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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畫的玄機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21 04:29:39

第七章 《畫禅室随筆》 明,董其昌

原文:

畫訣:

士人作畫當以草隸奇字之法為之,樹如屈鐵,山似畫沙,絕去甜俗蹊徑,乃為士氣。不爾,縱俨然及格,已落畫師魔界,不複可捄藥矣。若能解脫繩束,便是透網鱗也。畫家六法,一氣韻生動。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有天授,然亦有學得處。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内營,立成鄄鄂。随手寫出,皆為山水傳神矣。李成惜墨如金,王洽潑墨成畫。夫學畫者,每念惜墨潑墨四字。于六法三品,思過半矣。

古人論畫有雲:“下筆便有凹凸之形。”此最懸解。吾以此悟高出曆代處,雖不能至,庶幾效之,得其百一,便足自老以遊丘壑間矣。

氣霁地表,雲斂天末。洞庭始波,木葉微脫。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宋畫院各有試目,思陵嘗自出新意,以品畫師。餘欲以此數則,徵名手圖小景,然少陵無人,谪仙死。文沈之後,廣陵散絕矣,奈何?

潘子輩學餘畫,視餘更工,然皴法三昧,不可與語也。畫有六法,若其氣韻必在生知,轉工轉遠。

畫中山水,位置皴法,皆各有門庭,不可相通。惟樹木則不然,雖李成、董源、範寬、郭熙、趙大年、趙千裡、馬夏、李唐,上自荊關,下逮黃子久、吳仲圭輩,皆可通用也。或曰:須自成一家。此殊不然,如柳則趙千裡;松則馬和之;枯樹則李成,此千古不易。雖複變之,不離本源,豈有舍古法而獨創者乎?倪雲林亦出自郭熙、李成,少加柔隽耳,如趙文敏則極得此意。蓋萃古人之美于樹木,不在石上着力,而石自秀潤矣。今欲重臨古人樹木一冊,以為奚囊。

古人畫,不從一邊生去。今則失此意,故無八面玲珑之巧,但能分能合。而皴法足以發之,是了手時事也。其次,須明虛實。實者,各段中用筆之詳略也。有詳處必要有略處,實虛互用。疏則不深邃,密則不風韻,但審虛實,以意取之,畫自奇矣。

凡畫山水,須明分合。分筆乃大綱宗也。有一幅之分,有一段之分,于此了然,則畫道過半矣。

樹頭要轉,而枝不可繁;枝頭要斂,不可放;樹梢要放,不可緊。

畫樹之法,須專以轉折為主。每一動筆,便想轉折處。如寫字之于轉筆用力,更不可往而不收。樹有四肢,謂四面皆可作枝着葉也,但畫一尺樹,更不可令有半寸之直,須筆筆轉去。此秘訣也。

畫須先工樹木,但四面有枝為難耳。山不必多,以簡為貴。

作雲林畫,須用側筆,有輕有重,不得用圓筆。其佳處,在筆法秀峭耳。宋人院體,皆用圓皴。北苑獨稍縱,故為一小變。倪雲林、黃子久、王叔明皆從北苑起祖,故皆有側筆。雲林其尤著者也。

北苑畫小樹,不先作樹枝及根,但以筆點成形。畫山即用畫樹之皴。此人所不知訣法也。

北苑畫雜樹,但隻露根,而以點葉高下肥瘦,取其成形。此即米畫之祖,最為高雅,不在斤斤細巧。

畫人物,須顧盼語言。花果迎風帶露,禽飛獸走,精神脫真。山水林泉,清閑幽曠。屋廬深邃,橋渡往來。山腳入水,澄明水源,來曆分曉。有此數端,即不知名,定是高手。

董北苑畫樹,多有不作小樹者,如秋山行旅是也。又有作小樹,但隻遠望之似樹,其實憑點綴以成形者。餘謂此即米氏落茄之源委。蓋小樹最要淋漓約略,簡于枝柯而繁于形影,欲如文君之眉,與黛色相參合,則是高手。

古人雲:有筆有墨。筆墨二字,人多不識。畫豈有無筆墨者?但有輪廓而無皴法,即謂之無筆;有皴法而不分輕重向背明晦,即謂之無墨。古人雲:石分三面。此語是筆亦是墨,可參之。

畫家以古人為師,已自上乘。進此,當以天地為師。每朝起,看雲氣變幻,絕近畫中山。山行時,見奇樹,須四面取之。樹有左看不入畫,而右看入畫者,前後亦爾。看得熟,自然傳神。傳神者必以形。形與心手相湊而相忘,神之所托也。樹豈有不入畫者?特當收之生绡中,茂密而不繁,峭秀而不蹇,即是一家眷屬耳。

畫樹木,各有分别。如畫潇湘圖,意在荒遠滅沒,即不當作大樹及近景叢木。如園亭景,可作楊柳梧竹,及古桧青松。若以園亭樹木移之山居,便不稱矣。若重山複嶂,樹木又别。當直枝直幹,多用攢點,彼此相藉,望之模糊郁蔥,似入林有猿啼虎嗥者,乃稱。至如春夏秋冬,風晴雨雪,又不在言也。

