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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錯嫁宮府故事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27 22:22:02

女子錯嫁宮府故事(她成親日遇山匪)1

本故事已由作者:應惘然,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蘭鸢坐在繡架前繡花,繡布是頂級的天水碧軟绫、繡線是夾雜着金銀的冰蠶絲線、繡針則來自百年制針老店乞巧閣。

她擡手穿針,穿線于繡布,手腕靈動間,耀目金線繡成的鳳紋躍然布上。她又将繡布翻轉在背面收針,同一位置處,該面由銀線與冰蠶線交織而成的冷月清泠生輝。

徐棱一直候在一旁,見她伸手揉酸痛的腰背,眼底泛出絲絲心疼。他替她收了繡布,又扶着她在榻上坐下,往她背後塞了個靠枕,才肯沒好氣道:

“你何必枉做好人,他莫家污了進貢皇室的繡品,自有他莫家人領罪。你如今替他莫家勞心費神,将來皇家的賞賜也是入了他莫家門,你不過白白替旁人做嫁衣罷了。”

彼時,皇城裡的太後賀八十千秋,江南總織造局命各蘇繡名坊上供賀壽繡品。各坊摩拳擦掌,紛紛拿出看家本事欲拔一頭籌。誰都知道,入得皇家眼便意味着日後之路的順遂榮華。

莫家的錦繡坊乃姑蘇繡界翹楚,名下繡娘各個技藝非凡。為了将來能更進一步,莫家自然不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

為此,莫家少主莫紫盈特使出殺手锏——異色雙面繡。

蘇繡技藝中,雙面繡乃珍品,異色雙面繡更是珍品中的孤品。若莫紫盈真能繡出,屆時其他繡品誰敢與其争鋒。

莫紫盈信心滿滿,莫家家主莫侗卻躊躇不斷。他在繡坊外徘徊良久,将漫天神佛都求了個遍,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莫紫盈嘔心瀝血終究棋差一招,為了遮住耀目的金線,她用三股銀線下針。線厚則顯雜亂,緻使針腳、絲縷難以兼顧。

最終成品,一面金鳳淩空展翅,可銀鳳一面卻鳳紋淩亂。隻具其形的異色雙面繡,就算能令人啧啧稱奇,卻也難登大雅之堂。

這樣的繡品,自然不能呈貢到禦前。可上報的名冊已定,屆時若交不出成品,那便是欺君之罪。

莫侗捧着繡品枯坐一日,終于在第二日帶着繡品連夜趕去通州,叩響前緣坊的大門。

坊主蘭鸢接下這項萬難任務,熬了三天三夜改制繡品,将銀鳳身上的亂紋悉數剪去,收線補紋的同時,以一輪皎皎明月做替。

“異色異形雙面繡?”候在廳中的莫侗驚訝得眼如銅鈴,他捧着繡品激動得直哆嗦,“你竟真的練成了這技藝?”

蘭鸢以為他在責怪自己炫技,遂輕聲解釋道:“莫坊主見諒,莫少主用針頗重,我就算改針也難掩繡布中的漏洞,隻能鬥膽以明月換鳳身。月夜有鳳栖梧桐,寓意也是極佳。”

她垂眸,并不看他。

“你誤會了,我并沒有怪你的意思。”莫侗連連擺手,雙唇不住地哆嗦,眉目中的愧色難掩。

他跌跌撞撞上前一步,想要輕撫一撫蘭鸢,可徐棱卻攔在了前頭怒目而視,說什麼也不肯他靠近蘭鸢半分。

蘭鸢輕輕擺手,卻也沒阻止徐棱的動作,隻站在他身後,叮囑莫侗道:“莫少主年少氣盛,但須知刺繡一途最忌心浮,她的雙面異色繡技并無不妥,不過急于求成才失了水準。

“雙面異形之技藝與異色之技法并無多大不同,她隻要肯靜下心來拿着我的這幅圖潛心研究,定然也能有所突破。

“若皇家再求,你們可推脫說此技耗時甚大,多為她争取些鑽研的時日也就是了。”

莫侗沒想到到了此時,蘭鸢還在一心為這副繡圖、為他莫家圓謊,一時間更是愧疚得老淚縱橫。他眉宇裡痛色翻湧,幾乎要踉跄着跪倒在蘭鸢面前。

“莫坊主還是早些回去吧。”蘭鸢不敢受,忍住欲相扶的動作,轉身急走數步。

“沅兒。”莫侗再也忍不住,急切地上前欲扯住蘭鸢的衣袖。

聽到這個曾經分外熟悉且親昵的稱呼,蘭鸢心神震動,腳下似有千斤之重,便是半步都邁不出。

徐棱氣得半死,他死命攔着莫侗,口中諷笑連連:“莫坊主少在這邊假惺惺地胡亂攀扯關系,當年也不知道是何人,一力否決了蘭鸢的身份。”

