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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歲底層職場人忠告

職場 更新时间:2024-06-27 22:27:37

  35歲底層職場人忠告(經曆職場自殺式談話)(1)

  殺兩個下屬向新老闆表忠心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至少方宇在來肖利集團之前他都是這麼想的。

  這也是他多年來的一個習慣:去一家公司以後,他會在能掌控的關鍵崗都安排自己人,如果以前這個崗位有人占了也不打緊,他去和公司大老闆申請一個管理這個關鍵崗的崗位。

  而那些沒安插自己人的部門則要在他來以後立刻向他表忠心,如果部門負責人不聽話的話,那就連部門負責人一起殺掉。

  漸漸地,他這種做事風格在IT圈裡出了名。

  很多公司老闆都讨厭他這種拉幫站隊的風格:一個職業經理人玩派系鬥争?他不是以為公司是自己的吧?

  有人讨厭也就有人喜歡:方宇入職時會帶自己的團隊進來,對于一個急速擴張的公司來說這省下了很大一筆獵頭費。當然這隻是贈品。找方宇來公司的老闆往往都在進行一場股東或高管之間的鬥争,他們需要找一顆幫自己鬥争的棋子。

  方宇也明白自己角色定位,因此每去一家新公司,他都要好好整一下公司那些不聽話的高管們,讓他們知道誰是真正的老闆,誰是真正的狗。

  來肖利以前他初步了解了這個公司目前的情況:公司股東裡有三大自然人股東和十幾個機構投資者。三個自然人股東相識于微時,但企業初創時趕上了國家大搞基建的好時代,很快公司成了風口上的豬,飛起來了。

  公司做大以後,各個股東之間難免發生一些龃龉。占比最大的大股東錢方和機構投資者們希望公司可以進入資本市場,玩更多的遊戲。二股東李想希望公司多投一些費用在研發上,而三股東劉明是他們兩個的調和劑,他時而站在李想這邊時而站在錢方這邊。

  在肖利進入上市輔導期以後,李想和錢方爆發了公司創立以來最激烈的争吵。倒不是因為李想嫌公司研發費用預算又減少了,也不是因為錢方又拿公司名下産業基金去投了新項目,而是因為一個女人。錢方老婆、也是李想初戀肖麗,在一個雨夜出了車禍,當場死亡,而那晚錢方在和券商喝酒。

  李想決定出走。

  公司股份還得保留,但是公司CTO的職位他說什麼都不做了。

  為了規避公司因高管離職被證監會問詢,劉明規勸了李想半個月。最後結果是,李想保留一個空職,公司研發實際負責人由錢方自己找人接手。

  研發向來不太服錢方管,公司開運營會,産品線研發負責人和各銷售線負責人互相甩鍋:一個抱怨公司銷售不給力,一個抱怨公司産品不好賣。錢方雖然已不負責公司銷售,但是研發說銷售不行就是在打他的臉:公司銷售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現在的銷售老大又是他姐姐。

  李想走後,他立刻找到方宇接替。

  方宇并不懂技術,然而也無所謂,高管不需要懂技術,隻需要懂技術術語。

  方宇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産品線研發負責人召集起來開了個會——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先宣布了自己和團隊其他新人的新職位;第二把,宣布了公司産品明年的戰略布局調整;第三把,要求所有産品線研發人員實行末位淘汰制,研發人員每年要保持10%的人員流動率。優先裁掉大齡老員工。

  “這些大齡老員工做研發不适合,沒什麼潛力了。”方宇在事後是這麼和董事們彙報的。

  會開完了一個月後,産品線負責人要不離職,要不裁人,有的産品線研發負責人為了表忠心甚至把跟自己最久的助理也裁掉了。

  然而還是有人不聽話的,公司負責web應用的産品研發負責人許輝就既沒離職也沒裁人。

  方宇決定找許輝談談。

  簡曆上的照片許輝長得很帥,但方宇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自己在産品線研發負責人會議上見過這張臉。

  許輝三十歲之前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TOP2大學畢業,MIT留學經曆,在國外工作兩年以後,回國就進入肖利,打造了公司的第一款爆款産品,并且這款産品目前依舊是公司年銷量最高的單品。

  三十歲以後的許輝人生忽然就有點落寞的意味了:三十一歲,他做了公司海外産品線負責人。後面公司戰略調整,許輝被調到web應用這條沒人接手的産品線去了。

  方宇有點困惑:一是這人是怎麼來這家公司的?雖然肖利近年來發展勢頭不錯,但是遠遠還不到國内第一梯隊的級别,一個MIT畢業的研究生又有國外工作經驗,何必來這種小廟。二是許輝怎麼會從大熱的移動應用産品線跑到去做web應用了呢?web應用這條産品線在公司已經日益邊緣化,他作為核心技術人員何必來這邊坐冷闆凳。

  方宇約了和許輝十點談話,他就十點才來,分秒不差。

  方宇問了幾款産品研發進展後就直奔主題了:輝總,目前隻有你們這條線既沒有人員優化計劃也沒有人員優化名單。

  許輝笑了:方總,您覺得有這個必要嗎?我們部門五個女性,三個孕婦,還有兩個在哺乳期,這些都是其他部門不想要優化的又沒法裁掉的人,都被我接收了。另外三個男性,一個37歲了,失業隻能回家賣保險;一個32歲,老婆剛被我們公司優化掉;還有一個就是我。要不優化我吧?web應用産品現階段在公司産品線中已經非常邊緣了,目前我們都是基于現有産品做優化。新産品研發立項,公司也沒計劃也沒預算批,我裁掉舊人找新人來幹嘛呢?老員工對之前産品系統操作很熟悉了。何況我不覺得web應用這條線一定需要公司投入多少研發經費和研發力量,沒必要。其他産品線也沒必要。這些産品哪有什麼核心技術,不過都是往上死命堆人工而已。

  方宇愣住了,已經有很多年沒人這麼和他講話了。他仔細打量了下許輝,許輝和簡曆上的樣子差不多,他沒怎麼變,人還是帥的,眉宇間甚至還有些少年氣,身上白襯衫散發着淡淡的青草味。

  自己那天沒注意到他大概是這條産品線實在過于雞肋,導緻他直接忽略掉了。

  “我知道您今天為什麼找我,我不會優化我們部門員工的,也不會離職,至少我在一天他們就能在一天。至于我能在多久,您決定吧。”

  這時方宇電話響了,他立刻以此為由結束了這場非常尴尬的談話。

  許輝就是方宇最讨厭的那種人:帶着天賦出生,漫不經心地活着,随便揮霍自己的才華——别人辛苦得來的成就他總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雖然許輝和方宇接觸不多,但是他也從那天談話裡讀出了許輝對他的輕蔑。是啊,他們這種天才大抵是瞧不起方宇這種蠅營狗苟混上來的普通人。

  但普通人有錯嗎?

