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叔

大家好，最近詩詞聊多了，換換口味，來聊聊古文。​

這次我們來看一篇初中六年級的古文：伯牙鼓琴。

有人可能要問了，伯牙鼓琴有什麼好講的，不就是說難覓知音嗎？

我之前就講過，但凡能被選入課本的，都是經典中的經典。床前明月光還不是小學就教了。

原文很簡單，100個字都不到。

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生不複鼓。

那這篇古文背後有些什麼故事呢？

— 1 —

漢陽江邊，一個長發披散的中年人，眼神茫然，望向遠方。

他一會碎碎念叨，一會又罵罵咧咧，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叫伯牙，楚國人，今年40歲。

雖說是楚國人，但伯牙離開楚國的年頭已經過了一輪本命年。

一個外鄉人，從一個小人物開始，成長為晉國的上大夫，靠的是無所畏懼的闖勁。

他和政見不同的大官争論過，和貪官污吏幹過架，也為楚王背過鍋。

雖然治國能力不是最強，才華不算橫溢，但伯牙這輩子，從未向誰彎過腰。

但這次，伯牙哭了。

— 2 —

去年中秋，伯牙早早就自告奮勇去楚國出使，為的是看看家鄉的月亮。

兩國結盟的任務很順利，回來的時候，伯牙選擇坐船而不是馬車，好像在船上能使時間過的慢些。

船被一片疾風驟雨阻擋，隻好躲到一處荒山邊。

衆人在船上大眼瞪着小眼，伯牙突然想起已許久沒有撫琴，于是讓童子焚香。

焚香和彈琴本沒有必然聯系，可伯牙彈琴時一定要焚香，就好像某種儀式。

伯牙從小就學琴，那個時候，學琴的人還很多，可彈着彈着就散了。

于是會彈琴的人少了，後來，懂琴的人也少了，伯牙隻好對着動物彈琴，有時是牛，有時是羊，可惜的是，隻有馬會回頭看他，好像看到某種同類，這曾經讓伯牙陷入到某種苦悶之中。

一曲彈完，曲終人卻未散，此時從山上閃出一個人，侍衛警惕起來，本以為是個刺客，可那人自稱叫鐘子期，是個樵夫，這讓侍衛頗感失望。

— 3 —

鐘子期說他是來聽琴的，這又增加了他的可疑，為了戳穿他拙劣的謊言，伯牙問鐘子期，既然你在聽琴，那一定知道我彈的是什麼曲子吧？

鐘子期不急不慢地說，曲子是《孔仲尼歎顔回》，本來的詞是這樣：

可惜顔回命蚤亡，教人思想鬓如霜。

隻因陋巷箪瓢樂，留得賢名萬古揚。

顔回是孔子最好的學生，也是最能理解孔子的學生，可惜二十九歲頭發就都白了，四十一歲就早亡。

鐘子期不但能聽出這是什麼曲子，更能明白伯牙為什麼要彈這首曲子，這就是鐘子期現身的原因。

伯牙仿佛又看到有匹馬回頭看他，這很有些不真實。

鐘子期盯着伯牙的琴，眼中露出某種光芒。

他說，在古代有一種樹叫梧桐，梧桐是鳳凰栖息的樹，有一次伏羲看見天地精華飛到一棵梧桐上，于是将樹截為三段，各自叫天、地、人，取出中段，在水中浸七十二日，再曬幹，找個良辰吉日，讓高手匠人劉子奇斫成樂器，就成了一把琴，這琴奏出的是瑤池之樂，所以名叫瑤琴。

琴在堯舜時是五弦琴，周文王死了兒子，于是添了一弦，清幽哀怨，稱為文弦；後來武王伐纣，添弦一根，激烈發揚，稱為武弦。所以這把琴又叫文武七弦琴。

就是你的這把琴。

元代王振鵬的《伯牙鼓琴圖》，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侍衛看見伯牙的眼神變了，似乎閃着光芒，他覺得眼前的這個樵夫不簡單，如果他是一名刺客，也會是一名硬核刺客。

