命運的飛蛾撲火,是敢于撕破面具,乃至把自己的面目也撕得血肉模糊。
今天。
我們還能嗎?
越想,越驚心動魄——
《大明宮詞》

《大明宮詞》的美無疑絕了。
大氣歸亞蕾,妖冶陳紅,清純周迅,風流趙文瑄,在葉錦添的美術下百看不厭。




但《大明宮詞》不局限于美。
台詞是今天想也不敢想的莎翁式獨白、旁白。
絕了。
最經典的莫過于這一段:
小太平女扮男裝在元宵節的街上初遇戴着昆侖奴面具的薛紹。
我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剛毅面頰上徐徐綻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脆弱的向往終于第一次擁有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對的是整個幽深的男人世界。

絕,指的不僅是說演員神顔不再,導演、編劇、美術的創作力下降。
而是今天的環境,還允許再出現一部《大明宮詞》嗎?
它直接暴露在網絡上,會發酵出什麼樣的輿論?
這才是更令人心痛的絕版——
一批觀衆正在消失。
一種時代心态正在萎縮。
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明宮詞》為什麼如此超前和大膽?

絕對清晰的女性主義
這是一部罕見的女性主義題材。
不是因為它選取了武則天和她的女兒太平公主作為全劇的靈魂人物,占據了絕對的戲份,甚至有些配角也是熠熠生輝。
比如愛情動物,短命的賀蘭氏。
明知危險,被姨媽的夫君唐高宗寵信,卻飛蛾撲火,臨死之前留下一句:你們都嫉妒我。
不認錯,不妥協。

△ 賀蘭氏由何琳出演
比如另一對母女——韋後與安樂公主。
野心勃勃,搶權力,也搶男人。
但是她們實則是武則天與太平公主的鏡像關系:如果沒有愛的滋潤與牽絆,就會成為追逐權力的動物。

△ 你沒有看錯,這個睜大眼睛,不甘心,臨死的安樂公主是李冰冰扮演的
如果以今日流行的“大女主”來形容此劇,實則膚淺。
因為“大女主”通常形容的是——
一個女人不依靠男人,同樣能獲得男人的一切。
表面上寫女人,但看起來更像成功學。
《大明宮詞》不屑于拍這些,它對于女性的描寫異常深刻和徹底,隻關乎兩件事:
我和愛。
以此衍生的是一系列話題:我愛誰?誰愛我?我為何需要愛?以及我是不是可以不需要愛?
哪怕到了殘年,太平公主依然沒有放棄對愛的追求。
最後一集,她與侄子李隆基在皮影戲前對話:
這位姑娘,你可知犯下何種錯誤
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

皮影戲在劇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小太平陪她的父親,唐高宗李治目睹了皮影戲,也得知父親厭倦政務,傾心自己姨媽的女兒賀蘭氏。
這場戲叫《踏搖娘》,寓意在于:一見傾心而終生難忘,是被世事、身份所不容的情感沖動。
但微妙的是,父親愛上自己的侄女,而太平與李隆基之間也産生了一些超越、朦胧的情愫,是輪回,是宿命,當然也是戲劇上精妙的咬合。
自始至終,忠于自己的情感、欲望和性别,将女性體驗融入宮廷鬥争、曆史進程。
“一見薛紹誤終身”。
薛紹沒了,那就靈與性,取其性,将張易之(趙文瑄 飾)留在身邊。
他是薛紹的分身、側面,聊勝于無,是延續、掙紮也是對自我的癡迷。

這樣大膽、前衛的視角,是後來的“甄嬛”、“芈月”等等大女主難以匹敵的。
因為後者本質上要求壓抑與扭曲。
她們身上最顯著的不是女性特質。
而是種種在男性的政治體系裡沾染上的污穢。

在《大明宮詞》裡,歸亞蕾飾演的武則天或許還承擔了一部分的“宮鬥”戲碼,她出場即“二聖”之一。後面有些涉及政治鬥争的戲在,更像是她反過來捍衛和保護自己的女兒,太平公主的精神家園。
比如滿足女兒的夙願,逼薛紹迎娶公主;又比如薛紹死了之後,先後安排武攸嗣、張易之等男性,目的隻有一個: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這是很異乎尋常的武則天。
在她看來,女兒的愛情比政務還要重要。
太平呢,更是如此。
最後一集。
她與李隆基演了一遍皮影戲,演完之後,她暗示李隆基可以走了。
她充分get到這位未來君王的心思,選擇一條白绫自盡。