  資本吃人不吐骨。方宇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帶着團隊集體跳槽,被原東家以競業限制名義為由告上法庭。最後他下屬以前東家商業賄賂黑料相威脅,擺出魚死網破的姿态,才讓對方撤了訴。那次他元氣大傷,手下有幾個人收到競業限制的律師函就回原東家上班了,後面跟着他跳槽的員工心裡也不舒服,方宇第二次跳槽時他們一個都沒跟過來。

  第二次方宇長了經驗了,他帶着團隊選擇了其他行業方向。他也學會了些不太磊落的本事。他沒有再被前東家起訴的經曆。他老婆前年和他離了婚——哪怕他再有錢,她也受不了這日子了:方宇的老闆在哪個城市有情婦,他也要在哪兒找一個。别人天南海北嫖娼,他天南海北找情婦。

  沒辦法,有些事情男人隻說給情婦聽,而有些事情情婦隻說給情婦聽。

  他在上家公司最後一年裡拿到了股權、獎金,還成為了老闆的兄弟。

  他帶着團隊離職那天,老闆開香槟歡送他。

  他把前東家一群要被優化的中層都帶過去了,公司省了一大筆賠償金,而這些本來要被優化的中層在肖利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紅人。

  很多人認為自己帶着一群被優化的員工跳槽,會把自己名氣做壞掉,可是方宇不在乎:一是他名氣已經夠壞了,二是員工被優化有很多種原因,但是他的個人能力肯定不是主因。就大部分崗位來說,工作能力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聽話。方宇帶到新單位的員工因為有過失業危機,幹起活來都像是奔着猝死去的。三是這些被優化的員工本就是原公司準備抛棄的廢品,廢品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去處,原公司就差門口放炮開茅台慶祝,因此新公司做起背調來,原公司對這些員工都是交口稱贊,生怕廢品被退回,給自己再惹上麻煩。

  方宇有時候夜裡失眠會起來給自己倒杯威士忌喝,這是他難得的獨處時刻。有時候他覺得開心,有時又截然相反:他時而覺得自己是拯救這些35歲中年失業人群的救星,時而覺得自己是一條資本家的乏走狗——有時他又覺得自己是個挑糞工,走到哪裡,他就把屎帶到哪裡。

  做挑糞工也不錯,自己身上髒了,别人也别想幹淨,這世界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因此方宇覺得許輝和他的白襯衫更加刺眼,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可以不付出代價就成為英雄。

  那天職場自殺式談話過去一周後,公司有個外地的項目組向許輝提了支持需求:客戶現場有web開發需求,需要兩個開發人員去現場支持兩周。

  孕婦和還在哺乳期的同事是不可能出差的,他隻能把兩個男同事調過去。

  兩位同事出差前一個晚上,許輝組織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雖然誰都沒提散夥的事情,但是大家心裡明白,等不到那兩個同事回來,他們老大就得走了。

  幾個女同事在飯局還沒散的時候就哭了起來:她們覺得自己前途未蔔,還覺得自己以後遇不到這麼帥人這麼好的領導了。

  許輝的Team除了許輝之外,大家都不加班,一是公司web應用開發的業務逐年萎縮,工作量很難超載,二是如果有臨時開發需求,許輝習慣讓下屬先回家,自己留下幹活。

  有幾次有同事實在不好意思堅持留下來,許輝還是堅持讓她回去了:就當我用工作來逃避婚姻生活逃避幹家務活吧。

  這話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他用工作逃避婚姻不假,但是回家家務他還是要做的。

  許輝的婚姻比起他的事業來說失敗多了,雖然在旁人眼裡看來,他的事業也不算成功。許輝的妻子李芯是在美國當交換生時認識許輝的。

  她從小學習就不行,大學上了一所一年學費十幾萬的二本院校。她讀大三時學校和美國幾個不入流的社區大學推出一個聯合辦學。李芯第一個報了名,她心裡清楚說是去美國做交換生,不如說她是拿着錢去美國找對象的。當然她那點學費也是靠着當時留在國内工作的男友資助的。

  她去美國那天笑着和男友告别:等我回國我們就結婚。然後頭也不回坐上了去美利堅的飛機。

  聯合辦學的野雞學校在紐約,雖然她那個在國内做程序員的男朋友對她很大方,但是沒辦法完全滿足她在紐約的日常開銷。同學有打黑工教老外說中文賺錢順便把學生發展成丈夫的,也有做代購發了小财的。但是她連這個本錢也沒有:她的英文和老外的中文水平一樣爛,而做代購太累了,本金不少風險又高,她做不來的。

  她想在同學裡再找一張飯票,但勾引男人也是要下本錢的。野雞大學裡,從中國來的學生們家境都還算殷實,她開始向各個中國的校友借錢,後來不得不偷東西來還欠款。

  每個人都是有天賦的,李芯的天賦大概就是偷東西,在國内她偷别人男友,在國外她開始偷錢。她一開始就放棄了在學校偷東西的念頭:偷身邊人東西太危險了,萬一被發現,輕則開除重則坐牢。這不行。

  她喜歡去蘋果手機店門口偷,偷别人的新手機,偷别人的舊手機,偷别人的錢包。

  還有24小時連鎖健身房,她真的喜歡那裡。她發現人在國外呆久了真的會變傻,經常有人把錢包鑰匙門卡放在跑步機上就跑到器械區去做無氧,她會悄悄把錢包拿走,帶到女廁所抽出幾張錢,再把錢包放回去。

  那天她像往常一樣,拿了錢包去女廁所準備抽幾張錢的時候,錢包主人的證件掉出來了。

  這是她在紐約的最後一次盜竊。

  錢包是許輝的,錢包裡面錢沒幾張,但是他的身份證件、工卡還有信用卡都在。打動她的并不是許輝有點帥的證件照而是他的工卡:頭部互聯網公司,架構師。

  這個公司和這個崗位她自己在國内是聽男友說過的,她男友常說希望自己以後可以做公司的架構師而不是單純的研發。她拿捏了下:這個健身房華裔不多,她搭讪有優勢。他錢包裡沒有放什麼家裡人的照片,極有可能是個單身。

  她都猜對了,情況甚至更好一些:許輝不但是單身,而且他的故鄉就是李芯大學所在的城市。

  認識許輝以後,她就不再盜竊了,她和國内的男友謊稱自己重病,又沒保險,男友把剛發的年終獎給她打了過去。

  在确認她病情的電話裡,他忽然問李芯:這些錢你會還我的吧?