眼前,似乎又浮現出漫天的大火。蘭鸢駐足苦笑,終究沒有回頭,愈發淡漠道:“莫坊主,莫家的莫藍沅早就死了。我姓蘭名鸢,乃前緣坊坊主,與莫家毫無半分幹系。”

2

錦繡坊的莫藍沅是一名被織女星君眷顧的女子,據傳,她尚未學會說話時便能拿針引線,五歲稚齡時便能繡成圖樣。至十歲上便學有所成做雙面之繡。

其繡品圖案秀麗、繡工細緻,兼之其構思巧妙又針法活潑,所做之品一經面世便遭哄搶。

這等繡界奇才,幾乎能稱得上是錦繡坊的金字招牌。

錦繡坊傳承數十代,也曾出過幾位以繡技立足的女當家人。兼之這一代的坊主莫侗膝下無子,莫藍沅的承嗣女身份幾乎闆上釘釘。

可惜,就在莫藍沅及笄三年之後,莫家男丁誕生,宣告莫府後繼有人。而此時的莫藍沅,已成了諸人口中啧啧歎息的未嫁老女。

莫侗覺對不住莫藍沅,重金許媒人為女兒尋找可心意的人家,千挑萬選後終于挑中天津衛的樂家。

樂家祖上原姑蘇人士,北遷至天津衛後做販賣江南絲綢的生意,幾代經營下來也稱得上豪奢一方。

樂家二公子樂聰年方二十,為人溫潤又樣貌堂堂,家族生意也料理得妥妥當當。隻他一心想尋個繡技出衆的美貌娘子,挑挑揀揀了多年都沒肯輕易松口婚事,惹得家人焦心不已。

如今雙方都是“正瞌睡恰逢枕頭”的良機。

兩家人一合計,莫家叫莫藍沅隔着屏風窺一眼樂聰,樂家取了莫藍沅的繡帕叫樂聰細瞧。二人皆含羞帶怯了一回,惹得兩家長輩眉開眼笑地定下了婚事。

那場婚儀極近奢華,無論是樂家的聘禮,還是莫家的嫁妝,都轟動了整個姑蘇城,直到多年之後仍舊為人津津樂道。

那年的莫藍沅披上親繡的嫁衣,在親友的祝福聲中、滿城人的豔羨目光中登轎臨船。

姑蘇至天津衛的路途遙遠,她拜别父母淚灑運河畔,在船行一月有餘後再換陸路通行。

寬闊平原已沒在腦後,多山之路更為坎坷。山匪出現得猝不及防,就如同那日原本晴好的天氣,忽然就烏雲翻滾一般。

迎親隊伍早就在看見山匪的瞬間四散開去,代兄迎親的樂家三公子因所騎之馬受了驚,被倒黴地甩到地上,自然成了山匪們的囊中物。

安坐于轎中的莫藍沅更沒逃得成,第一時間便被拖出了轎外,丢在嶙峋不堪的山路上。

山匪們提着大刀,眸中的目光分外地不懷好意。那鋒利的大刀架在樂三公子肩頭,吓得他早軟了腿肚子,根本爬都爬不起來。

“男的捆了丢牢裡去,等他家送銀錢過來贖。至于這新娘子,估摸着她夫家也不會再要了,不如擡回去給老大做個壓寨夫人。”

山匪們看着抖成一團的樂三公子與鬓發散亂的莫藍沅,話語裡的輕蔑與諷笑幾乎響徹雲霄。

當時的莫藍沅心中隻有絕望,一個被山匪擄劫的女子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她曾經見過姑蘇城裡的一貌美小娘子,不過是在花燈會中與家人走失,被幾個地痞流氓言語調戲了一回,便被外頭的風言風語侵蝕得不成人形。

沒過幾月便自挂了枝頭,了了那原本能夠歲月靜好的一生。

她也是自幼聽着《女誡》、《女則》長大,哪裡會不懂得女子貞潔之重。彼時所願,不外乎任是如何都絕不能拖累家族名聲。

她霍然突圍,就在山匪們猝不及防的刹那,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外奔逃。無奈弱質女流的腳程如何比得上漫山奔走的山匪。

她逃無可逃,想着不若求了自我了斷,還能掙得一個貞節剛烈的美名。因懷此念,她決然跳崖,不給山匪們一絲将她拖回的機會。

自此,姑蘇莫藍沅,成了教化閨中女兒們克己複禮、三貞九烈的正面典型。說起她為保清白不惜跳崖的壯舉,諸人皆贊莫家教導有方,莫家生意也因此更上一層樓。

憶起往事,蘭鸢感慨良多。徐棱趕走莫侗後擔憂前來,在她門外躊躇徘徊。

許久,蘭鸢開門,對着他展顔一笑:“我都不是從前的我了,你怎麼還像以前一樣,顧左顧右地瞎擔心。”

