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棄每一個“熊孩子”

半月談記者 蔣芳

一提起未成年人專門學校，許多人會誤認為就是少管所，将它和高牆、鐵絲網聯系在一起。實際上，專門學校雖是用來對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進行教育矯治，但與少管所有很大不同。正如它名字所反映的那樣，專門學校本質上還是學校。

這樣的學校和普通學校有何區别？專門學校的老師如何與“熊孩子”們相處？如何施教才能幫助他們走出迷惘、遠離歧途？半月談記者近期探訪了江蘇省内唯一的未成年人專門學校——建甯中學。

特殊的校訓

建甯中學從外觀來看平淡無奇。學校栖身于南京市鼓樓區幕府南路的一處居民聚集區，面積不大、窗明幾淨、精緻溫馨。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鐵窗”或者“冰冷”，隻有教學樓上醒目的辦學核心理念，提醒大家這是一所特殊的學校——“引領一名學生，幸福一個家庭，和諧一個社區。”

“待上一周甚至半個月，你都感受不到這種特殊性。”建甯中學老師張寅南告訴半月談記者，2008年從師範學校畢業來到建甯中學，實習一個星期後，他覺得這裡的孩子不僅捧場，還很講義氣。但真正成為一名班主任後，挑戰接踵而來。

雖然是準軍事化管理的全寄宿學校，但逃學實在是家常便飯。這些年為了找回學生，張寅南熟悉了南京城裡大大小小的酒吧、網吧，甚至澡堂。“我工作14年來，平均每3天就有一晚上住在學校裡陪學生，在剩下的兩個晚上，還要常常半夜被叫醒，隻為找回偷跑出校的學生。”

此外，不良交往、抽煙喝酒、沉迷網絡、打架鬥毆，甚至涉黑涉毒……學生大大小小各類問題，張寅南工作中全都遇到過。“不抛棄、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盡自己的最大力量，努力把每個學生培養成合格公民。”張寅南說，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标。

建甯中學老師在教孩子們打羽毛球

張寅南隻是建甯中學學生教育矯治團隊中的一員。學校自1979年建校，2004年改名搬遷至現址。在2004年至今的18年裡，老師們有3000多個夜晚在學校裡陪着學生一起度過；18年裡，每年學校的初中升學率都超過95%，有50%以上的學生選擇留在該校中專部繼續學業；18年來，該校學生的流失率不足1%。

如何矯治“熊孩子”

常常有人好奇，如何對這群“熊孩子”開展教育？建甯中學副校長湯建彬說：“寫日記，是我們長期以來形成的一個行之有效的了解孩子思想動态的方法。有的孩子比較内向，或者有些事不好當面跟老師說，他可以寫在日記裡。”采訪中，半月談記者看到了3篇日記，都是剛畢業的初三學生寫下的。

“明天是我在建甯的最後一天，真的真的舍不得。小時候認為老師最壞了，現在我遇見了好老師”“今天我們進行了中考，也不知道能考幾分，希望越高越好，盡量考上建甯，一上就是3年還有點舍不得，希望再上3年吧”“今天是我們正式中考的日子，上午考了語文，除了作文和3小題沒寫完，其他的都寫完了，雖然說還是比較差，但至少比以前好多了”……

“每個孩子的問題都不一樣，但我們的解決思路是一樣的，就是抓住每個孩子的‘點’，讓他們重拾對自己的信心，撕掉他們身上‘壞孩子’的标簽。”張寅南說。

小樂從小就患有多動症，可家長不僅在入學時隐瞞了病情，還給他停了藥。來到建甯中學後，小樂雖然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但仍然時不時爆發出一些失控行為。有一次上着語文課，他把前面男生的頭發剪了，對方也不是好惹的，兩人扭打在一起。

小樂的班主任劉研老師發現這一情況後，一方面及時家訪，做好家長工作，讓孩子繼續接受治療；另一方面仔細觀察，琢磨怎樣才能留住小樂的心。當他發現這個孩子喜歡乒乓球後，就向學校申請，讓小樂加入了由退役專業運動員擔任教練的乒乓球興趣小組。

“我今天又學會扣球了”“今天我的弧旋球被教練誇了”……小樂一次又一次欣喜地在日記裡向劉老師彙報自己的進步。随着球技的提升，他連續兩次拿下校乒乓球比賽男單冠軍。在第一次奪冠後，他在日記裡寫道：“老師說校長會給我發證書，我好期待，我還從來沒有獲得過證書呢。”

一個學生的日記

喜歡運動的，從乒乓球、足球、籃球等體育競技中得到激勵；有音樂天賦的，鼓勵參加“建甯好聲音”等品牌活動；學習基礎尚可的，從擔任學科代表、取得學業進步中證明自己；學習一般但做事踏實的，就在“彩虹農場”和“廚藝工作室”的勞動教育中重拾自信……在建甯中學，這樣的故事有許多，學校一樓櫥窗裡滿滿的獎杯、獎狀，見證了這群“熊孩子”在學校裡獲得的點滴肯定。

總要有人守底線

為了進一步解決“熊孩子”們義務教育後的出路問題，2006年起，在原有初中招生的基礎上，建甯中學開始舉辦中職教育，讓50%左右的學生能夠繼續學業。

最初學校辦的是汽修專業，這讓不少孩子有了一技之長。畢業生中，有的已是4S店的汽修負責人。2020年，随着時代發展和生源情況變化，學校又與京東合作，開設電商專業，教學生學習音視頻處理、客服等技能。今年618大促期間，學校第一屆電商班學生已成功走上見習崗位。

從事專門教育的老師也有自己的苦惱。一位老師曾在建甯的教師節大會上說過這樣一段話：“沒有人會請專門學校的老師補課；我們也不會擁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家長資源；甚至在專業發展上，我們也受到很大的限制。連我們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給了我們始終紮根堅守的力量。”

“總要有人守底線，不能讓孩子無處可去。” 張寅南說。

或許正因為如此，建甯中學先後走出了全國優秀教師、市師德标兵、市師德先進個人、市五一巾帼标兵、市班主任大賽一等獎獲得者、市教育系統優秀共産黨員、市優秀教育工作者、市心理援助中心标兵……建甯中學也成為全國專門教育系統中的引領示範校。

（刊于《半月談》2022年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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