  李芯笑了:當然會。

  她挂掉電話,心裡在暗暗罵他傻X。

  她和許輝dating了幾次健身餐,但是兩個人依舊毫無進展。她有點急了,幹脆在某次約會的時候假裝低血糖,讓許輝不得不送她回到和别人合租的住處。

  她一直向同校的中國男留學生展示自己的财富、健康和美貌。但是在許輝這兒,她有意展示自己的貧窮:她藏起了自己的名牌包,收起了自己的化妝品,在門口擺放磨光了毛的拖鞋,廚房的冰箱裡放着她提前準備買好的超市打折燕麥——為了讓一切看起來更真實,她早晨把袋裡的燕麥倒掉了大半袋。

  她吃準了許輝是個善良的容易被打動的人。

  許輝的确是這樣的人:可能是李芯展示出的有點寒酸的生活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到美國的時光,也可能是她那天模仿的蹩腳鄉音讓他有點傷感,他心裡有塊地方塌陷了。當女孩用手抱住他脖子在耳邊說讓他不要走的時候,他沒有走。

  隻是讓他驚訝的是這個和他主動搭讪的女生還是處女。

  她在流血的時候問他:你會為我負責的對嗎?

  Dating時發生些什麼在紐約什麼都不算,許輝也并不是一個有處女情結的男性,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性經驗都給了比他大些的白人女友,最後大家分道揚镳的原因是許輝對性不太熱衷。

  他的确不太熱情,他喜歡工作,工作的時候他隻要考慮邏輯,可是做愛和戀愛時沒人和他講邏輯。他和上任女友分手的原因是在女生高潮時,他依舊一臉茫然想着自己沒做完的系統分層。

  李芯最初并沒把許輝當成結婚的對象,她想的是自己可以從許輝和國内男友那拿雙份的錢,同時利用許輝在國外的關系認識更多的人。

  但在許輝邀請她參加他家的聖誕派對之後,她改變了這個想法。

  許輝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他的哥哥和姐姐在他還在國内讀大學時就已經移民美國,他的父母在他來美國讀書第二年也搬到了美國,在長島和他哥哥一家同住。

  許輝從小就備受全家寵愛,甚至他工作多年以後依舊會收到家裡人送他的生日禮物。李芯剛去他家就被溫暖的家庭氛圍和許輝哥哥家客廳的美麗窗景打動了。

  也是那天,許輝向家裡人和李芯透露了自己回國工作的想法:大學學長的國内公司想做海外業務,讓他回去負責組建海外業務部門,他們會和海外一些尖端廠家聯合開發一些産品,以後他們的設想是在美國、歐盟都設海外子公司,屆時海外業務都由許輝負責。

  許輝的家人都表示很贊同:這幾年國内的發展機會很多,而且如果能幫國内公司引進一些國外的技術,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家人問許輝是怎麼想的,許輝笑了:我覺得回國挺好的,現在也很好。

  他看着李芯:你覺得我繼續留在這還是回國呢?

  多年以後李芯回想那個瞬間還是會感到後悔,她那時太年輕,自以為精明卻并不了解社會,她覺得許輝是潛力股,但并不知道在國内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需要的不止是天賦和努力。她隻是沾沾自喜,想到自己即将以家庭成員身份融入到這個家庭裡,想到許輝學長許諾給他的股票,想到自己在那些公衆号看到的那些走向成功的大佬們的傳奇故事,她說我也支持你回去,但是要帶上我。

  許輝回國沒多久就打算和她領證。領證前夕許輝被朋友叫出來喝酒:真的要結嗎?你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被幸福包圍的人,也不像一個被幸福沖昏了頭腦的人。孩子你才三十歲,你還年輕啊。

  許輝說:每個要結婚的男人都覺得自己是不幸的,但是往往大家結了婚以後人生都到達了幸福的高峰。

  其實他是在說服自己,他對這場婚姻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總隐約覺得事情是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

  他曾想和李芯說把登記的事情暫停一下,他想再考慮一下,但是他想到那天那個女孩在他身後可憐巴巴問他:你會為我負責的對吧。

  他心又軟了下來:貞操這件事對他來說完全不重要,但是一旦有人把自己認為的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你,你怎麼能辜負呢?

  隻是他并不知道那隻是李芯在月經未結幹淨時和他玩的一場把戲。

  她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就懂得用自己的身體去換自己想要的東西。

  許輝生活在光明裡太久,并不知道生活裡還有很多陰暗的泥沼。

  為了讓李芯能安心,許輝先是用兩個人的名字在市中心全款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婚房,然後兩個人才去辦了婚姻登記。

  當時他們在的城市房産已經限購了,李芯想把房子單獨登記在自己名下,等婚後兩個人再用許輝名字再買一套婚房,她上網發帖問網友:如何将男友全款出資買的房子登記在自己名下?

  網友們看了她的情況後,統一回複她:樓主珍惜,這年頭你對象這種傻X已經不多了。

  李芯氣得要命,但是又擔心自己真要求房子登記在自己名下會把許輝驚醒:可不能讓他發現我是個撈女。

  兩個人領了證以後,許輝就去肖利上班了,他一邊籌建海外事業部,一邊籌劃着兩個人的婚禮。

  因為海外事業部尚未組建完畢,許輝暫時在移動終端産品線做技術顧問。在他們的例行研發會中許輝發現,公司的後端埋點産品還在隻用代碼埋點,他建議在代碼埋點的基礎上加上日志導入分析。其後幾個月的時間裡,許輝就忙着和研發團隊去設計日志導入系統了,他似乎忘了自己隻是臨時來這個團隊幫個忙,也忘了自己本來還有一場要舉辦的婚禮。

  李芯也沒催他:辦個婚禮還得花個百八十萬,她覺得這也挺沒意思。她這邊要解決自己提前回國後如何畢業的問題,還得去和前任把手徹底分了。

  沒想到的是她剛回學校就被前任現女友找上門來要賬。怪不得這個男人後來支支吾吾一直想要她還錢,原來他在國内早就有了新歡。李芯把許輝給的一半彩禮當着前任女友的面打給了前任,告訴她自己早就和前任分手了,她多付的錢就當給這個狗男人利息了。

  “錢我都還給他了,你有本事就直接去找他要。反正這個窩囊廢對女人着迷得很,我當時要他的命,他恐怕都能給我呢。”

  李芯還錢時一臉輕蔑,心想自己怎麼找了個連錢都要女人幫着要的窩囊廢。這種男人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嗎?