“這不是擔心習慣了麼。”徐棱撓頭,見她語氣輕松,心中終于緩緩松下一口氣。

自從相識起,徐棱便一直在為蘭鸢擔心。初遇時,他擔心她活不過來;後來,他又擔心她活不下去。

3

徐棱是在懸崖下撿到蘭鸢的,彼時的蘭鸢渾身是血,若不是胸口還有一絲起伏,他都以為那不過一具屍體。

他拿目光粗略掃過,瞧她衣衫雖破爛,卻是绫羅錦緞的料子,想來必然出生于富貴人家。為了有可能的豐厚報酬,貧窮了二十餘載的他思索良久,還是想法子将蘭鸢扛回了家。

家中無餘錢請大夫,他隻能死馬當活馬醫,鼓搗了些從前救治摔傷小動物的草藥勉強治着。興許是蘭鸢命不該絕,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後終于轉醒。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醒來後的蘭鸢報出了天津衛樂家的名諱,聽得他樂得笑眯了雙眼。

樂家乃大戶,自己救了他家的少奶奶,若再能平安送回去,那給出的報酬沒個千兒,也得有八百。

他略一思索,便扛着弓箭上山打獵,用幾隻傻狍子租到了一輛簡陋破敗的馬車。就她這般苟延殘喘,實不像能獨自撐到他報信回來的模樣。他決定送佛送到西,帶着她一同上路。

他駕着車,本想朝着天津衛的方向一路狂奔。但蘭鸢的身體實在虛弱至極,任何稍微動靜大些的颠簸都足以讓她胸腹劇痛。

他被逼無奈,隻能盡力克制車速與自己激動的心情,悠悠駕着馬車在官道上慢行。

走的時間長了,他便想與蘭鸢搭話。自從父母死後,他在深山中獨自生活了多年,每日至多對着花鳥蟲魚自言自語。

可蘭鸢卻甚少答話,她多數時間是悶在車中,若不是斷斷續續的咳嗽,那一簾之隔的車内恍若空無一人。

他搖頭,暗暗腹诽這些個閨門女孩兒的呆闆與無趣。他這些天也聽了外頭的一耳朵,大體知道了蘭鸢跳崖的過往。

俗話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她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就為了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名聲,就輕易地放棄生命,值得麼?

“值得。”這一次,蘭鸢難得地接了話。

因為車輪軋到了一塊石頭,車子的猛烈颠簸牽起了她的傷,她猛力咳嗽了幾聲才喘勻了氣,氣力雖弱,語調卻是鄭重。

“那日若我不跳崖,我便會被捉去山上。無論是否失去清白之身,我那夫家都不會再容得下我。

“屆時,夫家休我或謀害了我,世人都隻會罵我一句‘活該’,無一人會為我惋惜。

“可我娘家卻會因我之故名聲大跌,錢莊無貸、生意無門、姐妹難說嫁、兄弟無娶妻。

“娘家生我養我一場,我不談光耀門楣報此大恩,但也絕不能拖後腿。兒女為父母前世的債,此生投胎來還,豈能再做不義之舉。既都是要死的,自然要讓自己死得有價值一些。”

“可人生在世,為什麼就不能為自己活一下呢。”他不懂,待要再問,蘭鸢又掩了口,在車中閉目養神,靜得仿佛如一尊會喘氣的木頭人。

道不同,二人再次彼此無話,一路僅聞車軸“吱呀“作響,驚起泥塵幾許。

城中熱鬧,他用僅剩的碎銀給蘭鸢訂了個客棧房間,又請客棧的老闆娘替她仔細沐浴梳洗了一番,自己則去樂府報信。

等他回來時,蘭鸢已洗漱完畢。洗去血污與泥垢的蘭鸢,在他眼中便如同天女下凡,晃得他幾乎花了眼。

原來,冥頑不靈的木頭人還是一個大美女。一念從心頭閃過,他匆匆低下頭,暗嘲自己的異想天開。

大戶人家的少奶奶,本就不該與他這般山野的草莽獵戶有任何的交集。這短暫的一路同行,不過是上蒼賜予命運時點錯的一點子機緣罷了。

須臾,跟着他進來的男子越過他,飛快地走到蘭鸢身邊。蘭鸢亦笑臉相迎,柔弱身姿盡顯羞澀。二人并肩而立,遠遠瞧去便如同一對金童玉女般。

他将頭埋得更低,陡然生出一股自卑之感,暗笑自己當初的那點子癡念。在将蘭鸢扛回家中時,他是曾妄想過,妄想着她能如說書先生口中念叨過的那般,對他這救命的大恩以身相許。

