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說：生活就是一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

有些悲觀，但又有幾分道理。

每當看到這句話，總會想起好友列表中那些，從不發朋友圈的男人。

他們在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卻鮮少與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

有時見他狀态不佳，關心地問一句：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他也隻是笑着擺擺手：沒事，都挺好的。

真的挺好嗎？不見得。

但明白他不想說，便也不再追問。

人到中年，尤其是男人，似乎都在變得越來越沉默。

有人說，沉默是一個人成熟的标志，但這份沉默，總是在不經意間透出一絲無奈。

這份沉默究竟緣何而起？也許我們能從辛棄疾中年時寫的這首詞裡找到答案。

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那是辛棄疾約莫四十歲時，被彈劾閑居帶湖（今江西省上饒市城外）時所作。

那時的他，人到中年，曆經宦海沉浮，始終以抗金為奮鬥終生的目标，卻受到主和派排擠打壓，報國無門，壯志難酬。

滿腹心酸無處可訴，更不知從何而訴，與何人訴。

于是登高望遠，在帶湖一片粼粼波光之上，又憶起少年時光，不勝唏噓，便寫下了這首滿含愁思感慨的詞作。

我們先來看詞的上阕：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年少時，不懂得真正的“愁”究竟是什麼，卻隻是喜歡學古人憑欄望遠。

以為能夠體會到“獨上西樓，月如鈎，寂寞梧桐深夜鎖清秋”一般的愁思亂緒。

而實際卻隻是：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少年哪懂什麼是真正的“愁”呢？不過是為了寫一首新詞，勉強堆砌些自以為愁悶的辭藻罷了。

辛棄疾年少時，随父親登高，看着失去的國土，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抗金複國，實現抱負。

他是稚嫩的，天真的，也是蓬勃的，向上的，滿懷希望的。

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少年》中寫下的那段話一般：

少年就是少年，他們看春風不喜，看夏蟬不煩，看秋風不悲，看冬雪不歎，看滿身富貴懶察覺，看不公不允敢面對，隻因他們是少年。

年少時，尚未經曆過生活風雨，社會打磨，唯一的煩惱大概便是考試，升學，如何瞞着家長老師偷偷給女同學遞紙條。

但少年人的表達欲又是那樣旺盛，一次月考沒發揮好，便痛快大哭一場，仿佛天都塌了。

哭累了，就在QQ空間編輯大長段文字發送，時刻關注着點贊與評論。

難過随着眼淚的霧氣蒸發掉，不會在心中留下任何劃痕。

即使跌倒，心中依舊躊躇滿志，少年不懼歲月長，彼方尚有榮光在。

而混合着青澀心事的文字，難免染上幾分矯情造作，隻因他們生活閱曆太淺，未曾親身經曆人生的起伏跌宕，模仿着前輩的文字，卻隻浮于表面，未解其深意。

那樣天真簡單的日子，真像是一場美夢。

然而一朝夢醒，随之而來便是成長的陣痛。

詞人話鋒一轉，由昔到今：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風風雨雨幾十年，嘗遍世間百态，人生起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少年面目全非。

一個“盡”字，流露出多少心酸與無奈。

那時的辛棄疾，為抗金複國努力了半輩子，卻一直受到阻礙，甚至被削職閑居。

他意識到，也許自己的抱負，此生再難實現。

有些事，努力也未必有用。

沒有誰是一夜之間長大的，是那一個個孤立無援的日子，拼盡全力卻還是失敗的瞬間，一點點磨平少年的棱角。

然後終于，他們變成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然後終于：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不識愁時，反而熱衷于故作深沉，識盡愁滋味後，卻變得風輕雲淡。

隻能顧左右而言他：“這秋色真好”。

就好像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是愛的時候，卻能大膽對人說“我愛你”，真正懂得了愛時，卻開始畏首畏尾，欲語還休。

工作上的不如意，生活的雞毛蒜皮，扛在肩上的責任......

總有那麼幾個洩氣的時刻，讓人感到一種沉重的疲憊。

有時候也會特别渴望找個人談一談，但最後卻會發現：

有些事是不能告訴别人的；有些事是不必告訴别人的；有些事是根本沒辦法用言語告訴别人的；有些事情是即使告訴了别人也理解不了的。

所以越長大，越擅長自我消化。

最多也隻是下班後，明明車都開到家門口了，卻遲遲不上樓，一個人在沒開燈的車裡靜坐半小時，最後長長吸一口氣，整理好情緒再去面對家人。

逐漸淡出了朋友圈的中年男人們，最大的特點是：沉默。

不再像年輕人那樣熱衷于袒露自我，閱盡千帆之後，漸漸懂得了沉默的力量。

這種力量支撐着他們度過中年人筋疲力盡的生活，因為表達得再多，最後還是得面對生活中的一地雞毛。

但這絕對不是一種完全負面的沉默，他們對世事看得多了，通透了，明白多說無益，不如去解決問題來得實在。

也明白了禍從口出，那些不合時宜的話，就沒必要說了。

成長必然要付出代價，但卻不是全無收獲。

但我想，在某些場景中，尤其是在感情生活中，學會将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并非壞事。

壞的情緒需要宣洩，好的情緒需要分享。

魯迅先生說：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但我想說的是：真正愛你的人，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也會與你并肩作戰。

所以，如果沉默給你帶來力量，那便握緊它；如果沉默給你綁上枷鎖，那便掙脫它。

學會傾訴，也是一種成熟。

【版權聲明】本文作者魏無忌，新媒體人，文化公司創始人。愛好寫文、出書、收藏，交流詩書與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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