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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共享單車投放市場

汽車 更新时间:2025-03-27 06:01:07

  作者|孟祥濤 編輯|王畢強

  王慶坨人對于共享單車的恨意如同曾經的愛意一樣濃稠強烈。

  當我問及一家自行車廠廠主是否生産過共享單車時,對方勃然變色,“你問這個幹什麼?回頭錄上音就麻煩了,直接說我們沒做過就完了。”确認過眼神,這是個有故事的人。而就在前一秒,這位廠主還是一個和藹老人的模樣,詢問記者的工作和老家,感歎北京什麼都貴,勸我早點兒回老家,起碼落葉歸根。

  就在短短兩三年前,共享單車還被視為已經陷入頹勢的王慶坨自行車産業的一劑強心針,武清當地媒體2017年還稱,“中國自行車第一鎮”迎來了自己曆史未有的高光時刻。

  位于天津市市郊武清區的王慶坨鎮,上一次的鼎盛期要追溯到20年前,小鎮的自行車産量當時一度占到全國産銷量的八分之一,而前些年,這裡的自行車産量不斷下滑,工廠的利潤從高峰時的每輛車幾十元降為一兩元,激烈的競争讓這裡的自行車工廠從幾百家減少至幾十家。從直觀的意義上來說,王慶坨曾因共享單車從“垂暮”走向了“新生”。

  隻不過這段“新生”沒能持續太久便宣告夭折,随着共享單車企業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逐個倒下,敗局來臨得比所有人預想都要快。在摩拜被美團收購并改名後,它曾經的對手ofo小黃車仍在等待終局。

  最輕共享單車投放市場(共享單車生産基地改賣二手單車)(1)

  最新的消息是,據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的一份判決文書顯示,ofo的運營主體東峽大通(北京)管理咨詢有限公司名下連可以執行賠償的标的也沒有。

  受到連帶影響,王慶坨的自行車企業哀嚎一片,大量車廠關張,曾經的“救命稻草”如今成了“催命符”。

  于是,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點,王慶坨還是那個“自行車王國”,但發生過必留有痕迹。被驟起驟落的共享經濟所裹挾的王慶坨在等待一個新的刺激,但這是不是一廂情願的妄想?人們都很茫然。

  共享單車一夕崩盤,坑慘了“中國自行車第一鎮” 冷清,是我到王慶坨時最初的感觸。街上很少能看到行人,多是汽車和運貨的卡車在呼嘯而過,路上的行人比汽車少,而騎自行車的人比起行人的數量又少得多。直到我走到緊靠鎮裡的開發區附近,才看到一輛摩拜單車,它孤零零地停靠在一家挂着出租字樣的店鋪門前。

  和人們認知中的小鎮一樣,王慶坨除了開發區的幾座高樓外,很少有超過五層的建築。在這裡,眼下生意最好的是電動車廠,一下午總有七八個客人上門。

  王慶坨的自行車門店主要集中在那條不長的主幹道上,街邊的道路失修嚴重,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和土路是主流。記者随機走訪的幾家門店都沒什麼客人,擺放着的上百輛自行車,随手一揩,就是半指厚的積灰。閑來無事的店主們要麼三三兩兩湊成一桌打麻将,要麼穿着汗衫倚着門廊,邊吹風邊望着大街,雖然街面上也什麼都沒有。

  其中一間門店的中門大開,走進去一看,隻有零星的幾輛自行車歪歪扭扭地随意擺着,不大的面積卻顯得尤為空曠。“有人嗎?”我像複讀機一樣重複這一句,并一次比一次提高音量卻無人回應,當我以為店裡沒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一位年輕人從裡屋走出,看了我一眼又迅速轉頭,大步走向門前的皮卡開車就走,隻留下我一個人在店裡無所适從。而6月,本該是王慶坨傳統的銷售旺季。

  最輕共享單車投放市場(共享單車生産基地改賣二手單車)(2)

  曾經的王慶坨可不是這般景象。鼎盛時,雪片一樣飛來的訂單,令王慶坨一些車廠接到手軟。這一空前盛況被作為新經濟的典型寫入《天津市2017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共享單車快速發展帶動自行車生産,全年兩輪腳踏自行車産量增長31.6%。

  李清娥還記得身旁的那家車廠日夜燈火通明的火熱景象,一車一車的貨運出去,一車車的原料拉進來,在當時,王慶坨的大部分車廠都或多或少接到過共享單車的訂單,隻不過,李清娥是那個例外。