枯樹最不可少,時于茂林中間出,乃見蒼古。樹雖桧、柏、楊、柳、椿、槐,要得郁森,其妙處在樹頭與四面參差,一出一入,一肥一瘦處。古人以木炭畫圈,随圈而點之,正為此也。宋人多寫垂柳,又有點葉柳。垂柳不難畫,隻要分枝頭得勢耳。點柳葉之妙,在樹頭圓鋪處。隻以汁綠漬出,又要森蕭,有迎風搖揚之意。其枝須半明半暗。又春二月柳,未垂條;九月柳,已衰飒,俱不可混。設色亦須體此意也。

山之輪廓先定,然後皴之。今人從碎處積為大山,此最是病。古人運大軸,隻三四大分合,所以成章。雖其中細碎處多,要之取勢為主。吾有元人論米高二家山書,正先得吾意。

畫樹之竅,隻在多曲。雖一枝一節,無有可直者。其向俯仰,全于曲中取之。或曰,然則諸家不有直樹乎?曰:樹雖直,而生枝發節處,必不都直也。董北苑樹,作勁挺之狀,特曲處簡耳。李營丘則千屈萬曲,無複直筆矣。

畫家之妙,全在煙雲變滅中。米虎兒謂王維畫見之最多,皆如刻畫,不足學也,惟以雲山為墨戲。此語雖似過正,然山水中,當着意煙雲,不可用粉染。當以墨漬出,令如氣蒸,冉冉欲堕,乃可稱生動之韻。

趙大年令畫平遠,絕似右丞,秀潤天成,真宋之士大夫畫。此一派又傳為倪雲林,雖工緻不敵,而荒率蒼古勝矣。今作平遠,及扇頭小景,一以此二人為宗。使人玩之不窮,味外有味可也。

畫平遠,師趙大年。重山疊嶂,師江貫道。皴法,用董源麻皮皴。及潇湘圖點子皴,樹用北苑、子昂二家法。石法用大李将軍秋江待渡圖及郭忠恕雪景。李成畫法,有小幅水墨,及着色青綠,俟宜宗之,集其大成,自出機軸。再四五年,文沈二君,不能獨步吾吳矣。作畫,凡山俱要有凹凸之形先如山外勢形像,其中則用直皴。此子久法也。

畫與字,各有門庭,字可生,畫不可熟。字須熟後生,畫須生外熟。

畫源:

吾家有董源龍宿郊民圖。不知所取何義,大都箪壺迎師之意,蓋宋藝祖下江南時所進禦者。畫甚奇,名則謟矣。

董北苑蜀江圖、潇湘圖,皆在吾家。筆法如出二手。又所藏北苑畫數幅,無複同者。可稱畫中龍。

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皆南宋時追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筆法纖細,亦近李昭道,惜骨力乏耳。

王叔明為趙吳興甥。其畫皆摹唐宋高品,若董巨、李範、王維,備能似之。若于刻畫之工,元季當為第一。

高彥敬尚書畫,在逸品之列。雖學米氏父子,乃遠宗吾家北苑,而降格為墨戲者。

倪迂在勝國時,以詩畫名世。其自标置,不在黃公望、王叔明下。自雲:我此畫深得荊關遺意,非王蒙輩所能夢見也。然定其品,當稱逸格,蓋米襄陽、趙大年一派耳。于黃王真伯仲不虛也。

畫譜不載司馬君實。予曾見其畫,大類營丘,有小米作一幅配之,宋人題款甚多。因思古人自不可盡其伎倆。

元季四大家,以黃公望為冠,而王蒙、倪瓒、吳仲圭與之對壘。此數公評畫,必以高彥敬配趙文敏。恐非偶也。

餘藏北苑一卷。谛審之,有二姝及鼓瑟吹笙者;有漁人布網捕魚者,乃潇湘圖也。蓋取洞庭張樂地,潇湘帝子遊,二語為境耳。餘亦嘗遊潇湘道上,山川奇秀,大都如此圖。而是時方見李伯時潇湘卷,曾效之作一小幅。今見北苑,乃知伯時雖名宗,所乏蒼莽之氣耳。

石田春山欲雨圖卷,向藏王元美家,今歸餘處。春郊牧馬圖,或曰,趙王孫子昂,或雲仲穆。餘定以為五代人筆。

王右丞畫,餘從槜李項氏見釣雪圖,盈尺而已,絕無皴法,石田所謂筆意淩競人局脊者。最後得小幅,乃趙吳興所藏。頗類營丘,而高簡過之。又于長安楊高郵所得山居圖,則筆法類大年,有宣和題“危樓日暮人千裡,欹枕秋風雁一聲”者。然總不如馮祭酒江山雪霁圖,具有右丞妙趣。予曾借觀經歲,今如漁父出桃源矣。

