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我們姊妹幾個如果誰被二哥欺負，我們就罵他“瘸子”。“瘸子”成了二哥的綽号，也成了爸吧爸媽媽和二哥心中永遠的傷痛。

二哥長我十歲，我記事起，沒見過二哥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倒時村裡有個和我同齡的人叫瘸雞勒，他瘸得特别厲害，走路一颠一颠，每走幾步，似乎要跌倒似的。直到現在還是那個瘸樣。似乎随着年齡的增長要比以前更瘸了，他也娶了個瘸媳婦，生了一兒一女，在我看來一對殘疾人活得很不容易。生活雖然窘迫，但在黨和人民政府的關懷下，他們的小日子過的去。

在我小時候， 看到二哥走路好好的，一點都不瘸，我就好奇地問爸爸：“爸爸，爸爸，二哥好好地樣子，為啥叫瘸子啊”？

爸爸無比痛心地告訴我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土地革命時，我們家的好多土地都被收歸國有，我爺爺被定為“地富反壞右”黑五類中的地主。我們家的生活一下子從天堂跌入地獄，爸爸始終在人前擡不起頭。在六零年，我爸爸的第一任妻子生病去世；我媽的第一任丈夫出事故沒了，兩個苦命的人，在好心人的撮合下結婚了。正如張賢亮先生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所說，一對新夫妻，兩件舊家事。輕車熟路，爸媽接連生了五兒一女，那時候雖然很窮很窮，但要強的爸爸媽媽把孩子始終收拾的很幹淨得體、教育地很有修養，人見人愛。

以前村子裡的人到了冬天沒事幹，就集合在一塊，踢毽子，說評書等等。小孩子也跟在大人屁股後面，成堆成堆的玩遊戲。不像現在，各家各戶大門緊閉，不管大人小孩，都手拿一部手機，好像沒有手機活不了，手機就是親爹，手機就是親娘，好多該幹的事兒都荒廢了。

那時候大人們都愛逗小孩子玩，不管自家的還是别家的，總拿小孩子逗樂，因為童言天真，童言無忌，童言令人捧腹大笑，童言令人忘記煩惱。

爸爸講：有一次，村子裡的大人們閑着無事，逗一位最漂亮的小女孩薩莉亞說：“你從這些尕娃中挑一個作你男朋友，長大後你嫁給他，你要選誰呢”？勇敢的薩莉亞毫不猶豫地跑過去要拉我二哥（努哈）的手，二哥（努哈）害羞得跑開了。大人們哄堂大笑，又逗薩莉亞，你為啥要選努哈，努哈是地主家的孩子？薩莉亞說：“地主怎麼了，地主不是人嗎？我覺得我們村的尕娃當中努哈最好看，最有教養，其他的尕娃都不如努哈好”。爸爸高興得合不攏嘴。

轉眼間，大哥，二哥，三哥到了上學年紀。那時候特别好，非常重視教育，不管誰家孩子都要一律上學，不上學沒有工分，沒有飯吃。家道中落的爸爸識文斷字，知道文化的重要，他立刻把三個孩子送到學校。大哥，二哥，三哥年年拿獎狀回家，村裡的人看了不服氣，非常嫉妒，向學校提意見，為什麼地主家的孩子年年拿獎狀，你們老師是不是偏心眼，跟地主分子套近乎？老師說：“人家的孩子學習好，品德好，怎麼就不能拿獎狀呢”？但是後來，不知為啥哥哥們的獎狀越來越少了。

二哥上五年級時，有次放學，大隊部的農機拖拉機剛好路過校門口，調皮搗蛋的一群孩子追上去吊在後面，還有我那機靈的二哥也不甘示弱，去追拖拉機。想吊在拖拉機箱沿回家，可危險已經靠近，不知是那個孩子推了一把，還是自己掉下去了，把我二哥卷入拖拉機車輪碾了一圈。有人看見後一把拉扯出來，雖然命得救了，可是腿子折了。

那時候家裡窮，看不起病，找了一個村醫複位後躺床上休息，可憐的二哥整整躺了一個月，無法上學。一個月後，爸爸扶起二哥走路，本以為腿子好了，可是二哥站起來，一個腿長，一個腿短，走路屁股一扭一扭，活脫脫的一個鐵李拐。爸爸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媽媽也哭的昏天黑地。爸爸心裡想：我那聰明伶俐的兒子，全村最出色的兒子，怎麼會成了瘸子，他的未來怎麼辦啊！

爸爸牽着二哥找到大隊部，大隊部的人說：“你是地主，我們不管”。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爸爸拉着瘸腿的二哥到人民公社去上訪，接待爸爸的是公社書記。公社書記是個好書記，他安慰爸爸，并告訴道：“你先借錢給孩子看腿，等出院後，醫藥費給你報銷”。有了這句話，爸爸四處籌錢，籌夠了醫藥費帶二哥去市裡醫院住院。

那時候上山下鄉，聽說臨夏來了很多有名的醫生，給二哥看病的是一個北京大夫，他主刀動手術，先把二哥長歪的腿子鋸斷，然後擺放端正，用鋼闆固定好，住了一周醫院，讓出院在家休息。一個月後，二哥能站起來，爸爸趕緊拿來尺子量二哥腿，發現一樣長，爸爸噓出一口氣，懸着的心放下了。爸爸立即讓二哥走幾步，發現沒有瘸，爸爸高興得哭起來，二哥高興的笑起來。

我聽爸爸說地最多最感動的話就是：“我可以受所有的苦，所有的難，我願意替我孩子們受所有的苦難，希望我的孩子們不要像我一樣再受苦、受難、受人欺負。我的每個兒女都有一個美好幸福的人生，自由自在的人生”。爸爸的所言所想，也是世界上所有爸爸的所言所想。

時至今日，我明白了二哥為啥叫瘸子。也明白了讀書比我好，寫字比我好的二哥為啥沒有工作。不過他現在很幸福，比我還幸福，比那瘸雞肋更要幸福。二哥不瘸，二嫂也不瘸，他們兒女雙全，在市裡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車子。這一切的一切，全靠爸爸的祝福，黨和國家的好政策，我們不辜負爸爸的期望，不辜負人民的期望，認認真真做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建設現代化國家做自己僅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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