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殺青,時隔三年終于得以與觀衆見面,正在東方衛視播出的電視劇《突圍》用“命運多舛”形容并不為過:65集的體量删減了17集;因為删改工作量大,經常出現演員口型與台詞不匹配以及“忙亂”的剪輯,情節和情緒不接續;原本扮演京州市委書記的趙立新,在該劇殺青後因不當言論遭“封殺”,後期隻能進行“換臉”處理并壓縮了京州官場線……這些修改,都令該劇的觀賞性打了折扣。另外,在客觀上,該劇原名《人民的财産》,也是規劃中《人民的名義》姊妹篇,小說原著和編劇依舊由擅寫“官場”、“反腐”的金字招牌周梅森挂帥,市場對它的期望值自始至終都在參照《人民的名義》,顯然《突圍》的表現難以企及。
但是,抛開這些幹擾因素,《突圍》本身不乏可圈可點之處,仍然是當下市場上難得聚焦“國企那些事”的“突圍”之作。《人民的名義》是特殊時期的特殊産物,《突圍》則是常态創作環境下誠意滿滿的作品,其對官場和人心的描摹、資本與實體經濟博弈等都值得細品。正如該劇編劇、原著小說作者周梅森在接受北青-北京頭條記者采訪時所說,現實主義影視作品創作要敢于正視社會矛盾而非閉上眼睛,“真實,是作品的生命。如果說現實題材,都變成了好人好事的記錄,老百姓是不會喜歡的。”
周梅森
國企轉型是最“惦記”的題材,半生積累,半年寫完
北青-北京頭條:原著大約經曆了多久的基層調研和準備?
周梅森:這部作品是在《人民的名義》拍攝期間,小說就開始做了。這部小說在我的創作中應該算很順利的一部。因為它的積累時間較長,幾十年的生活積累,讓我找到了靈感,半年多就寫完了。
北青-北京頭條:這次創作為什麼想要聚焦國企轉型?
周梅森:因為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國企,我從小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它一直是我非常惦記的一個題材。現在的這種環境,促使我把人生經曆中印象非常深刻的歲月故事講出來。我認為作為一個作家有責任和義務把這段曆史寫出來。
北青-北京頭條:國企是一個很大的命題,創作的難度在哪些方面?
周梅森:《突圍》的創作,對我是輕車熟路的。像林滿江,石紅杏,齊本安這些人,都在我腦海裡已經浮現很久,應該講是很順利寫出來的一個作品。
北青-北京頭條:《人民的名義》大獲成功,會給這次創作帶來壓力嗎?
周梅森:沒有什麼壓力,因為我是一個作家,作家呢總是在尋找、創造,作家本質上是不能接受電視劇工業化生産和套路的重複。因此寫《突圍》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不是一部案件推動型的作品。
點名要求闫妮出演石紅杏,痛心水軍潑髒水式攻擊
北青-北京頭條:影視化之後,您認為哪些部分比文字更豐富和加分了?
周梅森:我這部小改編拍攝成電視劇的時候,應該講耀客傳媒出盡了全力,集合了當時在國内的有檔期的,應該講是最優秀的主創和演員。尤其演員的表演十分精彩,我頭一個要特别提出的,就是闫妮的表演令我震驚,她非常出色地演繹了石紅杏這個角色。
可能有些觀衆不太理解石紅杏為什麼要這樣表演。當時石紅杏這個演員的選擇,我點名要求片方選闫妮的。因為我想描繪的這麼一個女主角的形象,不是那種刻闆的、千人一面的、冷冰冰的、霸氣的,那種模式化的女主。我需要一個感情豐富的、有人間煙火氣,而且能夠适應劇情的這麼一個女主角,現在事實證明選擇闫妮是對的。她成功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具有鮮明特色的女高管形象。
我為什麼一再強調闫妮,我發現我們的行業中,有些情況很不正常,就是有些行業水軍,這一階段對闫妮的潑髒水式的攻擊,我看了很痛心,所以說我要特别強調一下闫妮的表演。
北青-北京頭條:除了闫妮,其他主要演員的表現您有何評價?
周梅森:整部戲的演員,整體表演在我這十幾部當代政治劇當中,是相當出色的。比如句号,過去隻知道他是相聲演員,但在劇中他的一舉一動,全是戲;耿樂,過去我隻知道是個搖滾青年,但是現在演的牛俊傑,是如此特定的人物;陳曉,完全不是過去我印象中那個英俊小生了,把人間滄桑感全演出來了;黃志忠是我非常尊重的演員,他的很多戲我都看過,但這部戲,他把一個充滿了詭計和手腕的國企幹部演繹得相當出色;靳東更不要講了,他表現出了齊本安這個角色的複雜性,這個人物不是沒有軟弱的一面,不是沒有猶豫的一面,也不是沒想過要退卻,但是最終堅持住了自己的原則抗争到底。
作品沒有原型,“鼻子在浙江,耳朵在山東,眼睛在上海”
北青-北京頭條:劇中設置了《京州時報》的情節線,尤其是對“調查記者”職業的刻畫,是您對新聞行業的期待嗎?