  她沒想到的是幾年後,她也開始辱罵許輝是窩囊廢了。

  但這是多年以後事情了。新婚不久的許輝,在即将大學畢業的李芯眼裡,就是鑲着金邊的人民币。

  許輝對産品的小小改良極大程度提高了用戶體驗。此時在B輪融資的肖利急需一個故事來打動投資人。錢方決定将許輝和他即将組建的海外部門作為故事的一個重要段落講給投資人聽。

  這件事遭到了李想的反對。按照李想的設想,許輝在海外部門一方面是為了給海外客戶提供埋點服務,另外一方面将與海外友商進行數據跨境交易。數據交易這門生意做得合規那是促進數據流通,做得不好那就變成了黑産。在業務還沒走向正軌之前就把商業計劃對外披露,這會給公司和許輝帶來很大壓力。

  李想找許輝聊過,他倒是一臉坦然:沒關系啊。

  李想看着許輝淡然的表情,心裡有些茫然。他希望許輝負責海外業務有個很重要原因是許輝做事幹淨并且認真,他絕對不會拿着沒有脫敏的數據去交易。但是現在想想自己當初想法太簡單了,許輝是幹淨的,但是公司并不幹淨,自己這樣是不是讓許輝陷入了險境?

  肖利的B輪融資很順利,那年許輝的年終獎發了七位數,他把工資卡給李芯,李芯反反複複把銀行卡裡的餘額讀了五六遍。

  她興奮極了,自己公務員考試面試失敗的陰霾被銀行卡裡餘額後那一長串的0一掃而光。

  她想:要是許輝一直這麼能賺錢,我上不上班又有什麼關系?

  在和許輝結婚兩年裡,李芯又連考了兩年公務員,結果都沒進面試。

  許輝一直賺得很多,李芯索性放棄了考公,在家當起了全職太太。

  她和許輝過了兩年風光日子。許輝負責的海外事業部組建起來以後,他利用校友資源給肖利談了幾個大的跨境合作回來。他們部門那兩年非常風光:同事清一水海歸,團隊經常去世界各地出差團建。大家攜眷參加也沒關系,超出部門預算的,他們老大都會掏腰包。部門美名是海外事業部,但實質上是公司組建的海外市場部——大家不用研發,也不背着銷售的考核任務。公司很多銷售為了他們簽合作項目時帶上自己負責的産品,沒事還得給他們部門的人送送禮。

  大家都覺得日子不壞,但是許輝累了。

  許輝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報考大學時學的是數學,他覺得數學很美,是可以被邏輯演繹的藝術。

  上大學接觸了計算機,他發現寫代碼也很有趣,寫代碼像是自己和自己在做的一場腦力遊戲。寫代碼和數學不同的地方在于很多時候數學不可證僞——而代碼不同,代碼是可以被計算立刻被驗證的。他于是漸漸喜歡上了計算機,後來成為一名程序員。

  他回國時,李想許諾,肖利會和國外大公司做産品聯合開發,屆時将由許輝對接國外友商的研發團隊。許輝沒想到的是,到目前為止,自己組建的部門和海外友商進行的都是商務合作而非技術合作。他心裡是有些失落的:他現在負責部門預算、部門hc,業務推進,唯獨不負責産品開發。

  公司内部應酬也讓許輝感到很累。每條銷售線負責人都在找可以增加産品銷量的途徑。他們都把許輝負責的海外市場看成一塊肥肉。每次他出國談判之前都有銷售請他吃飯:這次簽單一定帶上我們産品。

  吃飯很累,談判很累,管下屬很累,帶人也很累。

  他偶爾半夜失眠時悄悄起床跑到書房打開電腦,看看開源社區,看看自己在Github上Followers的留言。

  然而也僅限于此了。

  當許輝得知中美關系惡化,海外事業部可能被拆解時,他心裡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樂:一切終于可以停下來了。

  海外事業部被拆解前,李想找許輝喝酒:部門可能是要整個拆掉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能繼續寫代碼就行。留在公司也可以,我離開也沒問題。”

  李想是不想許輝走的:一是許輝的技術确實可以,二是自己好不容易找來個嫡系,而且還是個做事情不錯人品也不錯的嫡系,這太難得了。

  他希望許輝繼續管團隊:你直接空降到移動終端産品部做他們的研發負責人吧。

  許輝拒絕了:他們負責人做得好好的,我去幹嘛呢?

  最後許輝自己選了個沒人想去管的web應用産品線。而他的下屬則被市場部全盤接收過去了。

  許輝自己選web應用産品線也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從來不願意與别人争什麼,競争對他來說麻煩殘忍又沒意義;二是他在和海外友商合作時發現公司很多埋點産品違規采集用戶數據,為了和海外友商合作,公司相關的産品線經常不得不徹夜加班,推出産品Clear版。

  許輝明白産品越不幹淨,能獲利的空間就越大,但是他不能允許自己負責的産品線有這種事情。

  李想沒想到自己的學弟會做出這種選擇,但是他還是同意了許輝的選擇。

  而李芯的日子也是從那時開始一點點變壞的。

  往年中秋的時候,李芯總是能收到許輝公司同事的禮物:VP送包,總監送首飾,經理也會送支香水,但是那年中秋她什麼都沒收到。

  她這才發現之前有幾個和她聊得很投機的許輝的女同事的朋友圈也屏蔽了她。

  她心裡慌極了:難道許輝背着她出軌了嗎?是不是這些人的禮物都送給了小三?那許輝的工資呢?是不是也同樣全部轉到了小三那裡?怪不得近來他交的公糧和工資都同步減少了。

  她給之前一起陪她去做SPA的許輝同事發消息,想打聽下許輝現在感情近況,想想又作罷了:畢竟人家是許輝的同事,論親疏關系,也是人家包庇許輝。要是她們真和自己感情不錯的話,怎麼可能把她屏蔽了呢?

  套牢男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最日常的方式是做飯,最常見的方式是懷孕。李芯當然還沒傻到為了套牢男人去懷孕,于是她決定假裝懷孕。

  她算好了日子,去閑魚上買了全套的假孕診斷證明,坐在家裡等着和許輝攤牌。

  許輝十二點到家以後發現李芯還坐在客廳,以為她身體不舒服:要去醫院嗎?

  李芯笑着說:不用了,今天剛從醫院出來,我懷孕了。

  許輝差點脫口而出:怎麼可能?但是看着李芯的臉色有點凝重,到嘴邊的話又被憋了回去:那很好啊,下次去醫院檢查提前告訴我,我陪你去。

  李芯撒嬌看着他:我懷孕了,以後你工資是不是要全額上繳給我和寶寶?

  我現在就是全額上繳了。”許輝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自己換崗位沒和李芯商量,甚至都沒知會她一聲。

  李芯因為許輝調崗的事情生氣了,和他冷戰了幾天。許輝這時才發現攢私房錢的重要性:他甚至沒閑錢給老婆買禮物,去消她的氣。

  李芯經過這件事發現自己還是需要有份工作:雖然許輝人現在沒出軌,但是他以後可能出軌,他日後出軌,自己還年輕能找到個接盤俠也就算了,萬一自己年老色衰,到時候生活何以為繼?以為自己找了個金飯碗,卻沒想到許輝自己的飯碗都不是金的。更可怕的是許輝的工作許輝賺的錢會對她的生活造成重大影響,但是她很難對許輝的工作有任何影響。

  李芯想想自己也是愚蠢,剛畢業就選擇全職在家,工作經驗為0,快30了還要和剛畢業的大學生一起去競争一個初級崗位。

  她決定給許輝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懷孕了家裡開銷也大了,能不能找熟人幫我安排一個工作?

