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獨踞峰巅,要麼矗立山谷,要麼石縫斜出,要麼抱石而長,隻有在山上才能看到這麼奇特的樹。
人們說萬物有靈,這些樹一定有自己的思想,如果沒有,看到他們的人也要把思想賦予他們。
經曆人生的千折百回後,那個從撒哈拉沙漠和哭泣的駱駝裡走來的三毛,認準了一棵樹。
她說,“如果有來生,我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人世的悲歡實在是一種沉重的負擔,而成為一棵樹是多麼的潇灑,自由,獨立,無懼,當然還有清醒與驕傲。
悲劇的是三毛沒有和她意象中的這棵樹合二為一,她也沒有再去流浪着尋找她的遠方,她用一根絲襪結束了生命。
她願意沒有善感的情懷和多情的眼睛,她願意從不思念、從不愛戀,她願意超脫滾滾紅塵而成為一棵樹,但這個願望終其一生也不能實現。
還有許多人也把他們對生命的理解賦予了山裡的樹,他們用寄予美好願望的詞來給這些奇異的樹命名。
如這棵樹,一母同體,一母生五子,被稱為五子登科,這也是吉祥語祝福語。
五子登科本為中國民間諺語,說五代後周時期,燕山府有個叫窦禹鈞的人,他的五個兒子都品學兼優,先後登科及第,故稱“五子登科”。
窦禹鈞本人也享受八十二歲高壽,無疾而終。當朝太師馮道為他賦詩雲:“燕山窦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三字經》有:“窦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的句子來歌頌他,教導兒童要好好念書,父親也要教子有方。
把這同根拔起的一組樹賦予了這麼深刻的教育意義,可能隻有中國的文化裡才有啊!
奇異的是,山中這樣一母生五子的樹,真的不少,有的還被命名為五魁首。
五魁首也是有來曆的,古時學子必須苦讀儒家五經:《詩》、《書》、《禮》、《易》、《春秋》。
十年寒窗讀五經,一朝奪魁天下知。五子都能奪冠,這是令人羨慕的事情。看到有三胞胎都考上清北名校的報道,羨煞了多少人。
還有一顆根上生長出三棵直立的大樹的,冠名也很美,叫三星照或三元會。
如果一個人鴻運當頭,中國人會說他三星高照,這可是喜慶臨門的好運氣。
按民間說法,當福星祿星壽星高照頭頂,這人不是升官就是發财,還長壽綿延。這當然是人生夢想,但人生能占其一就是赢家了,誰敢奢望太多。
也有叫“三元會”的,當然也是古往今來最喜慶之事。古時科舉鄉試頭名為解元,會試頭名為會元,殿試頭名為狀元,合稱“三元”。
一個人如果能夠三元及第,人們會說,這是人家祖上積了陰德,上輩子燒了高香所緻。
女驸馬中的狀元唱“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禦街前”那是何等的榮耀!
在當今社會,能夠成為一鄉一縣的狀元,那也是光耀門楣,人們都要慶賀送禮金赴狀元宴的。
園藝師起名字的才能真的讓人贊歎,如果一個根上直立出四棵樹來,又該叫什麼名字呢?
這也難不倒他們,還有四喜臨門啊!雙喜臨門就讓人羨慕,何況四喜臨門,有哪四喜呢?
古人四喜詩說:“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好事都占全了,這該是何等之喜!
讀到詩人舒婷的《緻橡樹》: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
……
我們有理由相信,詩人一定在山間徘徊過,她久久地注視過這對“連理樹”。
是樹啟發了她的詩情和對堅貞愛情的思考: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山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中國人表露感情是含蓄的,他們喜歡借物抒情。自古以來,如果詩文中少了樹的形象,許多人可能就找不到感情的觸發點了。
人的喜怒悲歡寄予了樹,而樹隻是樹,此事不關風與月,此情不關樹與葉。
漫步在山道上,注視着或高大或幼小,或挺拔或屈曲的各種形态的樹,也會悠然生出三毛的感歎:
“如果有來生,我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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