可他又轉念一想,一個為了貞潔便能輕易斷送性命的女人必然柔弱如菟絲花,哪裡能與他同甘共苦,生存于荒山野嶺之中。

4

可是,他的這個念頭沒升起多久,便被蘭鸢的另一副模樣給驚到。

密閉的假山洞中,早已過上養尊處優生活的蘭鸢忽地将他拉住,沉靜的眉眼裡斂着鄭重:“徐棱,跟着我一起逃吧。”

徐棱懵懵懂懂地看着她,明明那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可連字成句,他怎麼都理解不過來。自從那日樂二公子接回蘭鸢,他作為樂家的恩人便享受到座上賓待遇。

樂二公子說對待救命恩人,便是如何周全也不為過。這些日子以來他過得甚為快活,一應住行皆有小厮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頗讓他有幾分樂不思蜀。

他本以為,住進内院的蘭鸢也生活閑适,唯一需要操心的不過是婚儀何時舉行。

蘭鸢本也以為,自己的後半生在重遇樂二公子時便會回歸正軌,可那些想忽略都忽略不掉的蛛絲馬迹,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樂家有大問題。

她進入的并不是樂府,瞧着布局不過是一處别院。院中除了樂二公子,樂家一應主子皆不在内,丫鬟們雖畢恭畢敬地伺候着,可眼底的幸災樂禍與輕蔑時常藏不完全。

外院的消息捂得嚴實,輕易傳不進垂花門内,就連樂二公子安撫她的借口都十分地冠冕堂皇:

“你死而複生的事兒太過離奇,需得給我時間籌謀,才能不錯了你的名聲。畢竟,自你跳崖到現在,已是過去了半月有餘。”

蘭鸢說起這些的時候條理分明,語調更是格外鎮定:

“我曾試探着說要去廟中還願,樂二公子卻駁了我的請求。他竟不讓我出現在人前,後我又聽聞,這段時間你竟也出不得府,這便不得不讓我懷疑其他的動機來。”

徐棱愕然,仔細一想這段時間自己确實沒出過府去。

原因無他,樂二公子派來伺候他的小厮守得緊,每當他有了外出閑逛的興緻,總能想方設法地叫他不能成行。他從前還以為是意外,如今才察覺出幾分不對來。

“我疑窦叢生,隻能使了些手段收服了一個小丫鬟。她給我帶來訊息,說外頭的百姓們依舊對我跳崖保節的事兒津津樂道,而姑蘇傳過來的消息,是我莫家退還的聘禮已在返程的路上。”

蘭鸢咬緊後槽牙:“可我明明記得,在我被樂二公子接過來的第二日,我便修書請他替我送去了姑蘇。”

她不得不心生警惕,樂二公子秘而不宣她的存在,隻怕存了不得見人的心思。她從來都記得,自己與樂二公子樂聰的兩情相悅,不過是說與外人聽的障目之言。

莫家生意上出了差錯,資金周轉不靈,樂家的聘禮便是亟需救命的良藥。

樂家販江南絲綢北賣,生意做大的同時有心在蘇繡繡品的交易上分一杯羹。兩家求合作,繡技登峰造極的蘭鸢便是莫家示好的底牌。

這些事,樂聰清楚,蘭鸢也明白。是以,蘭鸢從未指望過能與夫君舉案齊眉,隻盼着能相夫教子地過完這一生。可時事易變。

她成親途中遇山匪,被逼無奈跳崖尋死保了清白,未經叩拜天地的婚儀足夠讓樂家毀約。

可如今她平安歸來,臂上的守宮砂猶在,樂二公子卻“囚”了她,“囚”了知情的徐棱,甚至還偷偷掩藏她還活着的事實。

她将過往情形挑挑揀揀地說與徐棱聽,微蹙的眉頭難解:“既我父母已退還了聘禮,必是樂聰找到了能證明我确實死去的證據。

“他從前還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外乎是在等莫家死心徹底放棄尋我。等莫家将我銷了戶,便是他為所欲為的時候。屆時我尚能存下一息,可你恐怕得丢了性命。”

當初樂二公子既然為了她的刺繡手藝而甘願獻出當家主母的位置,那如今定然不會輕易傷她性命。

可深宅大院的肮髒手段從來不少,要拿捏住一個人最行之有效的辦法,便是将其變成主家的私有物。

換良為奴,有時候也不過是給官府打點些銀錢的小事。可徐棱就難說了,本就是山野裡的無戶籍之人,悄悄弄死都鮮有人知。

徐棱恍若在聽天方夜譚,他有些惶然,六神無主道:“那要怎麼辦?”他如今與她勢單力孤,哪裡能逃得出這層層包圍的樂府。

“自然是逃了,”蘭鸢雖沒有十全把握,但神情與話語裡皆無半分懼意,“我已籌謀了些許時日,如今還需你與我裡應外合。”