  許輝聽到這裡差點暈過去:幫孕婦找工作和刷信用卡分期買個包給老婆賠罪,這對他來說都是送命題。

  “你不工作,我們家收入也是夠的,我們不用還房貸,也沒有什麼贍養老人的壓力,你現在懷孕出去工作太辛苦了,孩子出生以後,我們再好好規劃一下你的職場生涯,怎麼樣?”

  “不行。誰知道孩子出生以後會不會有新的牽絆呢?我看很多職場女性可是生了孩子以後被迫全職在家的,要是我現在懷孕就沒法應付職場工作了,難道孩子出生以後,工作和生活會變得更容易嗎?”

  許輝對李芯一向縱容,加上他調崗的事情理虧在先,隻好答應幫李芯找工作。

  李芯的留學背景此時幫了忙,許輝幫她找了一家大學校友擔任高管的外企。近年來外企在中國頹勢難掩,但是也隻有外企還有可能招孕婦了。

  李芯快入職時,許輝請學長吃飯,學長回顧了自己畢業以後經曆的外企的輝煌和衰落,最後感慨:我們有人性的公司拿什麼和你們這些狼性的公司鬥呢?

  許輝尴尬笑了:怎麼是鬥呢,合作共赢,合作共赢。

  他心裡卻感到了一絲酸楚:雖然自己工作還算體面,但每天看其他同事加班他心裡多少還是不舒服——自己的價值觀和公司文化并不相符。但是中年人為了價值觀離職,是不是太幼稚了?何況自己還有一大筆股票尚未變現,這時候離職,損失慘重,自己的經濟損失不談,老婆會不會去打胎離婚都是個未知數。

  算了算了,再等等吧。

  李芯即将入職的公司是全球著名的烈酒公司嘉德在中國的總部。

  嘉德中國總部所在的寫字樓曾經是城市裡的地标建築,如今這建築也和外企一樣風頭不再了,但是在公司辦公室各個角落,依舊可以欣賞到這座城市完美的天際線。

  李芯入職第一天就喜歡上了這裡,她去市場部,主要負責參加各類展會、酒會。

  入職時按常理公司是要安排體檢的,李芯擔心懷孕的事情會敗露,但是嘉德對孕婦體檢有自己的流程,他們對孕婦隻體檢心血管、血壓和心率。

  “後面的體檢事項你可以結束妊娠後再參加,目前隻要簽署無重大疾病承諾即可。”

  李芯長舒口氣,但是還是覺得不妥:一般懷孕三個月後肚子就大了,難道自己要往肚子裡塞枕頭嗎?

  她想了下決定再去閑魚買一套證明自己流産的診斷證明,賣家和她說:既然買了就買個全套,先兆性流産的材料來一套,流産的證明再來一套。好多人用先兆性流産的診斷泡病假,一泡幾個月。

  幾個月倒不用,李芯沒那麼貪心,但是能在家多休幾天她也是開心的。

  她下單的時候和賣家強調:一定不要寫日期,我自己加。

  她沒想好自己到底要休幾天:自己先兆性流産,許輝一定會請假在家照顧她。自從她說自己懷孕後,許輝也不加班了,時間一到就往家跑,做家務,上網查備孕注意事項。說起先兆性流産,估計許輝比自己還懂。她要是一點血都不流,估計許輝會對她先兆性流産有懷疑。她思前想後,決定在經期流血的時候假裝先兆性流産。

  李芯心想:這事有點難,可能要好好籌劃一下。既然來了新公司,那還是先在新公司熟悉下環境吧。過陣子再說吧。

  她的同事大部分都有海外留學背景,其中有幾個富二代完全是自己喜歡喝酒才來做這行。她同部門的Sherry每天都背不同的愛馬仕上班,隔壁桌的Rossini每天戴的表都不一樣。她以為他是喜歡Rossini這個牌子的手表,所以才叫Rossini,結果他告訴李芯:Lisa, 我是從小和父母在Rossini老家長大的,所以對他有特别的感情啦。

  李芯查了一下,原來Rossini是一位意大利作曲家。

  呵。

  因為李芯需要負責公司産品的參展,因此她把電話留給了很多展會公司。每天她都接到非常多的電話,有的是展會過來拉贊助的,有時是展會賣展位的,當然也有和業務無關的騷擾電話,有人給她打電話推銷公司KT闆的,還有人打電話求職的。入職一周以後茶歇間歇她居然還接到了個詐騙電話:我們是XX公安局,現在有一起刑事案件..……

  李芯每天接電話已經接得筋疲力盡了,她在沒人的茶水間裡在電話裡怒吼:我是你爸爸,給我滾!

  她把電話挂了,順便把騷擾電話拖了黑,看着樓下的車流發呆:工作竟然是這麼無趣又折磨人的一件事。

  一周後是她入職一個月的日子,同事給她辦了入職生日:每個新人入職前三個月每個月都要慶祝一下,恭喜他在我司獲得了飛快成長。入職一年後就隻有生日派對了。

  她摸魚了一下午,高興得很,晚上準備和同事吃飯的時候,接到了許輝電話:你在哪?

  “準備和同事出去吃飯,你今晚别等我了。”

  電話裡許輝的聲音很冰冷,他說:你最好快點回來,有公安現在在我們家裡等你配合調查。

  李芯回到家,發現許輝和兩名警官在家。

  原來李芯在閑魚上買假病曆的賣家出了事,李芯作為買家需要配合警方調查,結果李芯不接公安電話還在電話裡辱罵警察的行為惹火了辦案警官。

  兩個辦案警官一合計就直接上門調查取證了,兩人在電話裡被李芯辱罵了以後,心生怼怨,決定報複吓唬吓唬她:你現在不但買假病曆,還可能涉嫌詐騙,需要回警局配合我們調查。

  李芯大吃一驚:為什麼會涉嫌詐騙?

  警官笑了:你自己不是都和賣家說了,買先兆性流産的病曆為了請假。虛假病曆騙假期,這數額夠了就是詐騙。

  許輝在李芯去派出所以後立刻聯系李想幫他找了位律師。

  律師問許輝:你老婆請病假這些材料交了嗎?

  許輝不知道。

  律師在電話那頭語氣遲疑了起來:這就難辦了,這個不好說啊,這樣許先生,我們在你家附近星巴克面談一下?

