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三體》中有一種飛船,形狀像水滴,使用了強相互作用力材料,幾乎堅不可摧。這雖然是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但人類始終在追求更硬、更強而且更輕的材料,卻是事實。在工業時代,應用最廣泛的材料莫過于鋼和塑料了,它們的特點卻有着天壤之别。
水滴飛船的材料是科學家的終極追求
鋼的強度大,韌性好,幾乎處處都離不開它,但鋼材的缺點就是太沉了,每立方米重達7.8~7.9噸,拿起來費力還增加了能源的消耗。塑料就比較輕,成型也方便,但強度卻遠比不上鋼材,用來做日用品挺好,拿去修鐵路造機器就力不從心了。
如果有一種材料,能達到比鋼材更高的強度,卻能做到像塑料一樣輕,甚至更輕,那一定會大有用武之地。實際上,這種理想的材料多年來一直是科學家追尋的目标,但卻收獲卻不多,想要取代鋼材更是天方夜譚。
鋼材仍是最重要的材料
不過,最近事情似乎有了轉機:頂級學術期刊《自然》雜志2月2日刊登了一篇論文,介紹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等科研機構造出了一種新材料:2DPA-1二維聚合物,屈服強度達到了488MPa,而常用的普通碳素結構鋼Q235的屈服強度僅有235MPa。
也就是說,這種材料的強度已經超過了一般的鋼材,然而它的密度卻僅有鋼材的六分之一,即1.3噸/立方米左右,這比普通塑料的密度(約1.4噸/立方米)還略低一些。更奇特的是,這種材料還是一種有機高分子材料,并不含金屬。MIT的科學家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原因就在于2DPA-1是一種“二維”聚合物。我們平常用的塑料也是高分子聚合物,但卻是一維的。所謂聚合物就是把一個個單體有機分子通過化學鍵構成長鍊,這個長鍊實際上是有着極大分子量的單個分子。由于長鍊幾乎是首尾相連而成,所以稱為“一維”聚合物。由于兩個長鍊分子之間的聯系并不緊密,所以強度有限。
聚甲基丙烯酸甲酯,一種長鍊狀的聚合物分子
而二維聚合物則又前進了一大步:它也是由單體分子聚合而成,卻不僅僅是首尾相連,而是在一個平面上進行二維連接,形成了一種二維的聚合大分子,就像一張大網一樣。與長鍊狀的一維聚合物相比,二維聚合物分子由于在兩個方向上都有化學鍵束縛,其強度勢必要高于一維聚合物,而密度則相差不多。
科學家早已預想到二維聚合物可能具有良好的材料性能,已經進行了比較多的研究,也通過各種手段生成了一些二維聚合物,并體現出了二維材料的優勢。但之前在實驗室中生成的二維聚合材料卻有着難以克服的缺點。
例如,與簡潔的一維長鍊不同,二維聚合分子的生長非常複雜,單體在組合時一不小心就會出錯,比如本來應該在一個水平面上生長,卻經常有單體分子錯長到了豎直方向,破壞了整個分子的結構,導緻聚合失敗。
石墨烯就是一種二維聚合結構
而有些研究者采用可逆反應的手段來修複這些錯誤,雖然最終形成了二維聚合物,但由于反應是可逆的,材料的化學和物理性質不穩定,分子結構很容易遭到破壞,并不實用。總之,要想找到強度極大、密度很小,穩定且容易制備的二維聚合物材料,是件很難的事。
而本次發布的研究成果中,2DPA-1分子的生成卻是個不可逆的過程,制取工藝的可操作性好,最後形成的材料也具備很好的化學和物理性質,可以制成強度極高的薄膜或片材,具備廣闊的應用前景。那麼這又是如何實現的呢?
