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古栩栩如生的岩畫上，有一些似乎是随手塗抹的符号。其實，這些符号絕不是簡單的塗鴉，它們有着神秘而深刻的含義。

岩畫旁不起眼的符号

1994年，法國南部的一處天然洞穴。

當法國考古學家讓·肖韋匍匐前進，穿過一條危險的狹窄通道，進入這個洞穴中時，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在洞穴巨大的岩壁上，繪制着足以和任何現代作品媲美的宏偉岩畫。岩畫高度延伸足有3米，畫面中一群深色的駿馬正在飛奔，它們的下方有一對正在搏鬥的犀牛。在岩畫的左邊，是史前牛群的美麗圖畫。岩畫栩栩如生，那些馬頭有的似乎要從岩壁上破壁而出，沖向旁觀者。

這些岩畫是距今3萬年前遠古歐洲人的作品，如今這個洞穴被命名為肖韋洞，裡面的岩畫是目前已知人類最早的洞穴岩畫作品之一。當面對如此壯麗的古代繪畫作品時，人類學家們在驚歎之餘，往往從藝術的角度上分析遠古人類的聰明才智。當然，他們也注意到，在岩畫的駿馬、犀牛和牛群之間，古人類也“随手”畫了一些簡單的符号。這是一些很小的半圓形、線條和折線圖案，看起來好像是古人類畫師在完成作品後，随手在空白處做了幾筆塗鴉。

按照公認的看法，我們的古人類祖先在距今3萬到4萬年前，曾經經曆了一個“創造性爆發”的時期，他們突然開始進行抽象的思考，并開始創造岩畫藝術。這個看法得到了岩畫考古發現的支持，比如肖韋洞裡的岩畫。此後，岩畫藝術開始擴散到歐洲各地。但另一方面，書寫符号的出現似乎非常晚，最早的象形文字的出現要追溯到距今5千年前的兩河流域。

難道古人類大腦中的繪畫藝術細胞很發達，而書寫細胞落後很多嗎？

遠古歐洲人都用相同的密碼？

最近，一位名叫馮·派特辛格的加拿大學者完成了一項雄心勃勃的工作，她收集了法國146個古人類遺址中洞穴岩畫上的符号信息，建立了一個從3.5萬年到1萬年前的岩畫符号數據庫。

通過對各地符号的對比，派特辛格驚訝地發現，有26個符号在大量的洞穴中多次出現。當然，這些符号中有一些是相當簡單的，比如直線、圓圈和三角形，我們可以姑且認為，不同地區的古人類獨立地發明了這些簡單的符号。但是，有許多很複雜的符号同樣在許多洞穴中都出現了，這不能用發明的巧合來解釋。

而且，這位學者還發現，有些簡單的符号似乎是更大的圖案的一部分，比方說如果大的圖案是猛犸象，那麼簡單的符号就是象牙。這些符号實際上和象形文字中的一種表達方式即“借代”類似，即用部分來代表整體，或者用某個特征來代表全貌。所以派特辛格斷定，書寫這些符号的古人類的确有用象征性的符号來表達意思的想法，并最終創造出了抽象的符号，而不是隻用寫實的方式來表達意思。

那些抽象的符号往往很簡潔，對于交流信息來說很實用。比如，猛犸象象牙符号可能代表了一頭猛犸象，也可能代表了一次對猛犸象的狩獵活動，或者幹脆就和猛犸象沒有關系，代表了某次社交活動而已。充當借代的岩畫符号有許多，比較常見的有同心圓和三角形，它們很像馬和野牛的眼睛，但其實代表了更深的含義。還有棒狀的形狀，很像我們現在寫的數字“1”，可能代表了某種女性形象。

更讓人震驚的是，有些符号總是組合在一起，成對地出現。比如，殘缺的手形和點往往是最常見的一種組合，特别是在距今2.8萬年到2.2萬年間那個氣候溫暖的時期的洞穴中。而在法國比利牛斯地區的一個洞穴中，竟然出現了四個簡單符号——殘缺的手形、點、手指狀凹槽、拇指形——組合在一起的圖案。

符号組合很像早期的象形文字中，不同偏旁部首組合在一起，表示一個新的概念。派特辛格猜測，符号組合在許多洞穴中出現的現象說明，這些符号是有其象征性的意義的，很可能史前的歐洲人已經建立了一種初級的書寫系統，并廣泛傳播。

看來，古人類大腦中的書寫細胞并不落後，他們在繪畫創作的同時，也發明出了含義複雜的符号系統。

抽象符号從非洲走出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是，古人類從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發明了這些有象征意義的符号呢？

直線是最常見的符号，在從距今3萬年到1萬年前的各個曆史時期，在70％的法國洞穴岩畫中都出現了這個符号。其次常見的符号是張開的角和點，也是在各個時期都出現，并在42％的洞穴中出現了。相對來說，出現範圍比較少的符号是心形、蠶豆形、梯子形和螺旋形，隻在少數洞穴中可以看到。

一般來說，如果某個洞穴中包含了類型最多的符号，那麼它就很可能是這些符号的發源地。根據這個邏輯，法國南部的羅納河谷等地可能是這些符号最早的起源地，26個符号中絕大多數都在那裡首先出現，不過折線形符号是個例外，它首先出現在法國的普羅旺斯洞穴中，這個符号出現的時間比較晚，是在距今2萬年前，應該算是古人類後來的發明了。