  “确實有企業2016年的時候來找過我們,當時也确實動心了,不過一聽要先墊付30%的貨款,那幾萬輛車,我們得墊付多少錢啊。”猶豫再三的李清娥最終還是拒絕了。

  共享單車的繁盛給她這樣的獨立品牌車廠帶來了緻命的打擊,“街面上都是随掃随走的共享單車,誰還自己買自行車呢?”看着别人都在滿負荷運轉,自己的廠子卻幾個月都接不到多少訂單,一度讓她有了關張的打算。

  壓力大的來源不僅僅是賣不出去貨,更緻命的是原料成本的上升。摩拜單車做叉架用的鋁材,從2016年8月至今,每噸價格已經上漲了2000-3000元。做車胎用的橡膠材料,也從2016年12月開始漲價,漲幅10%左右。因為生産共享單車的廠子給的工錢高于其他工廠,導緻很多熟練工人紛紛跳槽,要想留住人,除了漲工資之外并無他途。

  當時張楚的廠子不過兩條生産線,幾千輛車的訂單就完全可以滿足,因為行情不好,他甚至都想停掉生産線中的一條。2016年底,有共享單車品牌找到他,張嘴就要他一個月生産出過去幾年的産量,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當時想的是這共享單車起碼能火個幾年吧,等把第一口湯喝掉,到時候再抽身就好。”

  可沒想到的是,鋪天蓋地的訂單像是激發了他的某種瘾症,擴大生産再擴大,到了2017年上半年,張楚的廠子已經有了四條生産線,而積壓的貨款越來越多,隻有發出下一批貨才能收到上一批的尾款,“感覺自己當時就像是在輪子上跑的老鼠,已經停不下來了。”

  而就在張楚拼命擴大産能的時候,共享單車的戰局已經起了微妙的變化,大批共享單車企業紛紛倒閉。一天,張楚給對方打電話催促尾款,卻發現電話怎麼都打不通了,不久之後他在新聞上看到,他供貨的這家共享單車企業已經倒閉了。

  時至今日,李清娥仍無比慶幸于自己當初的決定,她熟悉的幾家同行,其中一家是王慶坨規模數一數二的車廠,都被拖累倒閉了。“有一家的老闆為了擴大産能,把親戚朋友的錢都借了個遍,結果這一崩盤,他現在連家都不敢回,現在人也不知道在哪兒。”在一片哀嚎中,她成為了少數沒有傷及元氣的幸存者之一。

  “單車墳場”催生二手單車買賣,但ofo小黃車賣廢品都沒人要 提及趙家柳村,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陌生,那裡正是共享單車狂熱冷卻下來後的遺迹,其村口的一大片田地都堆滿了被遺棄的單車殘骸,即媒體口中的“共享單車墳場”。

  趙家柳村與王慶坨相距不過5公裡,卻分屬天津、河北兩地。載着我去單車墳場的師傅不無自得,“王慶坨屬于天津,趙家柳屬于河北霸州,我們的生活條件比他們好。”從村子裡直接穿過,道路窄小,隻能容許一輛車通過,一路颠簸,像坐上了碰碰車。

  單車被整整齊齊碼放在農田上,絕大部分是酷騎,都是2017年下半年生産出來的,但出廠的瞬間就隻能迎接被廢棄的命運,因為那時酷騎這家企業已經不複存在了。還有零星幾輛小黃車,座椅、輪胎等零件被随意扔在周圍。單車的表面因為長時間的暴曬和風吹雨淋已經開始變色,車軸部位生滿了鐵鏽。

  最輕共享單車投放市場(共享單車生産基地改賣二手單車)(3)

  不過出乎我預料的是,單車的數量并沒有預想中的多,此前媒體曾報道此處有數萬輛單車被閑置。

  一位村民向我介紹,原來确實很多,他前後指了指,凡是不怎麼長草的地方原本都是停放單車的。如今,緊挨着放單車的地方被修成了一棟羊圈,這些被閑置的共享單車整日與羊群同呼吸。農田上單車變少的原因在于都被客戶買走了,在王慶坨,二手單車買賣,已經是一樁不小的生意。

  據媒體報道,這些單車轉手人的上遊是曾經為共享單車造車卻無法收回貨款的自行車制造廠,下遊是對這些幾乎沒怎麼被使用過的車輛進行二次利用的買家。一些工人将單車車架、擋泥闆、車座後部等,有共享單車公司名字的地方換上新的商标,另一些将舊的車把手拆下,換上新的,地上随意扔着很多貼紙的背膠和舊把手。

  趙正治的店裡就擺了不少半新的酷騎單車,他反複強調,如果要貨得盡快,庫存隻有一百多輛了。他本人的經曆與李清娥類似,都是因不願積壓貨款而沒有參與共享單車這一場大熱鬧,隻不過在潮落之後,他找到了新的盈利點。

