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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南北春常在唯有師恩留心間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21 01:51:26

  東西南北春常在唯有師恩留心間(于躬行處緻中和)(1)

  于躬行處緻中和

  ——孫奇逢的為學路徑

  李留文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副教授

  來源:《光明日報》

  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二月十九日辛酉

  耶稣2019年3月25日

  毫無疑問,在明清思想史的書寫中,孫奇逢被嚴重忽視了。而這或許與他所選擇的學術路徑有關。明清易代之際,顧炎武倡導理學即經學的理念,開一代之風氣;黃宗羲極具批判精神,又是浙東史學的奠基者。相比之下,孫奇逢仍然固守舊的營壘。他服膺于王學的直截了當,在王學成為衆矢之的的語境中,堅持為王學辯護。

  在他看來,傳陽明者失陽明,晚明士人背離了陽明的修養功夫,以至于空疏無當。當務之急是紮紮實實地踐履功夫,把孔孟之道落實到日用倫常之中。這種學術路徑在求新求異的思想史書寫中本來就不受重視,他為思想史家所忽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學而時習之”,儒學本身就是注重道德踐履的學問。明末的學術恰恰偏離了這一方向,二百多年理學濡染之後,知識界卻充斥着空疏與褊急,全無儒家的雍熙中和之氣,明代的理學實踐很大程度上是失敗的。面對明末的虛浮和乖戾,孫奇逢以道統自任,力圖把儒學重新拉回到笃實躬行的正途,再現儒家的仁愛中和氣象。

  針對明末學風的虛浮,孫奇逢糾之以笃實。“不離日用常行内,直造天地未畫前”,高遠即卑近,下學即上達,吃飯穿衣皆是天理的表現。“日用間,凡行一事,接一人,無有不當理中情之處,此所謂道也,即所謂學也”(《夏峰先生文集》卷十四)。

  孫奇逢常說:“講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他一方面推行禮制,在日用布帛菽粟間笃實踐行孔孟之道,另一方面,反對坐而論道,反對空談性命。當時任職衛輝的工部主事田本沛邀請孫奇逢講學于百泉書院,遠近世子也都應召而至,翹首以盼。

  孫奇逢卻拒絕了這一邀請,并去信說:“病在多講!孝悌力田,人人俱足,隻躬行二字,終身不能盡,多一講說,便生枝節,枝節生而僞學起矣。”(《孫征君日譜錄存》卷十六,以下簡稱《日譜》)師徒數人不定期地相聚一室,從容論道,這才是他推崇的講學方式。

  孫奇逢還強調士人要會辦事,批評“平居談心性,遇事便束手”的腐儒曲士,說他們“足為理學之诟厲”。他曾率領鄉黨士人避難五公山,一邊弦誦不已,不廢詩書;一邊論兵習武,抵擋滿洲鐵騎的進攻,并保全了五千多人的性命。于此可見他的為學路徑。

  針對明末風氣的乖戾,孫奇逢糾之以寬和。學派紛争,由來已久,延及清初,尊程朱而诋陸王幾乎成為理學的主色調。對此,孫奇逢不去争辯,而是以躬行實踐來統合各派,顯示出博大的胸襟和氣魄,這從他和魏裔介的交往中可見一斑。

  魏裔介是朝中重臣,他批評王陽明“流于天竺之學而不自知”,在給孫奇逢的信中質疑:“心性一也。謂‘無善無惡者心之體’,亦可曰‘無善無惡者性之體’乎?若曰‘無善無惡者性之體’,是又一告子也。”(《兼濟堂文集》卷九)這同孫奇逢的觀點鮮明對立。

  孫奇逢曾為陽明“無善無惡心之體”辯解說:心是心,性是性。但孫奇逢對魏氏此說亦不予駁斥,反而說“于此正見柏鄉公定力”,肯定其學有所得。他進而強調:“真實理會做工夫,(兩派)有何不同?”将學問之道引向躬行踐履的實際功夫。

  魏裔介輯《聖學知統錄》《聖學知統續錄》,與孫奇逢《理學宗傳》的取舍标準大相徑庭,但孫奇逢并未苛求,而是以前輩學者的身份對他多有鼓勵,說該書“窮理盡性至命,一以貫之”。他把魏裔介比作元初的許衡、姚樞,以孔孟之道相鼓勵,以化夷為夏相期許(《日譜》卷二十七)。