原來,秘訣在于組成2DPA-1分子的兩種單體分子,一個是均苯甲酰氯,一個是三聚氰胺。你沒看錯,後者就是那個2008年劣質奶粉事件的主角三聚氰胺。這兩種分子的特點就是在一個環(苯環或氮環)上面有三個成120度角排列的分叉。
均苯甲酰氯和三聚氰胺聚合成2DPA-1
這些分叉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自動地按照一定規律組合在一起,形成一個類似“石墨烯”的六邊形網絡結構,最終構成一個圓盤狀的大分子。特殊的分子結構決定了聚合過程基本上都會在同一平面内完成,很少會出錯,而且聚合反應也是不可逆的,
在形成一層結構之後,兩層分子之間還可通過氫鍵連接,于是便形成了這種比鋼材強度更大,卻比塑料密度更小的新型材料。2DPA-1制備起來也很方便,可以在溶液中自發反應生成,很适合做薄膜或塗層,也可以做成片材。由于是二維分子結構,這種薄膜可以完全阻止水和氣體透過。
2DPA-1材料形成的薄膜
很明顯,這一材料和技術在工業上有着巨大的前景,有可能帶來材料領域的一場革命。完成這一成果的是麻省理工學院化學工程系的邁克爾·斯特拉諾團隊,而第一作者和主要貢獻人是Yuwen Zeng,聽名字就像是一位中國人或華人。在該論文長長的作者列表中,也出現了很多中國名字。
而據ORCID網站上的信息,Yuwen Zeng是2015年在中科院上海有機化學研究所獲得的博士學位,畢業後在所内工作一年,随後在2016年前往美國,先後在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做博士後,該論文就是以博士後身份發表的。由此基本可以認定該研究者是中國人或華人。
論文作者列表中有許多中國名字
這一現象讓人馬君想起了另一件事:著名的信息提供商湯森路透集團曾發布過一個“全球頂尖100位材料學家”榜單,是根據2000~2010年的論文發表和引用情況排出的,其中有15位華人科學家,而前6位居然全是華人,這6個人中有5位的本科畢業院校都是中科大,目前這5位學者的主要工作單位均在美國。
這樣的局面首先是讓人感到高興,畢竟這代表了華人的實力,無論如何是一件好事。但細想一下又有些惆怅:在我國的工業領域,材料一直是短闆,高端的航空發動機、芯片等産業經常受限于材料短闆,大量的高性能材料需要進口,受制于人,與科學家排行榜上的盛景形成鮮明對比。
湯森路透集團評選的2000~2010全球100位頂尖材料科學家,15位為華人
然而雖然我國在材料領域還有較大欠缺,但在高校裡,生化環材卻一度被稱為四大“天坑”專業,學生人數衆多,上學時科研任務極重,畢業後想找個待遇好的工作卻是難于登天,大量畢業生被迫轉行或出國。
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産學研不配套。高校科研都是為了發論文,發論文當然就要追學術熱點,研究國際上最新最熱門的東西。很可能在實驗室做出一種新材料就可以發表一篇論文,然而這種材料在現實中卻可能毫無用處。
而我國工業界急需的是提高一些傳統材料的性能,例如鋼材的力學指标,其中的難點是工藝上的認識和突破,這種突破能實實在在的提高工業水平,卻并不是學術熱點。這樣一來,學生掌握的技能與工業部門的實際需求就脫節了。
生化環材一度被稱為“天坑”專業
況且就算是不脫節,傳統工業部門也沒那麼多崗位和需求,科研院所又比較難進。即使最終找到工作,其待遇和IT金融也沒法兒比,吸引力很弱。畢業生的出路不暢,很多人轉行,而其中一些比較優秀的人就選擇了出國。
以美國為例,憑借着大量科研經費,可以養活很多研究者,而這些專業又不太受美國本地學生待見,自然成為中國留學生的較好歸宿。很多優秀的人才就這麼遠走國外,并且留在了那裡,并通過自身努力做出了成果。如何打破“天坑”專業的魔咒,留住人才,真正提高我國在材料領域的實力,仍是一個值得探讨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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