  “你看看這車,不錯的,造價也要六百多塊,現在六百多三輛,質量還好。”趙正治本人不願透露他的收購價是多少,不過廠商的一整個倉庫都被他給包圓了。“那一個車庫起碼要有幾千輛車,還有不少零部件,我百八十萬就都拿下來了。”兔死狐悲的情緒當然會有,不過他也理解對方的心情,畢竟即便是白菜價賣出去也比在倉庫裡當破爛要好得多。

  酷騎單車的電子鎖被他鋸下一半,平時也不影響騎乘。“買貨的什麼人都有,有公司來買要賣到其他地方的,也有人買過來做車體廣告的,一年不到,就已經賣到隻剩一百多輛了。”

  至于小黃車,他也收,不過話語間還是難掩對于小黃車的嫌棄,“小黃車騎過幾次之後就破破爛爛了,除非是像山地車之類的特别款,其他賣得不好。”整車還好,但因為共享單車的零部件都是特制的,也沒法替換到普通自行車上,所以收的人不多。

  最輕共享單車投放市場(共享單車生産基地改賣二手單車)(4)

  劣質、山寨、一窩蜂,王慶坨的原罪 王慶坨自行車産業起步于1994年。在此前,據當地人介紹,王慶坨的主要産業是炒幹貨,當時也有少數不法商販為了壓秤而往幹貨裡加砂石,後來這個行當轉到天津靜海那邊。

  最初是幾個曾在供銷社組裝過自行車的工人,下海創業賣無證低端自行車。後來王慶坨形成了一個自行車産業鍊,一輛自行車所需的一百多個零件,都可以在鎮子裡輕松采購到。于是大量在外打工的年輕人,搖身一變成為銷售,四處尋找訂單,然後聯系鎮裡的親戚朋友生産。

  一時間,王慶坨的低價自行車迅速占領全國市場。最離譜的時候,王慶坨的自行車賣到了50元一輛,是當時行業平均價格的三分之一。這種車的車架薄得跟紙一樣,車的生命周期隻有3-6個月。于是王慶坨也成為劣質自行車的代名詞。

  後來鎮政府對自行車行業進行了監管、引導和扶持。在一番清理整頓和整合兼并後,王慶坨的自行車行業走向正軌,形成了一些品牌企業,同時進入到中高端市場。在臨近京畿和港口的有利位置,外加上世紀末和本世紀初旺盛的需求,王慶坨逐漸形成自行車産業鍊,一度有着六七百家自行車整車和零部件生産企業,自行車産量占到天津全市自行車産量的三分之一、全國總産量的不到五分之一,被稱為“中國自行車第一鎮”。“占天津五分之一就很了不起了,何況是全國?”一位當地人提到此處依舊很是得意。

  然而,自行車需求的逐年遞減嚴重影響着這個靠單一産業維系的小鎮。一組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兩輪腳踏自行車産量為5532.8萬輛,較上年同期下降10.8%;2015年國内電動自行車産量為3257萬輛,同比下降近8.3%。這些數據具體在王慶坨,則是每年都有不少自行車廠倒閉,企業賠錢更是司空見慣。

  環保政策也給了王慶坨一記重擊。2017年7月,中央環保督察組将天津列為重點督察地區,點名王慶坨的污染現象。接下來,與自行車行業密切相關的烤漆廠、電泳廠、氧化廠被大量關閉。

  而這正是共享單車發轫前,王慶坨所面臨的困境。李清娥也承認,2016-2017年,共享單車确實挽救了一大批處于破産邊緣的車企,但之後又将它們推到了另一個深淵,“王慶坨被共享單車坑慘了。”

  最輕共享單車投放市場(共享單車生産基地改賣二手單車)(5)

  但也有人覺得王慶坨的衰落主要原因還在自己身上,共享單車的到來隻是起到了加速器的作用。有媒體報道,幾年前,一家企業推出一款被稱為“死飛”的單速車,因為市場上賣得好,不到半個月,整個王慶坨的街上擺滿了類似的單車。劣質、山寨、一窩蜂似乎成了王慶坨的原罪。

  如今,共享單車在王慶坨已經屬于過去時,2018年下半年是張楚最艱難的時刻,一度三個月沒有開張,裁員、關停多條生産線,才得以有喘息的空間,他準備把虧空的家底找補回來些之後就告别自行車行業。

  而李清娥還準備再接着幹下去,她正在加大自己高端産品線的投入,希望能有所收獲,“共享單車這事兒之後,我們算是長了教訓了,隻給30%預付款就拿貨的蠢事不能再幹了。”現在講究個落袋為安。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皆為化名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鳳凰WEEKLY】創作,獨家發布在今日頭條,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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