周梅森:我對我們的新聞業,是有很多期待的,但是我看到的現象,實際上現在展現出來的,都是我的困境,很多的東西都給删掉了,他們認為這個圈子就是太灰了。傳統媒體在新媒體的包圍之中,突圍是非常困難的。我太太,也是《突圍》的編劇,她就是報社出身,所以關于報社的那些狀況,她非常清楚。
北青-北京頭條:這部劇幾對高管夫妻的關系很有趣,尤其石紅杏和牛俊傑這對CP現在備受網友追捧,您認為原因是什麼?
周梅森:這兩個人物,職場戲和家庭戲都很好,都超出了我的預期,是演員在加分。這對夫妻是歡喜冤家,他們受歡迎的原因,就是因為演員對各自角色的深刻領悟和成功地塑造。當然劇本給他們提供了基礎。有觀衆覺得對話很生動,就問台詞是臨場發揮還是劇本原有的?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全是劇本原有的。我不會允許演員現場發揮,導演沈嚴也不會允許他們現場發揮。
北青-北京頭條:《突圍》中涉及的企業和人物有原型嗎?
周梅森:我的作品中,都不能說有原型的。像《人民的名義》,是很多案件,大家都清楚,但不是說哪一個原型。比如高育良,哪個原型?前江蘇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王立科,拼命打壓《人民的名義》,寫信給公安部,要求禁掉《人民的名義》。他們認為我寫了他,實際上我真是冤枉。我寫《人民的名義》的時候,王立科高高在上,滿嘴人民,給我們上着課,我怎麼可能寫到他呢?我怎麼鬥膽能想到他呢?《人民的名義》播出以後,他按捺不住,他是對号入座。王立科确實有嚴重的問題,他涉及的贓款,比高育良和徐亞軍扮演的公安廳長祁同偉的總額還要多。但是他不是我的原型。
《突圍》裡國企這幾個人物,也沒有原型。但是國企大案要案一樁接一樁,國有資産大量流失,這種案件中大量的企業,大量的社會事件,我都看到了,我也進行了研究。有些讀者就問,是不是寫了哪一個?我沒有寫任何哪一家企業,我實際上是綜合了各家企業的故事,綜合了各式人物,就像魯迅講的,鼻子在浙江,耳朵在山東,眼睛在上海,是這麼一種作品,它畢竟不是紀實文學,它是電視劇,它是小說,是虛構的作品。
周梅森
如果我放棄,類似《人民的名義》《突圍》這樣的作品,就要絕迹了
北青-北京頭條:從《人間正道》開始,您的作品開始向政治生活方向轉型,這是出于怎樣的契機?
周梅森:《人間正道》是一個優秀的共産黨員,一個地區的領導幹部感動了我,這位領導幹部現在已經去世了,他叫李仰珍,原徐州市委書記。這個市委書記讓我看到了,在改革開放過程中,我們一些官員們奮鬥犧牲,于是我就開始關注他們。因為我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也是參與者,我看到了很多東西,想到了很多東西,都借着這個《人間正道》,把它寫出來了。寫出以後,就一發不可收了。
北青-北京頭條:在寫作創作過程中,是否有考慮過規避敏感問題和細節,減少相關方面帶給自己的壓力?
周梅森:我的作品,由于總是面對社會現實,總是面對着很多尖銳的問題,所以對我來說,力求講真話,起碼不講假話,這樣可能會和一些官員的看法形成沖突。因此我的幾乎每一部作品都不順利,從《人間正道》開始,就引起幾十名官員聯名告狀的風波,像《國家公訴》也進行了800多處的修改。《突圍》我也是有思想準備的。但是正因為有這種難度,很多人放棄了,但是我覺得我必須堅持,如果我再放棄,類似《人民的名義》《突圍》這樣的作品,就要絕迹了。
北青-北京頭條:現實主義題材的影視作品近年逐漸增多。您認為要創作出一部優秀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需要把握最關鍵的點是什麼?
周梅森:我覺得要把握住這個時代的本質:一方面我們創造了中華民族最輝煌的一頁曆史,同時也面對着千年未有的變局。在這麼一個崛起的年代,各種社會矛盾都會暴露出來,這是很正常的。要有勇氣正視這些矛盾,不能在這些矛盾面前閉上眼睛。我想,真實是作品的生命。如果說現實題材,都變成了好人好事的記錄,那麼我相信這個市場和老百姓也不會喜歡的。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楊文傑
編輯/弓立芳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