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第77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舉行，今年的“影後”頒給了一位亞裔女孩——奧卡菲娜（林家珍），這是77年以來，該獎項的首位亞裔影後，而讓她得到這份獎項的是一部叫做《The Farewell》的電影，中文名字譯為《别告訴她》。

圖片來源：《别告訴她》劇照

奶奶得了癌症，為什麼不告訴她？

影片以一個謊言開始，一個在中國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裡真實存在的謊言。

女主角碧莉要回國參加表弟的婚禮，而25年未曾團聚過的一家人，也都從世界各地回到中國長春。但實際上他們都是為了見身患癌症的老人最後一面。隻有患癌的老人——碧莉的奶奶一人被蒙在鼓裡，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因為大家都告訴她“病是良性的”。

這是電影《别告訴她》的故事，改編自華裔女導演王子逸自己的家庭故事。

有老人身患重病，選擇隐瞞，在中國家庭中并不罕見，大家都覺得，不告訴她是為她好，因為“如果你告訴一個老人她得了癌症，她就會死得很快。”在電影裡，碧莉的媽媽也是這樣告訴她的，年邁的奶奶無法承受死亡将至帶來的巨大的恐懼。

所以，“别告訴她”。

然而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碧莉始終無法理解，“時間不多了不是更應該告訴她嗎？”。而且在美國，這個謊言不僅不普通，甚至是犯法的。每一個人都有獲知自己真實病情的權利。

所以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不告訴奶奶？

不同的人給了碧莉不同的答案：

醫生說，這是善意的謊言，是為了老人好，他自己的奶奶去世前，家人也是這樣做的。

大伯說，你告訴奶奶，是因為你不想承擔責任，因為這樣你就解脫了。而你不告訴她，才是對她的愛和報答，對她的負責任。

可是這些回答依舊沒能解決掉碧莉的疑問。雖然大家都說隐瞞的原因是：為了老人好。

圖片來源：《别告訴她》劇照

但是，不告訴她真相真的是為她好嗎？而且她真的就不會知道了嗎？

“如果奶奶還有事要做呢？”

“如果她想和誰告别呢？”

而就像劇中的奶奶，雖然全家人一直沒有告訴她真相，甚至不惜對檢查報告作假，但她是否就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呢？她是一家之主，思維敏捷，家人們和她溝通時的吞吞吐吐，并不見得可以真的瞞住老奶奶。

承受不了的也許并不是患者

導演說，影片的名字，沒有将《The Farewell》直譯為《告别》，是因為“告别”對于中國人來說太直接。

在中國，确診癌症後，第一個得到消息的往往不是患者，而是家屬。在震驚、難過之後，家屬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

“應不應該告訴患者實情？”

而之所以會考慮這個事情，是因為，患病的人從一開始就被認為無法勇敢面對死亡，他們會害怕，無法理性對待。

對于突如其來的災難，也許害怕在所難免，但是，無論如何隐瞞，死亡是藏不住的。

而當疾病與死亡降臨，他們真的無法勇敢面對嗎？

一時的情緒失控，不代表患者無法理性面對。“癌症”兩個字對任何人來說都無異于晴天霹靂，當得知自己患病，多數人會不知所措，接下來可能是恐懼、無助甚至絕望……

但這些感覺多數情況下隻是暫時的。随着時間流逝，他們開始慢慢接受這個消息，并逐步對治療和之後的生活做出自己理性的判斷。

實際上，真正無法面對，也不敢面對的并非患者本身，而是身邊的親人，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對死亡避而不談的國家。

白岩松曾說：“中國人談論死亡的時候簡直就是小學生，因為中國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教育。” 在中國，很少有人會公開談論死亡，人們用“去了”“走了”等一系列詞語，代替“死了”，以此來減少 “死”這個字眼帶來的沖擊。

然而事實是，“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生命中，什麼意外變化曲折都有，隻有“死亡”，是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也是必然會來到的。

給生命走到最後的人一個選擇

對患者隐瞞病情不一定是好事。

正如美國杜克大學癌症生物學博士李治中曾發文指出的，隐瞞容易造成過度醫療，增加花費，還會給患者帶來不必要的痛苦。被隐瞞的患者死在醫院病床或手術台概率大大增加，而知道真相的病人很多在生命最後會選擇回到熟悉的環境，在親人陪伴下走完最後一程。

不僅如此，隐瞞患者還會給很多家屬帶來長期負罪感。隐瞞病情後，患者如果在治療中去世，或者去世前表達沒有完成心願，或者治療過程痛苦，都容易導緻家屬在患者去世後，長期處于後悔，自責等情緒中。

2017年3月12日，當時即将步入80歲高齡的瓊瑤在“臉書”（Facebook）上公開一封寫給兒子和兒媳的信。

她寫道，“不論我生了什麼重病，不動大手術，讓我死得快最重要。在我能做主時讓我做主，萬一我不能做主時，照我的叮囑去做！人生最無奈的事，是不能選擇生，也不能選擇死！好多習俗和牢不可破的生死觀念鎖住了我們，時代在不停的進步，是開始改變觀念的時候了！”

當一個人身患絕症，是否告訴他實情這件事，也許永遠都不會有正确答案，但是，一個正常心智的人，至少應該被賦予決定自己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如何度過的權利。

在一個人生命最後的進程裡，他或許想要繼續接受治療，或許想做一些曾經未做成的事，或許想見一些人，或許什麼都不做，隻是在家裡坐着、躺着，在院子裡曬曬太陽，甚至或許因為太過痛苦，隻想盡早離開… …

而這一切的一切，終究應該由他自己來選擇。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你是想要自己決定最後的日子如何度過，還是由身邊的人安排你該怎麼過？

當生命進入倒計時，每個人想要的可能并不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而是跟随自己的意願去做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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