倪雲林生平不畫人物,惟龍門僧一幅有之。亦罕用圖畫,惟荊蠻民一印者,其畫遂名荊蠻民。今藏餘家。霅有華溪勝國時,人多寫華溪漁隐。蓋是趙承旨倡之,王叔明是趙家甥,故亦作數幅。今皆為餘所藏。餘每欲買山霅上,作桃源人,以應畫識。

丁酉三月十五日,餘與仲醇在吳門韓宗伯家。其子逢禧,攜示餘顔書自身告,徐季海書朱巨川告,即海嶽書史所載,皆是雙璧。又趙千裡三生圖,周文矩文會圖、李龍眠白蓮社圖,惟顧恺之作右軍家園景,直酒肆壁上物耳。

項又新家,趙千裡四大幀,“千裡”二字金書。餘與仲醇谛審之,乃顔秋月筆也。

黃子久畫,以餘所見,不下三十幅。要之浮巒暖翠為第一,恨景碎耳。

趙文敏洞庭兩山二十幅,各題以騷語四句,全學董源。為餘家所藏。

郭忠恕越王宮殿,向為嚴分宜物,後籍沒。朱節奄國公,以折俸得之。流傳至餘處。其長有三尺餘,皆沒骨山也。餘細撿,乃畫錢桱越王宮,非勾踐也。

李成晴巒蕭寺,文三橋售之項子京。大青綠全法王維。今歸餘處。細視之,其名董羽也。吳琚晉陵人,書學米南宮,可以奪真。今北固天下第一江山題榜,是其迹也,所著有《雲壑集》。餘在京師,見宋人挂幅,絕類南宮。但有雲壑印,遂定為琚筆。題尾數行,使琚不泯沒也。

仲醇絕好瓒畫,以為在子久山樵之上。餘為寫雲林山景一幅歸之。題雲:“仲醇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似嵇叔夜。近代唯懶瓒得其半耳。”雲雲,正是識韻人,了不可得。

餘長安時,寄仲醇書雲:所欲學者,荊關、董巨、李成。此五家畫尤少真迹。南方宋畫,不堪賞鑒。兄等為訪之,作一銘心記。如宋人者,俟弟書成,與合一本。即不能收藏,聊以适意,不令海嶽獨行畫史也。

京師楊太和家,所藏唐晉以來名迹甚佳。餘借觀,有右丞畫一幀,宋徽廟禦題左方,筆勢飄舉,真奇物也。撿宣和畫譜,此為山居圖。察其圖中松針石脈,無宋以後人法,定為摩诘無疑。向相傳為大李将軍,而拈出為辋川者,自餘始。

餘家所藏北苑畫,有潇湘圖、商人圖、秋山行旅圖。又二圖,不着其名,一從白下徐國公家購之,一則金吾鄭君與餘博古。懸北苑于堂中,兼以倪黃諸迹,無複于北苑着眼者,正自不知元人來處耳。

李伯時西園雅集圖,有兩本。一作于元豐間,王晉卿都尉之第;一作于元祐初,安定郡王趙德麟之邸。餘從長安買得團扇上者,米襄陽細楷,不知何本。又别見仇英所摹文休承跋後者。

餘買龔氏江貫道江山不盡圖。法董巨,是絹素。其卷約有二三丈,後有周密、林希逸跋,貫道負茶癖,葉少蘊常薦之。故周跋雲:“恨不乞石林見也。”

文人之畫,自王右丞始。其後董源、僧巨然、李成、範寬,為嫡子李龍眠,王晉卿,米南宮及虎兒,皆從董巨得來。直至元四大家。黃子久、王叔明、倪元鎮、吳仲圭,皆其正傳。吾朝文沈,則又遙接衣缽。若馬夏,及李唐、劉松年,又是李大将軍之派,非吾曹所易學也。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時始分畫之。南北二宗,亦唐時分也,但其人非南北耳。北宗則李思訓父子。着色山水,流傳而為宋之趙幹趙伯駒、伯骕,以至馬夏輩。南宗則王摩诘始用渲淡,一變鈎斫之法其傳為張躁、荊關、郭忠恕、董巨、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亦如六祖之後,有馬駒、雲門、臨濟、兒孫之盛,而北宗微矣。要之摩诘所謂雲峰石迹,迥出天機,筆意縱橫,參乎造化者。東坡贊吳道子、王維畫壁,亦雲:“吾于維也,無間然。”知言哉。

元季諸君子畫,惟兩派。一為董源,一為李成。成畫,有郭河陽為之佐,亦猶源畫,有僧巨然副之也。然黃、倪、吳、王四大家,皆以董巨起家成名,至今隻行海内。至如學李郭者,朱澤民,唐子華、姚彥卿輩,俱為前人蹊徑所壓,不能自立堂戶。此如南宗子孫,臨濟獨成。當亦紹隆祖法者,有精靈男子耶。