徐棱被她話語中的堅定慢慢安撫了心神,他再次驚奇地看向她。這同行的一路,他以為他救的不過是一嬌嬌小娘子,卻不知她遇事竟是這般冷靜自持,又是這般足智多謀。

從前的輕蔑一瞬間煙消雲散,他目露欽佩,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5

蘭鸢的計劃并不複雜,不過是挑了個月黑風高的夜,诓了樂二公子與她獨處,又想法子綁了他,再讓徐棱假扮他帶自己出府罷了。

這個計劃需天時地利與人和。

蘭鸢實施計劃的那一晚,夜色濃得遮天蔽月,守門人則集體跑了肚,面紅耳赤的丫鬟們被趕回下人的庑房裡,任是誰都不敢随意伸頭張望。

至于樂二公子,直到被綁到床上之前都是一副意亂情迷的模樣。

樂二公子是個男人,而且是頗有家财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從來都不會拒絕投懷送抱的女人。更何況在他心中,莫藍沅即将改名換姓成為他可以操控生死的玩物。

是以當蘭鸢穿着透薄的紗衣,含羞帶怯地遞來酒水的時候,他并沒有起任何疑心。當蘭鸢拿繩子捆了他手腳的時候,他還以為不過是房中情趣,身子還不由自主地躁熱了一把。

待繩捆了個結實,蘭鸢收了一臉的笑,沉靜的眸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那眸無波無瀾,深邃如靜置千年的古井,瞧得他猛然打了個寒顫。

“樂二公子,你既已送回婚書,我莫家也不日送還聘禮,說明你我的婚事已作了罷。”

蘭鸢勾唇冷笑,說起這話時,眉梢眼角裡都染上一層厭棄:“可你卻得寸進尺,既想保留下嫡妻的位置以攀權貴,又想白得我這一位頂級繡娘。”

樂二公子大驚,剛要開口解釋,已被蘭鸢拿帕子堵了嘴。可惜夜深人靜,無一人聽得見他微弱的動靜。

徐棱快步走入,面上卻無多少欣喜之情。他期期艾艾地看向蘭鸢,一邊換上樂二公子的衣裳,一邊又欲言又止。

“别磨蹭了,咱們的瀉藥維持不了多長時間,要是守門人查看得仔細些,我們就跑不了了。”蘭鸢滿心都是即将逃脫的欣喜,根本沒注意到徐棱的異常,隻一個勁兒地催促着他。

徐棱應了一聲,到底加快了手中的動作。他拉低帽檐,示意已藏了些首飾傍身的蘭鸢跟上。

四五個守門人依舊沒從跑肚中緩過來,即使再想盡忠職守看着大門,也難抵腹痛如絞。徐棱領着蘭鸢到達門口時,隻剩下一位面有菜色地倚在門柱上。

黑幢幢的天色本就瞧不清人影,守門人雖奇怪自家主子居然會帶着蘭鸢出門,可肚内的翻江倒海容不得他多想,低低行了一禮後便順從地打開了大門。

久違的自由空氣就在前方,蘭鸢緊緊地抱住徐棱的胳膊,想借着他手臂的力量來止住自己渾身的戰栗。

徐棱身姿立得挺拔,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用力,可也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佯裝鎮定的内裡,到底是怎樣的糾結與掙紮。

等到遠離了那處府宅,蘭鸢才長舒了口氣,她松開徐棱跑了起來,雖然不曾發出明媚的笑聲,可舉手投足裡的快樂怎麼都擋不住。

徐棱一直緊緊跟在她身後,雙唇嗫嚅着想說些什麼,可每次話到嘴邊,又無可奈何地咽下。

蘭鸢的希望與光明都在千裡之外的姑蘇,可那片生她養她的土地,還會再接受一個仍舊活在人世的她麼?

他不知道,隻能先緊緊跟随蘭鸢的腳步,在逃跑與躲藏中護着她、守着她。

蘭鸢是聰慧的,日日與樂二公子遣來追捕他們的人手鬥智鬥勇。她又是鎮定的,即使追兵已到眼前,也能不亂分毫尋着各種可靠的法子,将一幹人等都遠遠地甩到身後。

終于,他們越過淮河,徹底脫離樂二公子的追擊。蘭鸢的笑容越來越明媚,即使知道錯過了城鎮,需要露宿野外也沒阻擋她的好心情。

徐棱的心卻愈發地沉,他側頭問蘭鸢,藏着不吐不快的反駁:“我們在天津衛時,你家便已确認了你的死訊。

“我們在路上奔波了這麼長的時間,等到了姑蘇,恐怕你的牌位都已經進了祠堂,到時候你再回去還有什麼意義。”