  律師到了以後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許輝就接到李芯電話:我回來了。

  許輝存了律師電話說“改天一定請你吃飯”,然後就急急忙忙跑回家了。

  李芯坐在客廳哭,但是許輝不想安慰她。

  雖然他并沒有想做父親的準備,但是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孩子以後,他還是非常高興的。在知道李芯懷孕後他看了很多生育相關的視頻,不禁感慨:生育太辛苦了,以後要好好對待她。

  他時常幻想自己以後怎麼給孩子做飯怎麼陪孩子玩耍,有時候還用網上合成軟件去合成自己孩子外貌。雖然李芯說自己懷孕才幾周時間,但是在他那兒,孩子已經是一個非常具體生動的存在了。而現在一切都不見了——他的孩子被謊言殺死了。

  孩子被殺死了也沒有關系,妻子還是在的,他們可以生一個真實的孩子,可是他已經不再願意多看她一眼了。

  許輝沒有欺騙過任何人,因此他也總是輕信别人。他進入職場後吃了幾次虧後不得不謹慎起來。然而察覺謊言太累了:察覺謊言的線索常常藏在生活的細枝末節當中。有時為了拆穿别人的謊言,你不得不去想象對方的立場。這對于許輝來說太難了,他很難讓自己對什麼事情産生如此強烈的欲望。他成功拆穿了幾次别人的把戲之後就放棄了。

  隻是他實在沒法想象為什麼李芯要騙他。

  此刻哭腫了眼睛的李芯抱住他,求他:你别生氣了。

  許輝沒有生氣,他此刻甚至連難過也沒有,他感覺自己好像在冷眼看别人家的故事,妻子欺騙他這件事好像和他并沒有什麼關系。

  “所以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假裝懷孕?”

  李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因為你不夠愛我,我總覺得你離我很遠。我沒有安全感,我想用孩子把你留在我身邊。我開始想着假懷孕,慢慢真的懷上了也就沒事了,可是我搞砸了。

  “是的,你的确搞砸了。”許輝歎了口氣,起身去了書房。

  那件事發生以後,許輝再也沒有回家吃過一次晚飯,周末也堅持來公司加班。

  他的同級都笑他:小許,你也真是熱愛加班,你何必這麼拼命呢,同級裡數你年紀最輕,何況你還是CTO的人。

  許輝心裡苦笑:他熱愛加班嗎?加班隻是他這個生活失敗者逃避生活的一種方式而已。

  這個世界上除了資本家以外真的有人熱愛加班嗎?

  王麗覺得她結婚後,人生大事就隻剩下了下崽。

  偏偏她是多囊,屬于很難懷孕的體質。她每周都去醫院做各項檢查,晚上扒着床沿算日子:怎麼還不排卵怎麼還不排卵怎麼還不排卵。

  王麗老公覺得孩子晚生幾年無所謂:生養這東西也是緣分,能有自己的孩子是一種運氣。

  王麗怒斥他:你不生你當然沒感覺,我馬上大齡産婦,晚一年生就多一份風險。

  為了方便檢查,王麗從之前工作了十年的外企離了職,跑到離市婦幼很近的肖利來做研發了。

  入職剛兩天,王麗就懷了孕。她開心極了:這公司可真是我的福星。

  但她未免高興得早了點。懷孕對一個女性影響巨大,對高齡産婦影響就更大了。王麗很快就出現了先兆性流産征兆。醫生給她開了三個月病假:你和你老公年紀都大了,精子不好着床,你要保胎就得天天躺着。

  她在家裡躺第三周的時候,接到了調崗通知,她從開發調到了售前。

  她打電話給領導:我懷着孕,做售前就要全國各地出差,您不是為難我嗎?

  領導質問她:調崗就是為難你?那你為什麼要懷孕為難我?當初人事對我錄取一個大齡已婚未育的女性就頗有微詞,結果你剛入職就懷孕?研發平日就任務繁重,你泡病假少幹的活現在都是我在做。售前不錯的,比研發有前途,你好好幹吧。

  王麗想要不等着病假休完就離職吧,結果她老公在這個節骨眼上失業了。

  一家三口還有房貸忽然都指望王麗一個人了,王麗不得不接受調崗。同事們倒是很照顧她,但是她還是要偶爾出差。研發轉做售前,她壓力很大,别人懷孕都是長胖,王麗倒是瘦了。她大把大把掉頭發,她要不是夢見自己流産要不夢到自己被裁。有天她在客戶處拜訪,沒控制住吐了客戶對接人一身。

  她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有天中午午休時進了HRBP辦公室,申請調崗。

  剛好許輝部門的一個研發離了職,王麗就這樣踢到了許輝部門。

  到了許輝部門以後,王麗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剛畢業就進去工作的外企:其他部門天天晚上開會,他們部門從不開會,偶爾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許輝也就是在微信群裡和大家說一下。工作到了下班時間,許輝從來不找他們交代任何工作任務。她有時下班工作還沒做完,在工位上多留一會兒,許輝就過來提醒她:不申請加班,可是沒加班費的。

  在這個部門,她整個人慢慢松弛了下來,狀态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她甚至重新恢複了對寫代碼的熱情。有時公司午休的時候,她也會去開源社區寫上幾行。

  她知道許輝也常逛開源社區,但是她不知道他的ID。

  她過了兩個月平靜的日子,結果公司又有傳聞出來,許輝要被幹掉了。

  她又開始惶恐了,她想到兩個月前自己的遭遇就感到小腹隐隐作痛。

  她失業在家的老公倒是輕松得很,每天睡到自然醒,去菜場買菜做飯,沒事看看股票,完全沒有找工作的意思:要是孩子生下來,我就在家帶娃,你好好賺錢,我給你提供堅強的後盾。

  她求他出去工作,因為她想辭職。她老公笑了:現在沒有什麼合适機會啊。再說你現在這份工作不是挺好的嗎?事少錢多離家近。

  沒多久,内審找她談話:我們懷疑你洩露公司商業機密。

  她在内審辦公室看到了午休時自己在開源社區寫代碼的錄像。

  她說:這能說明什麼?

  我們去查了IP訪問記錄,你在工作時間登陸開源社區寫代碼,你要知道你工作期間寫的代碼都是公司的,而代碼屬于公司商業秘密。你入職前簽過保密協議的,洩露公司商業機密,要向公司支付違約金200萬元。同時你目前給我們造成了嚴重損失,我們目前已經準備報案了。

  王麗笑了:我寫的代碼值200萬嗎?如果真的這麼貴,你們給的工資怎麼這麼少?

  “不隻你,還有你們部門負責人許輝,也在工作時間在開源社區寫代碼。我們現在認為你做這種事情是受他指使,現在公司确認你們部門私下和開源社區有交易,目前已經考慮要報案了。”

  王麗感到窒息,開人也就開人,拿這種髒水往别人身上潑。圈子裡的事情一向是以訛傳訛,以後她和許輝在這圈裡怎麼混?