畫無筆迹,非謂其墨淡模糊而無分曉也。正如善書者,藏筆鋒如錐,畫沙印印泥耳。書之藏鋒,在于執筆,沈着痛快。人能知善書執筆之法,則能知名畫無筆迹之說。故古人如大令,今人如米元章、趙子昂。善書必能善畫,善畫必能善書。其實一事耳

餘嘗謂右軍父子之書,至齊梁而風流頓盡。自唐初虞褚輩變其法,乃不合而合。右軍父子殆似複生,此言大可意會。蓋臨摹最易,神氣難傳故也。巨然學北苑,黃子久學北苑,倪迂學北苑,元章學北苑,一北苑耳,而各各不相似。使俗人為之,與臨本同,若之何能傳世也?子昂畫雖圓筆,其學北苑亦不爾。

雲林山皆依側邊起勢,不用兩邊合成,此人所不曉。近來俗子點筆自是稱米家山,深可笑也。元晖睥睨千古,不讓右丞。可容易湊泊,開後人護短迳路耶。

荊浩,河南人,自号洪谷子。博雅好古,以山水專門,頗得移向。善為雲中山頂,四面峻厚。自撰山水訣一卷,語人曰:吳道子畫山水,有筆而無墨。項容有墨而無筆。我當采二子所長,成一家之體。故關同北面事之。世論荊浩山水,為唐末之冠。蓋有筆無墨者,見落筆蹊徑而少自然;有墨無筆者,去斧鑿痕而多變态。

米家山謂之士夫畫,元人有畫論一卷,專辨米海嶽、高房山異同。餘頗有慨其語。迂翁畫,在勝國時,可稱逸品。昔人以逸品置神品之上。曆代唯張志和、盧鴻可無愧色。宋人中米襄陽,在蹊迳之外。餘皆從陶鑄而來。元之能者雖多,然禀承宋法,稍加蕭散耳。吳仲圭大有神氣,黃子久特妙風格,王叔明奄有前規,而三家皆有縱橫習氣。獨雲林古淡天然,米癡後一人而已。

趙榮祿枯樹法,郭熙、李成,不知實從飛白結字中來也。文君眉峰點黛,不知從董雙蛾、遠山衲帶來也。知此省畫法。

古人遠矣。曹不興、吳道子,近世人耳。猶不複見一筆,況顧睦之徒?其可得見之哉。是故論畫,當以目見者為準。若遠指古人曰,此顧也,此陸也,不獨欺人,實自欺耳。故言山水,則當以李成、範寬;花果,則趙昌、王友;花竹翎毛,則徐熙、黃筌、崔順之;馬,則韓幹、伯時;牛,則厲範二道士;仙佛,則孫太古;神怪,則石恪;貓犬,則何尊師周炤。得此數家,已稱奇妙。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便已千金矣。何必遠求太古之上,耳目之所不及者哉?

範寬山川渾厚,有河朔氣象。瑞雪滿山,動有千裡之遠,寒林孤秀,挺然自立。物态嚴凝,俨然三冬在目。

營丘作山水,危峰奮起,蔚然天成。喬木倚磴,下自成陰。軒暢閑雅,悠然遠眺。道路深窈,俨若深居。用墨頗濃,而皴散分曉。凝坐觀之,雲煙忽生。澄江萬裡,神變萬狀。予嘗見一雙幅,每對之,不知身在千岩萬壑中。

趙集賢畫,為元人冠冕。獨推重高彥敬,如後生事名宿。而倪迂題黃子久畫雲:雖不能夢見房山,特有筆意,則高尚書之品,幾與吳興埒矣。高乃一生學米,有不及無過也。張伯雨題元鎮畫雲:“無畫史縱橫習氣。”餘家有六幅,又其自題獅子林圖雲:“予與趙君善長,商確作獅子林圖。真得荊關遺意,非王蒙輩所能夢見也。”其高自标置如此。又顧謹中題倪畫雲:“初以董源為宗,及乎晚年,畫益精詣,而書法漫矣。”蓋倪迂書絕工緻,晚季乃失之。而聚精于畫,一變古法,以天真幽淡為宗,要亦所謂漸老漸熟者。若不從北苑築基,不容易到耳。縱橫習氣,即黃子久,未能斷幽淡兩言。則趙吳興猶遜迂翁,其胸次自别也。

趙大年平遠,寫湖天渺茫之景,極不俗。然不耐多皴,雖雲學維,而維畫正有細皴者,乃于重山疊嶂有之。趙未能盡其法也。

李昭道一派,為趙伯駒、伯骕,精工之極,又有士氣。後人仿之者,得其工,不能得其雅。若元之丁野夫、錢舜舉是已。蓋五百年而有仇實父,在昔文太史亟相推服。太史于此一家畫,不能不遜仇氏,故非以賞譽增價也。實父作畫時,耳不聞鼓吹骈阗之聲,如隔壁钗钏,顧其術亦近苦矣。行年五十,方知此一派畫,殊不可習。譬之禅定,積劫方成菩薩,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直入如來地也