蘭鸢原本上揚的眉眼在他的一字一句中漸漸落下,失落的情緒一層一層浸染開來。她直直地盯向火苗,在火苗的躍動中尋找自己的身影。那蜷縮至極的身軀,卷出最落寞的形狀。

徐棱倏地住口,知道自己已戳中蘭鸢的痛處。他見過的蘭鸢,即使僅剩一口氣,都倔強地相信着自己所認定的東西。可因為他的“無心之語”,她竟意外展示出其脆弱的一面。

他不由自主地心疼起來,可他更知道,這個痛處不得不揭開,因為前路漫漫,誰也不知道那個未來,到底是蜜糖還是砒霜。更何況,還有他在樂府裡偷聽到的話語……

6

“我信莫家,更信生我養我的爹娘。”許久,蘭鸢終于擡起頭來,眼底的淚花被火光照亮,蜷縮的身軀重新舒展。她揚着最自信的眉,堅定說道。

“從小到大,我爹我娘都将我捧在手心裡疼愛,即使因為生意而逼不得已要将我嫁出去,也不曾草率對待,而是千挑萬選了多方,最終才定下了樂家。”

似知曉徐棱會反駁樂家的無情無義,她又趕忙接口道:

“樂家長公子癡傻,樂二公子身為嫡次子,必是樂家未來的掌門人。若沒有這檔子事兒,我便是樂家未來的當家主母。這已是爹娘能與我的全部。

“如今見我平安歸去,他們隻有歡喜的份兒。我貞烈不屈的名聲猶在,不過就是死裡逃了生。”

她的目光晶亮,拳頭緊緊地握在胸口,一字一句皆說得鄭重,也不知是在說給徐棱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徐棱怔怔聽着。

他自記事起便沒了爹娘,靠着叔嬸勉強過活。等到叔嬸跟着堂弟去了城裡,他便孤獨地以打獵為生。父母之愛該是何等模樣,他根本從未體會過。

既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又何必懷疑其存在。他自嘲,将那日偷聽到的話語又重新咽回肚中。

一時間,周遭寂寂,唯聞遠處蟲鳴窸窣。蘭鸢忽而擡起頭來,在溫柔的火光中揚着希冀的眸:“我也相信,你會一直保護我的,對吧。”

不知為何,她便是如此地笃信着。同行一路,他始終護着她,雖然總打着索要報酬的名号,可眼底的認真騙不了人。

“當然,”徐棱撓頭,佯裝将頭轉向另一邊,“你家可是姑蘇繡坊大戶,救了你,報酬會少麼。”

他依舊用的這個借口,可自己内心中翻湧的沖動騙不了自己。

二人相視一笑,将這話題就此揭過。晚風習習,拂動篝火跳躍。徐棱守着入睡的蘭鸢,默默地為她掩了掩披風。月色灑着清輝,見證着連他都不曾察覺到的溫柔。

因着連續趕路,蘭鸢的舊傷複發,經常躲在車廂中壓抑着咳嗽。徐棱盡量将車行得平緩,從前是為了将人快些送達,如今卻隻想着這段路程能夠再慢些。

等身體略好轉的時候,蘭鸢也不總是躲在車廂裡,她慢慢挪到車椽邊,給徐棱說他從未見過的江南風土人情,當然說得最多的是那有着繡市美譽的姑蘇水鄉。

“那裡的女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心靈手巧?”他好奇,指着身上的補丁好奇地問。他身上的衣衫破洞便是蘭鸢縫的,蘭鸢手巧,補得縫隙處了無痕迹。

“姑蘇女子大多精于刺繡,但能達到我技藝水平的也不多。”她揚着頭,驕傲又自信地說着。

又與他說起莫家情形:“各家繡坊皆有自己的看家技藝,我莫家的刺繡技藝傳在我的手中。

“我出嫁之前又特意教給了我那擅繡的妹妹,假以時日她也定能頂起莫家繡坊威名。待她及笄出嫁再傳與我未來的弟媳,便能保我莫家技藝不斷。”