太平公主無不欣喜地向往着死亡,意識到那是一個可以帶來快樂的地方。
同樣是精妙的首尾呼應,她的死亡與出生一樣終結了長安城持續數日的淫雨,再一次給大唐帶來了太平。
一個對政治并不起意、用心的女人,出生與死亡卻無意間帶來了太平。
這一筆較之後面的宮廷戲,怕是比“大女主”還是“大女主”。
但在這個大結局中,最讓Sir動容的是一個一閃而過的細節。
昆侖奴面具。
太平與薛紹的定情之物,她将帶着它在彼岸與情郎相遇,續緣。

在Sir看來,《大明宮詞》是一種被高度提純、精神化的女性主義,哪怕是在深宮之内,它依然擁有超越狗血、内讧以及庸俗三觀評判的氣質。
它與權力始終保持着敏感的距離,相應的,它尊重情,尊重性,也與性保持着同樣敏感的溝通。
是大放異彩的女性主義。

絕對巅峰的性别意識
歸亞蕾飾演的武則天,與其說是一代女皇,更像是一個精神導師,她最在意的就是女兒的俗世幸福,與此同時,也以自己的方式去保護她完整的自我。
最關鍵的是,她清楚明白在古代宮廷裡女性的不易,從而更細膩地肯定太平的性别尊嚴。
一個很有趣的細節。
男寵張昌宗玩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試圖将寵愛歸攏在自己身上。

武則天當然深谙此道也不屑此道,于是就對太平進行“教育”:
你看到了吧,任何男人,柔媚的,陽剛的,隻要他處在女性的處境裡,他就是個女人。
非常先進的性别觀念。
換句話說,除去生理的區别,倘若認同女性代表屈服,弱勢,男性代表控制、強勢。
那麼武則天則認為,是權力區分和定義了性别,而非生理。
更進一步說,武則天的叛逆,不就在于她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從而被豁免,她可以豢養男寵,并且以此奚落她不耐受的男性劣根性——虛弱、不堪一擊的雄性權威。
武則天是矯枉過正,太平呢?
也是之前Sir所說的,太平始終沒有丢掉的恰恰是夾雜着母愛與少女幻想,追求純度的情感需求。
她愛男人,同情男人,也尊重男人。
她是對武則天的性别意識的微調。
《大明宮詞》對男性的态度也很值得思考。
母親對女兒對此有過一針見血的“戳破”:
作為女人,守望愛情是艱苦而絕望的,你對薛紹的誠摯愛情,連神明都會感動,但唯獨感動不了他,你不可以這樣做女人,更不能被男人的道德所操縱,不能成為他們用以完善自己德行的工具,這往往比服從他們的命令,更可怕。
這段話直接指出薛紹作為男性,也是有劣根性的。

他是一個始終受困于傳統道德,糾結在欲望與祖宗家法、學問道義的可憐人。
當他無力擺脫壓力時,又将恨意潑灑到太平身上,最終導緻了兩人的悲劇,臨死之前他才意識到,原來我是愛太平的。
這是一種先進意識,還有一種先進是,表面上怎麼樣都不符合标準的男性,卻重新捍衛并豐富了他的性别。
太子李弘與他的侍從合歡。
是宮裡的一對異類。

有人直斥合歡女裡女氣,你看他怎麼回答:
我當然是男的,我也不是太監,我給人梳頭,是因為我喜歡,誰規定男人不可以給别人梳頭呢,男人就應該整天舞刀弄棒,說話粗聲粗氣的。
類似的對話,似乎穿越到2010年快男海選的成都賽區。

選手劉著遭到評委的質疑,要求他出示身份證,數次打斷他的表演。
劉著面對鏡頭也說,我是男孩,誰規定了快男不允許我這樣的參加,我覺得這樣穿很舒服,你們提倡的不是做自己,想唱就唱。
回到唐朝,當李弘英年早逝,合歡請求“二聖”将他們合葬,得到了恩準。
因為他這樣說:
我是他的愛人

一個柔媚似水的男人,捍衛了自己的性别定義,也捍衛了自己的愛。
顯然,他的内心比薛紹更堅定、強大。
今天我們聽到對于一部劇的女性意識期待,無外乎是:
“好A”“姐姐專心拼事業,愛情什麼的我們已經看膩了”“手撕渣男也太爽了吧”……
《大明宮詞》直接越過了這種層次。
它不需要依附于外物(比如事業),也不需要借男性的反作用力,來構建性别的自我認同。
而是完全内觀的——
我是怎樣,便是怎樣。
性别是生理的,但是更是被世俗标準定義的,勇敢者可以打破定義。
女人可以擁有權力,就像男人可以放棄權力,都是自我選擇,與道德無關。
一個人的性别意識是自我選擇并決定的,哪怕TA看起來多麼違背TA的性别表象。
請問,現在哪一部宮廷劇甚至現代劇能說清楚這些問題?