元季四大家,浙人居其三。王叔明,湖州人;黃子久,衢州人;吳仲圭,錢塘人;惟倪元鎮無錫人耳。江山靈氣,盛衰故有時。國朝名手,僅僅戴進為武林人,已有浙派之目。不知趙吳興亦浙人。苦浙派日就澌滅,不當以甜邪俗賴者,盡系之彼中也。

昔人評大年畫,謂得胸中萬卷書。更奇,又大年以宗室不得遠遊,每朝陵回,得寫胸中丘壑,不行萬裡路,不讀萬卷書,欲作畫祖,其可得乎?此在吾曹勉之,無望庸史矣。畫之道,所謂宇宙在乎手者。眼前無非生機,故其人往往多壽。至如刻畫細謹,為造物役者,乃能損壽,蓋無生機也。黃子久、沈石田、文徵仲,皆大耋。仇英短命,趙吳興止六十餘,仇與趙雖品格不同,皆習者之流,非以畫為寄,以畫為樂者也。寄樂于畫,自黃公望,始開此門庭耳。

餘少學子久山水,中複去而為宋人畫。今間一仿子久,亦差近之。

日臨樹一二株,石山土坡,随意皴染。五十後大成,猶未能作人物舟車屋宇,以為一恨。喜有元鎮在前,為我護短。不者,百喙莫解矣。

董北苑潇湘圖、江貫道江居圖、趙大年夏山圖、黃大癡富春山圖、董北苑征商圖、雲山圖、秋山行旅圖、郭忠恕辋川招隐圖、範寬雪山圖、辋川山居圖、趙子昂洞庭二圖、高山流水圖、李營丘着色山圖、米元章雲山圖、巨然山水圖、李将軍蜀江圖、大李将軍秋江待渡圖、宋元人冊葉十八幅,右俱吾齋神交師友。每有所如,攜以自随,則米家書畫船,不足羨矣。

評詩:

大都詩以山川為境,山川亦以詩為境。名山遇賦客,何異士遇知己?一入品題,情貌都盡。後之遊者,不待按諸圖經,詢諸樵牧,望而可舉其名矣。嗟嗟,澄江淨如練,齊魯青未了。寥落片言,遂關千古登臨之口,豈獨勿作常語哉?以其取境真也。友人錢象先荊南集,不盡象先才情之變。而餘嘗持節長沙,自洞庭而下,漢陽而上,與象先共之。故其取境之真,特有賞會雲。抑餘不能遊,然好詩。象先能詩,又好遊,是安得象先為東西南北之人?窮夫所謂州有九嶽有五者。而皆被以奇音隽響。餘得隐幾而讀之。以吾拙而收象先之巧,以吾目而用象先之足,不大愉快哉?

東坡雲:“詩人有寫物之工。”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他木不可以當此。林逋梅花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決非桃李詩。皮日休白蓮詩:“無情有恨何人見,月冷風清欲堕時”,此必非紅蓮詩。裴璘詠白牡丹詩。”長安豪貴惜春殘,争賞先開紫牡丹。别有玉杯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

餘以丙申秋,奉使長沙。至東林寺,時白蓮盛開。土人雲:此晉慧遠所種。自晉至今千餘年,惟存古甃與欄楯,而蓮無複種矣。忽放白毫光三日三夜。此花宰地而出,皆作千葉,不成蓮房。餘徘徊久之。”幸此花開,與餘行會。遠公有記雲:“花若開,吾再來。”餘故有詩雲“泉歸虎谿靜,雲度雁天輕。苔藓封碑古,優雲應記生。”記此事也。

古人詩語之妙,有不可與冊子參者,惟當境方知之。長沙兩岸皆山,餘以牙樯遊行其中。望之,地皆作金色。因憶水碧沙明之語。又自嶽州順流而下,絕無高山。至九江,則匡廬兀突,出樯帆外。因憶孟襄陽所謂“挂席幾千裡,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陽郭,始見香爐峰。”真人語,千載不可複值也。

宋人推黃山谷所得,深于子瞻,曰:“山谷真涅槃堂裡禅也。”

頃見岱志詩賦六本。讀之既盡,為區檢讨用孺言曰:“總不如一句。”檢讨請之,曰:“齊魯青未了。”

“燈影照無睡,心清聞妙香。”杜少陵宿招提絕調也。予書此于長安僧舍,自後無複敢題詩者。

“萬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幾見月當頭。”文徵仲嘗寫此詩意。又樊川翁“南陵水面漫悠悠,風緊雲繁欲變秋。”趙千裡亦圖之。此皆詩中畫,故足畫耳。

“風靜夜潮滿,城高寒月昏。”“秋色明海縣,寒煙生裡闾。”“春盡草木變,雨餘池館青。”“楚國橙橘暗,吳門煙雨愁。”“郭外秋聲急,城邊月色殘。”“衆山遙對酒,孤嶼共題詩。”“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林花掃更落,徑草踏還生。”“挂席樵風便,開樽琴月孤。”“落日池上酌,清風松下來。”王江甯、孟襄陽,五言詩句。每一詠之,便習習生風。