這次徐棱沒有接話,多日不曾湧上心頭的記憶再次浮現入腦海,他垂頭不語,不忍心打斷蘭鸢的暢想,卻也暗暗地握緊了缰繩,做下一個決定。

數月兼程,姑蘇總算被踩到腳下。蘭鸢瞧着無比熟悉的街道,眼底立刻有了淚意。近家情怯,當真真切切地走到通往莫府的巷道上,她反而戴上了帷帽。

遠處似乎有說話聲傳來,聽着更有幾分耳熟。她咧開唇角,不由得加快腳步。徐棱慢慢跟在她的身後,卻與她的距離越拉越遠。

蘭鸢心中記挂着家中,并未注意到身後的異樣。等她發現身後沒了人影時,前頭的莫府忽地正門大開。

鋪天蓋地的白從眼前飄過,緊接着便是一方棺椁擡出,前頭的靈位上,“莫門藍沅”幾個大字赫然停留在眼前。

7

她心中一喜,暗道自己趕來得及時。若自己的棺椁進了祖墳,自己的牌位入了祠堂,回頭想要向世人展露自己的身份,總是需多費一番唇舌。

她剛欲掀了帷帽入府認親,隻見莫府門外又來一隊人馬。領頭的着皂色官服,竟對着早已迎出門的父親拱了拱手。

蘭鸢還記得,那是姑蘇城的父母官,素日裡最為倨傲,對他們這些商戶向來不假辭色。

父親一臉的受寵若驚,略略上揚的嘴角掩去了大半悲傷。他躬起身子,無比恭敬地說道:“大人親臨草民家宅,實乃草民之榮幸。”

那大人言語含笑,手一揮,命随行的人将牌匾送上。蘭鸢定睛看去,隻見那木匾正中鐵畫銀鈎着“賢孝忠貞”四個醒目大字,末尾刻有朱紅官府印記一枚。

“用此貞節牌匾,以表彰你家女孩的貞節。你莫府教女有方,堪為我姑蘇女子典範。”

“多謝大人美譽。”父親大禮拜下,眉梢眼角中的喜悅已将喪女的悲傷沖了個一幹二淨。

周遭皆是恭賀之聲,蘭鸢看着前來觀禮的街坊四鄰,竟無一人對自己的死亡感到悲傷。有的,隻是對那塊牌匾的羨慕與垂涎。

“爹爹,我還沒有死,我在這裡。”她一把掀開帷帽,擠開湊熱鬧的人群就要将身子往前探去。她必須要阻止這場喪儀,一旦禮成,她便不再是莫家女。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周遭不知何時湧出幾個仆婦,悄悄地将她圍在中央,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她牢牢按住。她拼命掙紮着,眼睛死死盯住大門的方向。

似乎有所感應般,父親忽然轉過頭來。他明明看見了她,可眼底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狂喜。他再次平靜地轉過頭去,繼續奉承着一側的父母官。

刹那,她的心不斷地往下墜落。

被偷偷鎖到柴房中時,她還在不斷地回憶着過往,過往裡的父親是溫和的、是慈愛的、是寵溺的,沒有哪一幀的他會視自己如無物。

她抱住雙膝,将自己抱成一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外頭的一切喧嚣都已散去,柴房的門才微微打開。父親就站在門外,見到她滿是歎息與扼腕:

“沅兒,你不該回來的。呆在天津衛,雖然是奴婢的身份,卻好歹能保住性命。爹爹相信,憑你的繡技照樣能有一處不錯的安身之地。”

蘭鸢的眼蓦然睜大,她不可思議地看向父親,腦海中不斷回憶着樂二公子曾有的大膽:“你知道我還活着,竟然還同意他将我的身份抹去,做一個卑賤低下的奴仆?”

父親垂眸,越過她逼問的眼看向月色:“沅兒,你的貞烈事迹被世人傳誦,自得知你死訊後,縣令大人特送來貞烈牌匾,錢莊爽快同意我們的借貸,繡莊的生意也因你的名聲而漸漸回暖。

“你是我莫家的好女兒,因你那崖邊決絕的一跳,換回我莫家遠近聞名的優異家教名聲。可一旦你活着,這些個名聲雖在,卻會打了許多折扣。你知道這些折扣意味着什麼嗎?”

“父親!”蘭鸢不敢信也不願信,她守着血脈親情,自以為自己的性命在親人眼中大過了天,沒想到到頭來,卻根本抵不過利益與名聲。

“看樣子,那外面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吧,你定早早地接到了樂二公子送來的,我已逃走了的消息,特派了人在外頭守着。

“隻要我踏進姑蘇城,無論我今日會不會出現在家門口,都會被秘密捉住的吧。”

她仰着頭,不想讓自己的脆弱這般地清晰可見。

娘親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抱着她痛哭,又無奈道:“沅兒,你也要為你的弟弟妹妹多想想。你雖有了甯死不屈的美名,可到底在外流浪了許久,即使守宮砂猶在,可名聲也不是白璧無瑕。

“因你的死,來給你妹妹說親的人絡繹不絕。你若陡然再生,你妹妹必然成為笑柄,将來親事必然艱難。還有你弟弟,你忍心他因為你的關系而将來說親困難、掌家艱難麼?