絕對靈動的婚戀關系
靈動在此的意思是:
不刻闆、不腐朽、也不桎梏。
是的,Sir敢說,當今流行的詞在《大明宮詞》面前都将失去靈魂,黯淡無光。
比如這個:渣男。
若以渣男來定義,很多經典國劇都将體無完膚。
《人間四月天》裡的徐志摩(黃磊 飾),發妻張幼儀懷孕,卻愛上林徽因。

《過把瘾》裡的方言(王志文 飾),娶了杜梅,為啥跟妻子的閨蜜賈玲眉來眼去。

還有《北京人在紐約》裡的王起明(姜文 飾),同樣選擇抛妻棄女,跟自己的女老闆阿春好了。

人的複雜被抹去。
隻允許被留下一種角色——
模範丈夫。
但渣,恰恰是《大明宮詞》迷人心竅的毒藥。
比如薛紹,他被迫賜死發妻(其實是假的),停妻再娶太平,心不甘情不願,但也從了,一直扭扭捏捏。
更過分的是,他對太平采取“冷暴力”,有意無意地打擊對方作為唐朝頭号公主的自信心,讓她委屈、悲觀。
一點兒都不符合當今爽劇的套路,這種氣怎麼受得了。

那麼被忽略的部分是什麼?
薛紹真的不愛太平嗎?并非,他的猶豫、扭捏,甚至時而的冷暴力,恰恰因為他害怕自己太愛了,否則對不起自己的發妻、他們的孩子、以及他身上的教條道義。
不堪負重而自盡,死亡才讓他心無旁骛,全然接受。
敏感的太平也是在這一刻釋然,并且也在自己大限之時充滿對彼岸的憧憬。
進一步說,薛紹始終反感和抵禦的恰恰是太平背後的人,武則天,以及她們所代表的皇權。
這是超出史實、現實的文藝創作。

△ 去年薛紹墓被發現了
除了薛紹,在道德上不完美卻依然在活在熒幕中讓人動容的角色還有很多。
除了上述所說的賀蘭氏、李弘與合歡。
Sir想特别說一個人,已故演技派演員傅彪出演的武攸嗣。
劇中的角色與曆史上的形象大相徑庭,根本不是一個人。
他并不尚武、土肥、不解風情,其實是反襯了太平的“渣”。
因為薛紹的死,太平遷怒武則天賭氣嫁給武攸嗣,但從未正眼看過他。
武攸嗣一直在努力,但最終失敗,一日喝醉了酒而亂性,好好渣了一回,深感羞愧,其實萬念俱灰,也選擇了自盡。
三觀黨看,太平渣不渣,嫁了人還在惦記别的男人,不也在“冷暴力”?
但太平不也在延續薛紹的痛苦,反抗的是自己的母親和皇權,對于感情的執念難以背叛。
薛紹、太平甚至武攸嗣,被皇權和宮廷文化碾壓的人,如此複雜、飽滿同時不乏迸發激越火光的角色,真的可以用一個“渣”字概括了事嗎?
回到最初的話題,要問《大明宮詞》和《清平樂》的區别,其實一個小閑筆就能說明問題。
禾兒為了安撫生母去世的宋仁宗趙祯,不惜用身體去呵護,對方輕輕問:疼嗎?
禾兒羞愧地點頭。

這可能已經是劇中最“出格”的一段。
《大明宮詞》裡,小太平模仿宮人假上吊,惡作劇去要挾母後。
一語成谶,她最終也是這樣走向自己命運的終點。

區别在于什麼?
同為宮裡天真無邪的少女。
禾兒選擇了把身心托付,溫柔停靠在他人懷中。
小太平卻緊把死亡握在手上,好握住全部的命運決策權,靠自己的肉身心靈去磕碰母後不曾揭開的殘酷世界。
她走向毀滅時,是多麼慘烈,多麼爛漫。
哪管你們眼裡所謂的正确。
長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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