  HR說:這事也不是沒有轉機,你确認許輝帶着你們部門和開源網站交易,我們就你這行為就不再追究,同時公司會給一筆錢讓你走人,你擔心拿不到錢我們可以簽離職補償協議。

  王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好假裝暈倒在人事辦公室裡。

  王麗在公司裝暈時,許輝正在給李芯預約戒酒門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李芯開始酗酒了,以前他加完班回家隻是擦地洗衣服,現在他還要洗碗洗杯子,偶爾還要清理李芯的嘔吐物。

  在李芯稍微清醒的晚上,他問她:你為什麼要這樣?

  李芯看着他,喝光了手裡的酒:因為你不愛我。

  他的确不愛她,可是他也沒有愛過别人。他每次開始一段感情都是因為别人需要他,每次他被踢出感情之外也是因為别人不再需要他。

  “但是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許輝說完這話以後,李芯哭得更厲害了。

  許輝感到愧疚,這個女孩在大學還沒畢業時就和他在一起,女孩的青春短暫而寶貴,自己的确給了她一些錢,但是人隻有錢是沒法活下去的,何況他調部門以後收入銳減,今年給的錢雖然也快到七位數了,但是這數目與往年不可同日而語。

  他決定以後好好陪陪她,假如他沒法從公司的工作脫身的話,他就辭職——公司高層每天鬥來鬥去,他也要窒息了。

  他查了市内幾家有戒酒門診的醫院,準備陪李芯去離家最近的醫院。

  他想雖然他不愛她,但他有責任把妻子從痛苦中拯救出來,讓她恢複一點對生活的信心。

  他正走神兒,HR過來找他:你下屬王麗剛才暈倒了。

  許輝急忙過去,看到癱在沙發上的王麗在給她老公打電話:能不能過來接我?你一定要打完這把遊戲嗎?

  王麗再打過去,她老公就把電話挂了。她抱着肚子坐在沙發上哭了起來。

  許輝說:我送你。

  許輝發動車子問王麗:“就去離單位最近的醫院行嗎?你要确診沒事再回家,你把手頭工作理理,請一周病假歇一歇。對,你怎麼會去人事的辦公室?”

  王麗哭了,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許輝不得不把車停在一邊,給她紙巾安慰她:你怎麼了?

  他态度越是溫柔,王麗越是傷心。她從來就沒有被溫柔對待過:讀書時常因為成績下滑一兩名就被父母打。大三時她和學長戀愛,學長在畢業前夕劈腿,原來他和她戀愛目的不過是讓她來寫畢業論文。前家公司同事對她倒是禮貌,不過也隻是禮貌而已。她和現在老公戀愛,是覺得他人很随和——現在看來她是把随和跟懶散搞混了。

  這個社會是出了什麼問題嗎?她活到現在,就遇到了許輝這麼一個溫柔的、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而他卻要這樣被人排擠陷害。而最壞的就是自己,在HR說出那個賠償金額後,她居然心動了——不過出賣一個好人就可以拿到六位數的賠償——她心動了。

  她怎麼這麼髒?

  她把事情和許輝全部說了以後感到舒服多了:我沒事。我打車回家了。

  許輝說:别,你去醫院,好好檢查,費用要讓公司報銷。你還打算在公司繼續做嗎?不打算做的話,我會幫你要到那筆賠償金的。

  許輝把王麗送到全市最貴的婦幼醫院後開車回公司。他馬上去了方宇的辦公室,方宇正在選晚上和市領導吃飯的餐廳,看到許輝敲門進來,臉上露出笑意:你這是把部門裁員名單準備好了是吧?

  許輝微笑着看着他:您可真是下三濫,和這家公司也挺配的。我願意離職,但是請你不要為難我部門的人,許諾給王麗的補償請支付到位。

  方宇笑了:“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你現在涉嫌違法犯罪,公司已經對你訪問IP的記錄和監控錄像進行了公證,下一步就是報警了。”

  “方總,有幾件事情我看您搞錯了:首先我在公司下班後繼續寫代碼那是我的個人行為并不是加班,至于我給公司寫還是給我自己寫,這是我的自由。公司不是有加班申請才算加班嗎?我這種最多算是在公司逗留,同理王麗也一樣。其次,我們現在的電腦全部是自購機,這是公司号召的,為了給公司節省辦公開支讓上市前數字更好看一些,到底我們哪裡占用了公司資源?還有最後一點……”許輝有些戲谑地看着方宇,“我們是在開源社區寫代碼,寫的也都是基于GPL協議的代碼,此類代碼本來就應該是免費的供别人使用的,您是不是脫離技術太久了?”

  方宇心裡有點慌,明明之前咨詢了律師,怎麼經許輝這麼一分析,感覺自己一下站不住腳了。但他還是立刻收起眼裡的慌亂:“這最多算是不追究你們刑事責任的理由,何況公司沒你私下交易的證據不可能就和你談。還六位數賠償,你沒資格談,出去。”

  “這六位數賠償是她應得的,算上她産假工資和離職的賠償金,六位數并不多。至于我為什麼有資格和你談,因為我知道公司哪些産品留了後門。你知道什麼是後門嗎?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沒關系,無所謂的。你至少應該知道其他産品部都是用後門拿了客戶數據出去賣錢的,你作為公司的技術負責人卻對此放任不管,甚至把這些數據以咨詢服務的合法形式包裝起來去賣錢,你知道事情敗露了你要吃幾年牢飯嗎?還有你覺得這事爆出去公司還能上市嗎?”

  方宇本來是在偷偷錄音的,他明白許輝知道公司一些不幹淨的事情,他也料到了許輝會拿這些事來要錢,他準備用這錄音告他個敲詐勒索的,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許輝一是給别人要錢,二是他拿住的是軟件有後門這件事。即使許輝沒有任何證據,但隻要他知道哪些産品有後門,屆時客戶一驗證那公司名聲就全完了。去封堵後門技術上倒是可行,可是他們賣出的有後門産品太多了,全部補起來估計要花掉五百多萬。今年公司業績壓力本來就很大了,他隻能認栽。

  他按掉了錄音鍵,開始和許輝認真談他離職的條件。

  許輝沒要公司賠償,他提出的條件隻有兩個:一是給王麗賠償金,二是在他離職以後不能為難他的下屬,一旦他知道公司違反以上的約定,他一定會向證監會遞投訴材料。

  就這樣,許輝在他35歲生日來臨的時候失業了。

  許輝失業了以後在Github上發布了一條狀态:Jobless。

  結果當天他就收到了很多站内信,有邀請他去公司聊聊的,有想要找他做項目的,也有創業公司想要邀請他加入的。

  他拒絕了所有公司的應聘邀約,他想歇一歇,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同時陪李芯治療她的酒精依賴。