  其胸襟和氣度使魏裔介大受感動,稱他“翔于千仞,卓然高品”。在他去世之後,魏裔介為他撰寫本傳,表達了對他的仰慕之情,原本的門戶之争早已消融在他的寬容之中了。

  孫奇逢對寬和的踐履還體現在他對節俠的反思上。他曾積極參與營救東林黨人的活動,節俠之名滿天下。然而,痛定思痛,孫奇逢認識到自己和東林黨人的好名、争勝與浮躁。他沉痛地說:“小人不足深咎,吾深為攻小人者惜之。天啟時,珰禍之慘,亦諸正人激成之。”(《日譜》卷三十五)

  何以言此?“大臣當國,須有一段沉深博大之氣,不止容君子,并能容小人。不止容小人,并能化小人為君子,才是聖賢心腸,豪傑作用。輕分門戶,先橫己見……仁人君子有教養之責,俱宜念之”(《日譜》卷十一)。孫奇逢待人寬容,雖然自己崇尚氣節多次拒絕新朝征召,但對薛所蘊、劉餘佑等出仕新朝的官員都寬容相待,毫無苛責鄙夷之意。

  “規模宜寬大,處事宜平和”,這是孫奇逢對兒孫的教誨,也是自勉。寬和之中飽含仁愛,對待家人自不必說,對待鄉鄰也無不如此。他離家南下時,“族黨門人相從者數十家”,常以野菜充饑,困苦異常。

  後來,衛河使馬光裕以輝縣夏峰村田産無償相贈。這處莊園有良田一百多畝,足以使孫家過上富足的生活,但他卻把田地分給了相随的族人和門人,使大家免遭饑餓凍餒之患。

  時人張鳳翔說他“與人臣言忠,與人子言孝,與人弟言悌,望者以為高潔不可及,而即之甚恭而溫,油油然有萬物一體、滿街皆聖人之意”(《孫夏峰先生年譜》卷下)。正是這樣的寬和仁愛,孫奇逢兒孫繞膝,鄉鄰親和,士人遠來,營造出一片中和之境。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緻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中和是儒學的核心概念和價值追求。

  宋明理學家雖然對中和的概念多有辯難,但孫奇逢的興趣則不在于懸空的冥思,而在于從實踐層面上如何把握喜怒哀樂未發之中,如何做到發而中節之和,從而構建一個寬和雍睦的社會。在其緻中和的實踐中,有兩點值得注意。

  其一,時中與權變。先賢把“中”解釋為“不偏不倚”,“無過與不及”,問題是如何在複雜多變的現實生活中找到“中”,這需要原則性和靈活性的結合,是難之又難的。

  譬如說,不結交官府是古代對鄉紳的道德要求,但孫奇逢同朝中重臣魏裔介、魏象樞書信往來不斷,又是駐衛輝的工部衛河使、衛輝知府、通判、知縣的座上賓。

  有人就此提出質疑,孫奇逢的解釋是:“諸君子自欲敦長幼之節,奈何自甘枯槁,而阻人為善乎?我聞日行一善事,或轉一人為善,便是報答穹蒼之實,能轉一貴人為善,其所關系更大。傲然以高潔自處,而謂人不足當一盼者,非仲尼之徒也。”(《日譜》卷十二)

  此乃“中非膠于一轍也,一時有一時之中,一時有一時之和”(《日譜》卷十八)。為弘揚理學,就要抓住官員這個關鍵群體,而不能拘泥于陳規,“一切是非毀譽,付之罔聞”。

  其二,堅持不懈的慎獨功夫。他為學“以慎獨為宗”,“時時提醒,朝乾夕惕”,于日用飲食間笃實踐履,力求喜怒哀樂發而中節。雖耄耋之年,仍毫不懈怠,“學人要日日有憤焉求進之意,方免于堕落。一有悠忽,便成苟安”(《日譜》卷二十四)。

  這是他對門人的勉勵,也是自勉。他說自己“七十歲工夫較六十歲而密,八十歲工夫較七十而密,九十工夫較八十而密”(《夏峰先生集》卷首),正是在不懈追求中,日有進益,逐漸接近中和之境。

  責任編輯:慊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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