伯牙讓童子重新點起香，對鐘子期說，既然你要聽琴，那我再彈兩曲，請你猜猜我的心意。

那首曲子名叫《高山流水》。

— 4 —

雖然年齡相差不少，但伯牙一定要和鐘子期結為兄弟，并約定第二年的中秋，在漢陽江邊再聚首。

如約而來的伯牙沒有等到鐘子期，他很奇怪，于是上岸去找。

可是鐘子期并沒有和伯牙說過他住在何處，直到伯牙遇見一個老人，可當詢問鐘子期的時候，老人卻哭了。

這個老人是鐘子期的父親，他哭的原因是，鐘子期死了。

鐘子期在病重的時候，仍然不忘囑咐父親，明年中秋，他和楚國上大夫伯牙相約漢陽江邊，如今無法赴約，請将他葬在漢陽江邊，以完成這個約定。

在伯牙眼前的是一塊新立的石碑，孤零零的背靠江邊，看着過往船隻。

不是說好今年再見的嗎？我都已經向晉王舉薦你了，你這樣讓我很難辦啊。

不是說好再聽我彈琴的嘛？我背着琴走了那麼遠的路，真的很累啊。

你走了也不告訴我，害的我連祭品也沒帶。

那就給你再彈一曲吧。

于是，小童架好琴，伯牙又彈起了《高山流水》。

聽到琴聲的村民們漸漸聚了過來，有的還大聲鼓掌叫好，伯牙很奇怪，就問鐘父，鄉親們為何鼓掌？鐘父回說，鄉野之人不懂音律，以為取樂助興，這才叫好。

伯牙在原地呆立良久，突然從腰間抽出小刀，将琴弦割斷，雙手把琴高舉起來，重重地摔在鐘子期的祭台上。

童子想上前阻攔，卻一把被侍衛攔住，木屑、琴弦、落葉、眼淚，雜亂地從空中飄過，在陽光照耀下，映出流光溢彩，風從四面八方湧來，把古琴吹的粉碎，似乎要把它們重新送回那棵鳳凰栖息的梧桐樹。

孔子曾說，春秋是個“禮崩樂壞”的時代。

這個時代好多人說自己很孤獨，因為自己說的話沒人聽。

說自己孤獨的人其實并不孤獨，孤獨不是受了冷落或遺棄，而是沒有知音，不被人理解。

有的人漸漸習慣了孤獨，正如從前的伯牙，直到他遇到了鐘子期。

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事情是，一個人一輩子從來沒遇到知音。

而比這更孤獨的是，當你遇上了知音，卻又失去。

— 5 —

我不知道當初讀這篇課文時，大家是不是真的讀懂了？

所謂知音，不是陪你滿足膚淺的欲望享受，而是能明白你為之努力付出的那個稀奇古怪的夢想，并無條件地支持你的那個人。

高山流水，知音難求，這就是伯牙和鐘子期的故事，曆經千年，流傳至今，令人欣慰。

《高山流水》到了唐朝以後被分為兩首曲子，《高山》和《流水》。現在留存下來的隻有《流水》。

管平湖先生彈奏的《流水》

關于《流水》還有一個動人的故事。

在20世紀60年代，NASA提出了一個行星之旅計劃（Planetary Grand Tour），計劃發射一對探測器飛越所有的外行星。

除了探測外太空之外，它們還被賦予了一項使命，把人類的整個文明帶給未知的宇宙。

于是，NASA制作了一張金色唱片，裡面記錄的是來自地球的聲音，120分鐘的時長，前30分鐘是風雨雷電的自然聲音，後90分鐘是能代表各個國家的音樂。

當時NASA委員詢問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周文中，請他推薦一首中國樂曲。周文中毫不遲疑地答道：“《流水》！

周文中教授，美籍華人著名作曲家

後來入選的版本，是管平湖先生演奏的古琴曲《流水》，時長7分37秒。可這段曲子時長大大超過每個國家的平均時間2分鐘。

NASA希望能縮短時長，但最終，在知道伯牙和鐘子期背後的故事後，《流水》被完整地保留。僅次于《流水》的是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7分20秒。

1977年，旅行者1号，帶着這張金色唱片，代表孤獨的地球，去尋找浩瀚宇宙中的，那個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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