餘見倪雲林自題畫雲:十月江南未隕霜,青楓欲赤碧梧黃。停桡坐對寒山晚,新雁題詩小着行。

明月照積雪,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澄江淨如練。玉繩低建章,池塘生春草。秋菊有佳色,俱千古寄語,不必有所附麗,文章妙境,即此瞭然。齊隋以還,神氣都盡矣。

李獻吉詩,如“詠月”有雲“光添桂魄十分影,寒落江心幾尺潮。”不見集中,自是佳語。唐子畏詩,有曰:“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夢中煙。”又曰:“秋榜才名标第一,春風脂粉醉千場。”皆學白香山。子畏之才,何須以解首矜诩。其亦唐人所謂今朝曠蕩春無涯,不免器小之诮。

唐人詩律,與書法頗似,皆以濃麗為主,而古法稍遠矣。餘每謂晉書無門,唐書無态,學唐乃能入晉。晉詩如其書,雖陶元亮之古淡,阮嗣宗之俊爽,在法書中未可當虞褚。以其無門也,因為唐人詩及之。

翰墨之事,良工苦心,未嘗敢以耗氣應也。其尤精者,或以醉,或以夢,或以病。遊戲神通,無所不可。何必神怡氣亡?造物乃完哉。世傳張旭号草聖,飲酒數鬥,以頭濡墨,縱書牆壁上。凄風急雨,觀者歎愕。王子安為文,每磨墨數升,蒙被而卧,熟睡而起。詞不加點,若有鬼神。此皆得之筆墨蹊迳之外者。今觀察王先生,當人日,病不起。據枕作詩二十章,言言皆樂府鼓吹也,乃與彼二子鼎足立矣。

東坡讀金陵懷古詞于壁間,知為介甫所作,歎曰:“老狐精能許,”以羁怨之士,終不能損價于論文。所謂文章天下至公。當其不合,父不能谀子。其論之定者,雖東坡無如荊公何,太白曰:“崔灏題詩在上頭。”東坡題廬山瀑布曰:“不與徐凝洗惡詩。”太白擱筆于崔灏,東坡操戈于徐凝。豈有恩怨哉?

雜言上

以蹊徑之怪奇論,則畫不如山水;以筆墨之精妙論,則山水決不如畫。

子美論畫,殊有奇旨。如雲簡易高人意,尤得畫髓。昌信卿言,大竹畫形,小竹畫意。

虛室生白,吉祥止止。予最愛斯語。凡人居處,潔淨無塵溷,則神明來宅。掃地焚香,蕭然清遠,即妄心亦自消磨。古人于散亂時,且整頓書幾,故自有意。

長生必可學,第不能遇至人授真訣。即得訣,未必能守之終身。予初信此道,已讀禅家書,有悟入,遂不複留情。有詩曰:“未死先教死一場。”非七真不解此語也。

沈明遠畫魚,不點雙睛,嘗戲詫人曰:“若點當化龍去。”有一童子拈筆試點,沈叱之,魚已躍去矣。欲诘童子,失其所在。鯉魚躍龍門,必雷神與燒其尾,乃得成龍。李思訓畫一魚甫完,未施藻荇之類。有客叩門,出看,尋入,失去畫魚。童子覓之,乃風吹入池水。拾視之,惟空紙耳。後常戲畫數魚投池内,經日夜,終不去。

嘉興有濟舟和尚,蚤歲不曾識字,因口授禮觀音文經。三歲,忽發智慧,于内外典豁然通曉,腹為箧笥,辯若懸河。晉陵唐應德時就訪之,與談濂洛關閩之學,尤似夙悟。大士冥加顯被之力,不可誣也。濟有語錄行于世,因書此文志之。

南京有顧寶幢居士,精脩淨土。每言曰:塵勞中随處下手,生死上不必留情。又向觀禅師曰:閻浮界中,心行為重。皆有道者之言。口寶幢亦善畫,餘于焦弱侯處見之,蓋師董北苑。

閻頭陀者,不知其年,每似六七十許人。坐赤日中,卧冰雪路,吐語灑然,似有得者。

黃大癡九十,而貌如童顔。米友仁八十餘,神明不衰,無疾而逝。蓋畫中煙雲供養也。大波羅般若經六百卷,此為經之心。般若有兩種,所謂觀照般若,須文字般若中入。亦觀音圓通所雲: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也。餘書此經,欲使觀者皆觀自在耳。

般若經六百卷,此為之心,猶雲般若心也。今以心經連讀,失其義矣。般若有三,有觀照般若;有寶相般若;有文字般若。文字亦能熏識趣無上菩提,故書此流布世間。使展卷者,信受誦讀,種善知見。所謂一句染神,曆劫不變也。

