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生平的第一首詞?作者:周郢(泰山學院泰山研究院教授),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關于辛棄疾生平的第一首詞?我們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這個問題吧!
作者:周郢(泰山學院泰山研究院教授)
南宋詞人辛棄疾之早年行迹,除從學于劉瞻、随祖父北察燕山及參加耿京起兵三事外,其他概莫能詳,研辛者莫不引以為憾!今緣于對陸遊一詩的重新解讀,遂使上述稼軒生平空白處得以填補。今試作論述。
陸遊《劍南詩稿》卷五五收有一詩,題曰《客有言太山者因思青城舊遊有作》,詩雲:“我登青城山,雲雨顧在下。月色缟岩谷,欲睡不忍舍。明朝下半嶺,頗怪哀湍瀉。山麓雲未歸,平地泥沒踝。乃知宿處高,所恨到者寡。有客談泰山,昔嘗宿石室。夜分林采變,旸谷看浴日。九州皆片塵,盛夏猶慘栗。我聞思一往,安得飛仙術?但願齊魯平,東封扈清跸。”依陸集編年,此詩是在嘉泰三年(1203)。錢仲聯先生校注更明确稱:“此詩嘉泰三年秋作于山陰。”(《劍南詩稿校注》)陸詩初看不過是尋常吟詠山水之作,但若細加考釋,内中卻蘊含有重要史實。
首先,詩題中的“客”便大有玄機。此人向陸遊稱述舊遊泰山之經曆,事非尋常,因為此時距泰山淪陷于金,已曆整整七十五年(建炎二年十二月,金兵陷東平、襲慶,泰山地入于金)。建炎南奔的北方舊臣此時凋零已盡,生長于南宋本土的人士,根本無緣遠涉敵境登臨此山。故南宋人記述泰山風物者,莫不是輾轉聞于前輩,如曾三聘記泰山東嶽廟會系聞于“蔣大防母夫人”(《因話錄·絕藝》),邵博記泰山景物系聞于曾官“兖州掾曹”之舊人(《邵氏聞見後錄》卷二六)。而此“客”曾親登泰山,其應非出南宋本土,而是一位自金投宋的“歸正人”。
那麼,這一位“歸正人”又為何人呢?符合這一特殊身份,而又在嘉泰三年這一時段與陸遊有番交集者,唯有一人,便是辛棄疾。依辛、陸二家年譜(于北山《陸遊年譜》、鄧廣銘《辛稼軒年譜》)所列,辛棄疾于是年被起用為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六月十一日到任;時陸遊退官還鄉,居山陰鑒湖畔之三山。二人因有往還,且過從甚密。席間劇談,稼軒追述起南歸之先登岱之聞見,引發放翁感慨,援筆記入詩中。此雖推考,當合實際。
根據辛棄疾向陸遊所作之自述,我們可以清楚獲知其早年的一段經曆。稼軒故家濟南,與泰山近在咫尺,而“北方之地,皆棄疾少年所經行者”(宋程珌《洺水集·丙子輪對劄子》)。元人王恽《玉堂嘉話》卷二中記其曾至岱麓靈岩寺之逸聞:“初,公在北方時,與竹溪(黨懷英)嘗遊泰山之靈岩,題名曰六十一上人,破辛字也。”因此,辛棄疾曾登泰山應有其事,如錢東甫《辛棄疾傳》、袁愛國《泰山名人文化》皆推考稼軒曾至泰山,隻是缺乏實證。而今通過對陸詩的考釋,可最終坐實斯事。
據稼軒之自述,其早年登岱時,嘗夜宿石室,以待初日。詩中“石室”,蓋用東漢馬第伯《封禅儀記》中“北有石室”之典,此指山中洞窟或寺觀。而“旸谷看浴日”則指于岱巅觀看日出之景象。《封禅儀記》所雲“日觀者,雞一鳴時,見日始欲出,長三丈所”之勝,自漢代以來便廣為人知。如邵博《邵氏聞見後錄》中記友人追憶:“将五鼓初,各杖策而東,僅一二裡,至太平頂,叢木中有真宗廟東封壇遺址,擁褐而坐,以伺日出。久之……自大暗中,日輪湧出,正紅色,騰起數十丈,半至明處,卻半有光,全至明處,即全有光,其下亦尚暗,日漸高,漸辨色,度五鼓三四點也。”所述堪與陸詩互證。而據次句“九州皆片塵,盛夏猶慘粟”,則可确知稼軒泰山之遊,是在某歲盛夏,唯惜不得其具體年份。
辛棄疾南歸後向人講述泰山遊曆,并非僅見于此詩,《異聞總錄》中記岱廟通天鼓神異故事,末雲“辛幼安說”,可知亦出稼軒之傳述。又詞中有“泰嶽倚空碧,汶水卷雲寒”之句(《水調歌頭·壽鞏采若》),足見當日泰岱之遊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當辛、陸相見之日,正宋廷北伐大計迫在眉睫之時,二人對晤,斷不會僅止于山水勝景與“求田問舍”(陸遊《草堂》詩注:“辛幼安每欲為予築舍,予辭之,遂止。”)。此際辛棄疾講述泰山舊遊,似非僅懷山水之勝,而是别有意旨,對此陸遊詩中已作逗露,這便是“齊魯平”!“齊魯平”三字似屬平平,卻透露了稼軒對金征伐的一個大戰略。當辛棄疾南歸之初,便以分兵攻金之策幹張浚,稱:“吾密揀精銳幾萬在此,度其勢力既分,于是乘其稍弱處,一直收山東。”(《朱子語類》卷一一○《論兵》)此後所撰《美芹十論》與《九議》,莫不主出兵應從“其形易,其勢重”的山東入手,并詳細制定了水陸并進直取山東奠定勝局的奇計:“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勢重者,果安在哉?曰:山東是也。不得山東則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則中原不可複。此定勢,非臆說也……方今山東者,虜人之首,而京、洛、關、陝則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裡而至燕,燕者虜人之巢穴也……故臣以謂兵出沭陽(海州屬縣),則山東指日可下;山東已下,則河朔必望風而震。”(《美芹十論·詳戰第十》)又據程珌《丙子輪對劄子》中稱辛在鎮江府任時:“棄疾之遣諜也,必鈎之以旁證,使不得而欺。如已至幽燕矣,又令至中山,至濟南。”(《洺水集》卷二)将濟南列為偵察之要地,說明稼軒此一戰略構想,至其晚年也未嘗更易。辛在過訪陸遊時将此剀切言之,以至引發放翁“但願齊魯平,東封護清跸”之聯想,或尚非妄測。
《光明日報》( 2019年12月14日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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