  和李芯雖然結婚有一些日子了,但是許輝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妻子。

  李芯和他在一起就是為了錢,李芯現在喝酒也是為了錢——她并不是為了喝醉,她隻是為了離婚時多分點錢。

  她知道許輝在公司失勢後就想離婚了。何況自己現在已經有了更有錢的接盤俠。她在一次展會上勾搭上了某名牌白酒大區總代老趙。剛喪偶的老趙被她迷住了。許輝加班時,她就和老趙在一起。老趙人如其名,肥頭大耳,頭頂發光,人總站在頭發後。但是人一有錢,身上的醜陋也顯得可愛,微笑時露出的黃牙也閃着金子一樣奪目的光彩。老趙為了和她表明誠意,剛在一起第一周就領她去看她公司邊上才開盤的公寓:“買一套送你了,中午午睡也方便。”

  她連忙拒絕:诶呀,我是愛你又不是愛錢。

  她哪裡是不愛錢,但是沒辦法,老趙現在給她買的一切許輝都能分一半走,自己在準備離婚前咨詢過律師,要是一方隐瞞财産被查出來得話,共同财産會少分或不分。自己辛辛苦苦賣肉得來的錢,怎麼好讓那個男人拿走一半?

  怎麼離婚時從家裡多拿走點錢呢?許輝工資都是放在她那的,雖然今年收入下降了,但是也有七十多萬,他在肖利這幾年大概存了快三百萬。雖然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值這麼多錢,但是工資卡裡的數字是真實的。他平日裡基本沒有開銷,也不投資。結婚這些年他最大的開銷就是在某次剛發工資那天在家門口健身房花了一萬塊辦了一張十年卡。辦卡的原因是他覺得賣卡的女孩太可憐了:大熱天的,她妝都曬花了。

  李芯想在離婚前把這些錢都轉移掉,本來她買了一些包,但是後來看新聞才知道奢侈品這種東西在離婚的時候也是可以分割的。雖然她可以把奢侈品藏起來,卻藏不起來自己的消費記錄。

  她和老趙在酒店喝酒那天,她忽然靈機一動:我幹嘛不用這錢來買酒呢?稍微好點的威士忌就上千,市價上萬的威士忌也很常見,十幾萬的也不是沒有。而且威士忌比奢侈品還保值,到時候法院問酒哪去了,她就說自己喝掉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就把财産轉移了。

  想到這裡,她感到非常興奮,她心裡算了下:要是轉移300萬的話,買上萬的酒也要上百瓶,一天一瓶也要小半年,欸不管了,先買着。

  她用自己媽媽的名義租了一個房子專門用來放酒,雖然威士忌不像紅酒那麼嬌貴,但是也要有适當的存儲條件,這都是Rossini教她的。

  為了讓自己表演更真實,她還從公司經銷商那裡買了空的酒瓶和一些便宜的洋酒。醉酒還是要表演一下的,至少現在要騙過許輝。

  她演戲演了不到三個月,沒想到許輝居然失業了。

  許輝失業了,她的表演和亂搞都陷入了停滞狀态。

  失業的男人不如狗。她天天假借酒勁罵他窩囊廢,讓他快點去找工作。

  許輝毫不在意,不論她如何辱罵,他是不會返回職場了——這裡的職場文化太惡臭了。

  許輝離職時和公司又簽訂了競業限制協議和保密協議:許輝兩年内不得在國内從事IT行業也不得與公司有域外業務的國家IT公司進行合作,否則将賠償公司200萬,公司相應地将給許輝每年支付25萬的競業限制補償金,而許輝在肖利的股份因為他離職将全部收回。

  這條件太苛刻了,但是許輝想了想還是簽了:反正肖利目前和美國是沒有合作的,他在國内混不下去還可以回美國。

  他算了下算上補償金,自己在網上再接一些外包,零零散散每個月收入也應該有四五萬左右了。這樣他可以保持自己的收入水平,同時他準備在這期間想想自己到底要幹嘛。

  人生即将進入下半場時,許輝忽然迷茫了起來。

  他從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性格溫順,他對每任女友雖然都沒有什麼感情,但是對每一任都很溫柔。所有人分手後對他評價都是:他很好,隻是不喜歡我而已。他參加工作以後一直是優秀員工一直是技術負責人。他溫順坦蕩善良負責因為他認為做人應當如此。

  可是這是他想要的嗎?

  他時常在夜跑時邊跑邊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但是他并沒有找到答案。他發現自己除了寫代碼以外生活裡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而寫代碼也不過是自己在做腦力遊戲而已。

  他漸漸愛上了夜跑,他居住的小區離山很近。夜晚山裡無人,路上隻有他和路燈下的影子。

  跑步、讀書和加班是當代人逃避生活的三大利器:用本來應該努力去生活的時間去跑過長的步,讀無用的書加沒錢的班,還覺得自己是在努力生活。

  許輝知道自己在逃避生活。

  可是沒辦法,生活的難題太多了:自己要不要回美國?現在形勢越來越緊張,他真擔心自己哪天回不去了;妻子拒絕去戒酒門診,不論他如何勸誡她都不肯戒酒;他自己不知道要不要盡快備孕:如果妻子這麼一直酗酒他就沒辦法有自己的孩子——但他要不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呢?

  以前他總覺得時間還長,可以慢慢考慮這件事,可是轉眼他就快四十了,如果再不生恐怕以後自己也沒機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是到底要不要有自己的孩子呢?

  按照他以往人生軌迹來說,他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繁衍後代是生物必須履行的使命,為了世界延續下去,生命應當承擔繁衍後代的義務。可是自己真的想要有後代嗎?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對于繁衍的渴望。在李芯假懷孕事件過去後,他對生育更沒有熱情了。

  李芯也是不想生孩子的,婚姻對于她來說就是長期的賣淫,賣淫也就算了,還要搭個子宮進去,天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真的要生孩子,她生的孩子也是标着價格的,配偶不出錢,她堅決不生。

  她最近和老趙會面時間少了些,轉移财産的速度也更慢了,老趙一直催她離婚:我們結婚以後我盡快買那個别墅給你,真的。

  老趙把他要買的别墅裝修後的效果圖都發給了李芯:地下室做一個小的酒窖和健身房,樓上一層有會客廳、廚房、客卧和大衣帽間,二樓又有一個小衣帽間。

  她看了下,好家夥,這大衣帽間和她現在的卧室面積差不多一樣大。

  李芯決定不再拖了,雖然财産還沒轉移完畢,她也要和許輝離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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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鍊接:經曆職場自殺式談話,35歲的他失業了 | 好人難當

  作者 | 飯大 編輯 | 方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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