士君子貴多讀異書,多見異人。然非曰宗一先生之言,索隐行怪為也。村農野叟,身有至行,便是異人。方言裡語,心所了悟,便是異書。在吾輩自有超識耳。

姚氏月華,筆劄之暇,時及丹青。花卉翎毛,世所鮮及。嘗為楊生畫芙蓉匹鳥,約略濃淡,生态逼真。然聊複自娛,不複多見也。

王右丞詩雲: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餘謂右丞雲峰石迹,回合天機,筆思縱橫,參乎造化。以前安得有此畫師也。

“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東坡先生語也,宜其名高一世。

王烈入太行山,忽聞山如雷聲。往視之,裂百餘丈。一徑中有青泥流出,烈取抟之,即堅凝,氣味如香粳飯。杜子美詩雲:“豈無青精飯,使我顔色好。”即此事也。嵇叔夜不逢石髓,然已得為形解仙。吾輩安得必遇靈藥?但此中空洞,無塵土腸,即終日吃飯,坐證真乘矣。觀陳希夷于錢若水事,則急流勇退,亦神仙中人也。

東坡守汝陰,作擇勝亭,以帷幕為之,世所未見也。銘略曰:“鑿枘交設,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張。我所欲往,十夫可将。與水升降,除地布床。”又雲:“豈獨臨水,無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場。無胫而趣,無翼而翔。”子由亦雲:“吾兄和仲,塞剛立柔。視身如傳,苟完即休。山磐水嬉,習氣未瘳。豈以吾好,而俾民憂。颍泉湛清,颍谷孔幽。風有翠幄,雨有赤油。匪車匪舟,亦可相攸。”

東坡在海外,所至不容。僦僧寮以居,而與子過。自縛屋三間,僅庇眠食。嘗行吟草田間,有老妪向之曰:“内翰一場富貴,卻都消也。”東坡然其言。海外歸,至陽羨,買宅,又以還券不果,蓋終其世無一椽。視今之士大夫何如耶?樂志論固隐淪語,然開口便雲良田廣宅,去東坡遠矣。

攤燭作畫,正如隔簾看月,隔水看花,意在遠近之間,亦文章妙法也。

雪江圖,如武陵漁父,怅然桃源。閣下亦曾念之乎?湖上兩峰,似已興盡,惟此結夢,為有情癡。世有以山水為真畫者,何颠倒見也,然恐某纂,亦颠倒見耳。

顔清臣忠義大節,唐代冠冕,人以其書傳。蔡元長書法似米南宮,書以其人掩。兩傷雙美,在人自擇耳。

杜子美作八哀詩,于李北海雲“幹谒走其門,碑闆照四裔。獨步四十年,風聽九臯唳。”北海在當時,特以文名,後乃為書所掩。

墨之就試也,如吹竽,必一一而吹之。其既用也,如啖蔗,窮委而不厭。其漸盡也,如火銷膏而不知。其成功也,如春蠶之作絲,而歸于烏有。然李廷珪以久特聞,豈非尤物也耶?

物之可傳者,若三代之鼎彜。籀之鼓,幹之劍,斯之玺,何之瓦,與夫宋之陶與研,皆寄于金玉土石之殊質以存于世,而世亦處之于藏與玩之間。唯墨不然,以速朽之材,而當必磨之用,其壽乃有消金玉而铄土石者。

古之作者,寂寥短章,各言其體。王右軍之書經論序贊,自為一法;其書箋記尺牍,又自為一法;故評書者比之于龍。何獨右軍?岣嵝石鼓之旁出而為鐘鼎,峄山鴻都之旁出而為圖印,是皆有龍德焉。挈其要領,則兵家所謂勢險節短。晉人所謂一往即詣者,盡之矣。近代唯豐考功悟此三昧。餘友陳懿蔔此卷,覃思念年而彙之。則先秦兩京之書學旁支,犁然具矣。金人壽承博士王少微山人而在,其不以為枕中之秘也。夫有客謂餘曰:“公赝書滿海内,世無照魔鏡,誰為公辨黎丘?”餘曰:宋時李營丘畫,絕少真迹。人欲作無李論。米元章見僞者三百本,真者二本,安見三百本能掩二本哉?餘每書,辄令族子鎬摹之。歲久,積成六卷,命之曰“收種堂帖”,因為題此。

白雲讀說:

董其昌(1555年2月10日-1636年10月26日),字玄宰,号思白,别号香光居士,松江華亭(今上海市)人。明朝後期大臣,著名書畫家。明萬曆十七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官至南京禮部尚書。崇祯九年,卒,賜谥"文敏"。

董其昌擅畫山水,師法董源,筆緻清秀中和,恬靜疏曠;用墨明潔隽朗,溫敦淡蕩;青綠設色,古樸典雅。以佛家禅宗喻畫,倡南北宗論,為華亭畫派傑出代表,其畫及畫論對明末清初畫壇影響甚大。董其昌善處世,為官十八年,隐居二十七年。喜收藏書畫,著書立說。有很多畫傳世。他這一篇