而在法國北部地區，沒有任何符号從那裡起源。對此派特辛格解釋，這可能和遠古氣候有關。在距今2.1萬年到1.8萬年期間，是歐洲最後一次比較大的冰期，那時法國北部經常被冰川所覆蓋，所以古人類被迫從那裡遷往南方，在南方的某些“避難所”聚集。北方嚴酷的環境讓那裡的文化難以孕育出發達的符号系統。而南方聚集了衆多的古人類，他們一起創作了非凡的岩畫藝術，還有符号系統。

如果許多古人類在山洞中度過漫長的冬季，他們很可能會花大量的時間在岩壁上繪畫。但這并不意味着，那些符号是他們在距今3萬年或更晚的時候躲避在山洞期間發明的。派特辛格發現，大約四分之三的符号出現在岩畫上的時間要早于3萬年前，而且那些符号已經被古人類經常使用，形成一套系統了。

這就讓人驚訝了，一套符号系統的産生是很漫長的過程，在符号産生的早期，人們會發明出各種符号，然後一些符号被使用甚至改造，而另一些符号慢慢地被放棄了。但是在歐洲的岩畫中，并沒有這段混亂的早期創造過程，而是直接展現給人們一套比較完善的符号。所以，岩畫上的書寫系統一定是在非常早的時期出現的。

考古學家知道，現代智人走出非洲後，大約于4萬年左右的時候進入了歐洲境内。由此推斷，第一批到達歐洲的現代智人，很可能就已經掌握并帶來了一套符号系統！

一些考古新發現支持了派特辛格的推斷。比如，在南非開普敦南部的布隆波斯洞穴中，考古學家最近發現了一些赤鐵礦碎片，上面刻有抽象的符号。這些符号至少已經有7.5萬年的曆史了。與此同時，在以色列的岩洞中發現了一些貝殼珠子，應該是一些個人裝飾物，裝飾物是具有象征意義的東西，時間可以追溯到距今10萬年前。所以，人類在抵達歐洲之前，就已經處在創造符号的時期。那麼我們有理由推測，歐洲岩畫上抽象的象征符号很可能發明自非洲——現代智人的故鄉！

遠古密碼究竟代表了什麼？

遠古畫師們在岩畫中書寫了這些符号，他們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呢？

很遺憾，我們沒有翻譯詞典可以使用，隻能猜測。學者們目前認為，這些符号顯然不是日常記錄的随筆，很可能是有精神層面的含義。比如，它們可能是古人類希望與超自然力聯系的一種方式，也可能是古人類向自己崇拜的神靈所要講的話。

值得注意的一個現象是，岩畫的創作從4萬年前一直持續到了距今1.1萬年前，說明古人類的創作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有明确的創作目的的行為。而且，許多岩畫洞穴并沒有居住的痕迹，所以那些遠古畫師進入洞穴，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岩壁上留下繪畫和符号。

古人類顯然明白，一旦在岩壁上留下作品，這個作品就會存在很長的時間，如果沒有意外，作品會比他們自己的壽命長得多。從這個角度猜測，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的繪畫和符号是留給後人看的，否則沒有必要在生活還很艱難的原始社會中，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創作。也許他們要告訴後代，祖先曾經多麼英勇地狩獵。當然，從岩畫的内容看，他們也确實有吹噓自己狩獵戰果的成分在裡面。

考古學家還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古人類用岩畫和符号來标識出自己的領地，他們通過在某個洞穴中作畫和書寫符号，向其他部落宣布，這塊土地是屬于自己部落的。

面對那些象征符号的含義，目前的解釋都隻是猜測，并沒有實際的證據。遠古畫師們的密碼依然迷霧重重，等待着後人去破解。

孩童的塗鴉還是大師的傑作？

遠古歐洲人在岩壁上留下的作品，到底是技巧粗陋的塗鴉，還是技藝精湛的名作呢？

在法國的拉斯科洞穴中，我們可以找到答案。在那裡，我們可以看到岩壁上有一頭紅色的牛，而牛頭是黑色的。近距離觀察，我們會感到奇怪，這頭牛從牛頭到牛蹄，在高度上明顯是被拉伸了，圖畫嚴重變形。但是當我們站在洞穴底部，向上擡頭觀察岩壁上的圖畫時，由于視角的關系，牛身體的比例竟然變得很協調了！

這種繪畫技術叫做“變體”，是非常先進的一種繪畫手法，比如在高處畫人像時，将人像的臉拉長，這樣欣賞者自下而上觀看時，就看到了比例合适的人臉。遠古繪畫者在繪制岩壁上的那頭牛時，肯定考慮到了他的觀衆的視角，有意采用了變體的畫法。

另外，遠古畫師們很可能對他們的作品質量非常重視。最近加拿大的學者發現，那些技巧高超的岩畫作品往往出現在大量的人可以看到它們的岩壁位置，而那些技巧粗糙的岩畫作品則出現在很小的、少有人光顧的黑暗洞穴中。在大多數情況下，似乎隻有古代“達·芬奇”級别的畫師才有資格在更大的洞穴裡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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