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末初秋,父母把我送到一個教堂裡的幼兒園。那年我不足五歲,一個從小城剛來的孩子,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環境、阿姨和小朋友一切都是陌生的,這日子将如何去熬呀。
這所幼兒園便是省政府機關幼兒園的最初之地,也就是當今大明湖幼兒園的前身。
直至許多年之後,才知道了那座教堂的故事。濟南府西門裡将軍廟街的教堂,清順治七年(一六五零年)天主教的西班牙神父嘉伯樂來到濟南,在該街購地13.6畝,初建這座教堂,名曰:“聖母無染原罪堂”。
教堂數百年間,毀了又蓋,終在風雨滄桑中存留下來,吾等之輩不是研究曆史的,還是讓那些個學者們去述說吧……
我身着帶排扣的唐裝入園了,恰逢小朋友們在做遊戲,我好奇地瞅着高聳的像城堡模樣的尖頂洋樓,似曾熟悉。在故鄉也見過類似的教堂,卻沒有如此身臨其境,隻不過是遠遠地觀望着,去揣測着院裡的模樣……
遊戲時,這群孩子十分欺生,見我神情木讷、裝束土氣,便把我圍在中央,用砂礫群起攻之。我挨砸後心生怒意,奔煤堆而去,抓起煤塊,忿然反擊。衆孩童鳥獸般逃離,我奮起直追,玻璃擊碎了,院内滿是煤塊,一片狼藉……
若幹年後,幼兒園發小重聚時仍記憶猶新地調侃着,說我當時的形象和瘋子一樣。在我拿着煤塊追擊時,一個年輕的阿姨緊緊地把我抱住,并用柔柔的手拂去我委屈的淚花,帶我爬上那座旋轉而上的尖頂樓,在她的單身寝室裡,用木盆灌上溫熱的水,幫我換下污衣,為我洗刷那黑乎乎的煤泥。
擡眼望,我瞅見了阿姨那雙秋水般深邃的母愛眼神,這難忘的瞬間永遠藏進了我心底……
夏日,那座教堂的院裡,在院的四角天空中彌漫着濃郁的宗教色彩,室内是朱紅色的地闆,院内的地面是大青磚鋪成的,有高高遮陽的皂角樹,還有像傘狀的菩提樹和石榴樹們,擁簇在院子的周邊。
在樹下,在微風裡,阿姨給我們說:“這皂角樹的果實可以洗滌衣衫。”還娓娓講述着這座教堂撲朔迷離的故事。她還說:“小朋友要團結友愛,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斷,十根筷子捆在一起呢?”自懂友愛的道理後,在潛移默化裡,我終與小朋友們合群了。
小駒因年幼上小學不堪約束,又賴回了幼兒園裡。在他未歸之前,我曾風聞過這老兄“混世魔王”的事迹。
清晨,小朋友奔走相告:“大王回來了。”我與他二人相視無言,一場打鬥之後,輸赢未分,于是我便登上了并列大王的位置。
一個男人如果不受侮辱,拳頭一定要硬,一個國家、民族如果不受外辱,軍事武力必須強大,當然這是我長大後才明白的道理。
天放亮時,衆小醒來,一陣嘩然。小駒竟睡到了女孩的床上,緣由是: 他尿床了,為了舒服,豈管他三七二十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畢竟是并列大王啊!
五歲的孩子,哪懂男女授受不親之理,孔夫子的儒家文化也沒寫下兩小無猜不能同床的故事,與天真爛漫的孩子又有什麼關系,那晶瑩露珠般的童年時光,幸福無比。可以為所欲為,犯點錯算什麼,連上帝都會原諒你的……
白天玩累了,熄燈後,趁阿姨不留神,睡不着時,在竊竊私語裡,聊着長大後想當科學家,想當飛行員,想當教授和将軍的話題……
小駒率領我們用積木擺成軍艦的模樣,他很帥地站在艦頭教唱“國際歌”,在五音不全的喊歌裡,就記住了一句歌詞“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
那時的兒歌順口溜是這樣的:“我有一分錢,騎馬到蘇聯,蘇聯有個老大哥,把我送到托兒所……”
可見,在那個歲月裡,中蘇關系是十分友好的,盡管以後中國和蘇聯翻臉了,三國演義的開篇之言十分精辟:“論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就是曆史,這就是政治。
20世紀60年代初國内自然災害,在那段日子裡不知餓死了多少黎民百姓啊!而這個幼兒園裡每頓飯至少三菜一湯,誰讓我們是祖國的未來和花朵呢!周六回到家裡,仍能吃上白面饅頭,那可是父母節衣縮食省下來的,偶看到他們在腿上用手指壓下的凹痕,長大後方才曉得那是營養不良的印記……
在那段艱辛的歲月裡,連毛爺爺都數月不吃紅燒肉了,更何況其他人們的生活境況呢。
光陰如煙如夢,當發小聚會回首那段往事時,曾提議故地重遊,我卻道:“還是别去了,我不想看到物是人非的情景,我不願驚動那教堂裡當年的美好,讓已逝的往事還是塵封在記憶裡吧……”
将軍廟街的教堂應猶在,肯定會傳出唱詩班的祈福聲聲,但那條街面的青石闆碾磨的痕迹還在嗎?那每逢雨季從石縫間冒出的汩汩流水,那教堂院内的皂角樹下,阿姨慢聲細語的娓娓訴說,以及她那秋水母愛般的眼神,還有小朋友們天真無邪的,曾經擁有的往事……
壹點号 魯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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