《畫禅室随筆》是他論畫代表作。

我們看到他的畫論主尊王維《畫論》《畫訣》,又參宋代畫論而自立之。他說:畫家六法,一氣韻生動。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有天授,然亦有學得處。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内營,立成鄄鄂。随手寫出,皆為山水傳神矣。李成惜墨如金,王洽潑墨成畫。夫學畫者,每念惜墨潑墨四字。于六法三品,思過半矣。這一段話有獨特的見解。

他說:古人論畫有雲:“下筆便有凹凸之形。”此最懸解。吾以此悟高出曆代處,雖不能至,庶幾效之,得其百一,便足自老以遊丘壑間矣。對于他的這一“悟”,可以參味。

他說: 畫中山水,位置皴法,皆各有門庭,不可相通。惟樹木則不然,雖李成、董源、範寬、郭熙、趙大年、趙千裡、馬夏、李唐,上自荊關,下逮黃子久、吳仲圭輩,皆可通用也。這個門庭之說,唐宋以來都尊之,以為不可“雜”。我覺得既然樹可以通,為啥位置皴法不可通呢 ?我以為不通可,通也未常不可。

他強調作畫虛實分合:古人畫,不從一邊生去。今則失此意,故無八面玲珑之巧,但能分能合。而皴法足以發之,是了手時事也。其次,須明虛實。實者,各段中用筆之詳略也。有詳處必要有略處,實虛互用。疏則不深邃,密則不風韻,但審虛實,以意取之,畫自奇矣。

凡畫山水,須明分合。分筆乃大綱宗也。有一幅之分,有一段之分,于此了然,則畫道過半矣。此曆代尊之。

他說:畫樹頭要轉,而枝不可繁;枝頭要斂,不可放;樹梢要放,不可緊。畫樹之法,須專以轉折為主。每一動筆,便想轉折處。如寫字之于轉筆用力,更不可往而不收。樹有四肢,謂四面皆可作枝着葉也,但畫一尺樹,更不可令有半寸之直,須筆筆轉去。此秘訣也。他這個秘訣也可尊之。其實自然之樹,曲直皆有,各有千秋。曲成景,直成材。有是畫意所至,不可曲而可直者,有之。

又說:畫家之妙,全在煙雲變滅中。-----山水中,當着意煙雲,不可用粉染。當以墨漬出,令如氣蒸,冉冉欲堕,乃可稱生動之韻。

他對筆墨的解釋,亦可取之:古人雲:有筆有墨。筆墨二字,人多不識。畫豈有無筆墨者?但有輪廓而無皴法,即謂之無筆;有皴法而不分輕重向背明晦,即謂之無墨。古人雲:石分三面。此語是筆亦是墨,可參之。

他說:畫與字,各有門庭,字可生,畫不可熟。字須熟後生,畫須生外熟。此語費解。今亦有人如此說。

他說:文人之畫,自王右丞始。其後董源、僧巨然、李成、範寬,為嫡子李龍眠,王晉卿,米南宮及虎兒,皆從董巨得來。直至元四大家。黃子久、王叔明、倪元鎮、吳仲圭,皆其正傳。吾朝文沈,則又遙接衣缽。若馬夏,及李唐、劉松年,又是李大将軍之派,非吾曹所易學也。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時始分畫之。南北二宗,亦唐時分也,但其人非南北耳。北宗則李思訓父子。着色山水,流傳而為宋之趙幹趙伯駒、伯骕,以至馬夏輩。南宗則王摩诘始用渲淡,一變鈎斫之法其傳為張躁、荊關、郭忠恕、董巨、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亦如六祖之後,有馬駒、雲門、臨濟、兒孫之盛,而北宗微矣。要之摩诘所謂雲峰石迹,迥出天機,筆意縱橫,參乎造化者。東坡贊吳道子、王維畫壁,亦雲:“吾于維也,無間然。”知言哉。今人說文人畫,就說是“寫意畫”。與史不符也。王維之畫,并非簡筆寫意畫,董巨更然。也有人稱董其昌重寫意畫的,然他說“言山水,則當以李成、範寬。”

我以為然。

他說:仇英短命,趙吳興止六十餘,仇與趙雖品格不同,皆習者之流,非以畫為寄,以畫為樂者也。寄樂于畫,自黃公望,始開此門庭耳。此段話甚為至理之言,操筆者應查之。今有“心畫”“血畫”之言,自以為深奧,實則短命之操也,不可不查!作畫,務要随意,自然,方可暢神。三日畫一石,五日畫一樹。随心所欲。不可以名利驅之,不可以生謀之,以畫謀生,是非常困難的。以畫成名,也是難的。唯休閑暢神,是為高雅。

古畫的玄機(畫林漫步古畫論讀說)1

董其昌溪山清樾圖


古畫的玄機(畫林漫步古畫論讀說)2

董其昌寫意山水畫

白雲習作:


古畫的玄機(畫林漫步古畫論讀說)3


古畫的玄機(畫林漫步古畫論讀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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