“就當是今生父母都對不住你,若有來生有幸再逢,我們再補償你千倍百倍。”

莫家夫婦二人一言接着一語,卻字字誅心,要她為婢,或求她去死。

她成親日遇山匪,跳崖保住清白,夫家和娘家卻為此全翻了臉

她癫狂而笑,不知是在笑他們的狠,還是在笑自己的癡。拼勁全力活下去、費盡心思逃回來,千辛萬苦換來的,不過是場心碎與彷徨。

她笑着流淚,最後一次地對着莫家夫婦行子女之禮。她扯了根麻繩,将門狠狠關上,似累了,也似倦了,隔着門扉送出最滄桑的話語:

“這輩子我與你們血緣情盡,我隻求你們最後一件,明日為我收屍之後,别将我的屍身送進莫家墳地,也好叫我黃泉之下瞧得清些,來生别再投錯了胎,尋到你們這樣的父母。”

外頭的低泣聲不斷,卻始終不見有來撞門的身影。她倚門慘笑,原來,被最信任的親人,逼着去死是這樣絕望。

8

興許是耗費心神太過,倚窗刺繡的蘭鸢又想起從前,不小心被針戳到了手。

“哎,你要是太累了就去休息,累壞了身體可沒人心疼。”徐棱移了燈過來,見她受傷趕忙将她的手搶在懷中,仔仔細細地擦了血珠,又用幹淨的布裹緊了才肯罷休。

蘭鸢“噗嗤”一笑,難得起了揶揄的心思:“别人心不心疼我不知道,可這不是有個現成的一位在心疼着我麼。”

徐棱裹紗布的動作一頓,雖未擡頭,耳後卻已肉眼可見地速度轉紅。

“怎麼還越過越回去了,那年大火,你抱着我說情話時,可是大膽得很哪。”蘭鸢起了心思,愈發調笑得厲害。

徐棱臉上溫度迅速蹿升,他狠狠瞪了蘭鸢一眼,立即起身就走,氣呼呼道:

“有空在這裡說笑,還不如好好養精蓄銳,咱們要上貢的繡品可還沒完工。小心到時候來不及,上頭怪罪下來,将咱們多活了幾年的小命又給收回去。”

當年,莫家遭了大火。火從拆房燒起,又途徑至廚房一路蔓延向莫家公子小姐們生活的院落。全然木制結構的屋舍在幹燥的環境下遇火熊熊燃燒,幾乎将半個莫家付之一炬。

那把火,正是蘭鸢親手點燃的,為的不是求死,而是拼出一條生路。那時,在即将到達姑蘇的城外,徐棱還是沒忍住,将當初在樂府偷聽到的話告訴了蘭鸢。

那樂二公子接回蘭鸢後便給莫家去了信,莫家收信即回。

說那聘禮即日便退,說若樂二公子還看中蘭鸢的繡技,便請不惜一切代價地将她留在天津衛,并抹了她的身份,叫她此生都出不得樂府。

樂二公子的貪婪,由莫家一手推動。怪不得當時他被捆縛住時,那眼神似嘲非嘲,恍若在笑她的天真。

可蘭鸢還是想試一試,想看看她遵了烈女先輩們走過的路後,自己最為親近的親人,能給與她怎樣的真摯回饋。

可結果是那般地慘烈,慘烈到她一時間心如死灰,便想将脖頸伸進麻繩中了此一生。

繩索輕蕩,她踏着杌子踩上去的時候,心底卻依舊翻湧着不甘。徐棱來的時候,她已經割斷了麻繩,仰頭看着屋頂上的徐棱釋然一笑。

她親自點燃了柴火,又叫徐棱将火油灑向弟妹們所在的後院。父母可以眼睜睜看着她的死亡,卻無法接受所有的兒女都命懸一線。

所以,當他們急匆匆地去救人時,便是她逃命的最佳時機。

為求生路,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甚至連徐棱該如何接應都安排得妥帖。她本以為,這不過就是自己的小人之心,不成想竟真的被推着、被逼着選擇自保。

“你說得對,人哪,總得為自己活一次。”逃出後的蘭鸢雙眸晶亮,眼底的生存欲望如藤蔓一般瘋狂生長。

她舍棄了“莫”姓,以“蘭”為姓、以擁有着強健生命力的鸢尾為名。蘭鸢,便是她為自己而活的鐵證。

後來,她北上去了通州,尋了一處繡坊當繡娘。為與莫家劃清界限,她舍棄了自幼所學的莫家繡技,改鑽研通州的繡法。

再後來,她憑着技藝上的天賦對通繡熟能生巧,憑着過人的手藝與源源不斷的客流創辦前緣坊。

坊外盡前緣,坊内迎新生。徐棱一直陪在她左右,替她忙前忙後,為她保駕護航。二人之間無需過多言語,便有十足的默契叢生。

唯一與莫府重有交集的時刻,便是她幼弟早夭的出殡之日。她戴着帷帽遠遠地看着,将無限的哀思寄托在漫天飛舞的紙錢裡。

世事無常,當初因為幼弟的出生才有了她的遠嫁,又因為懸崖的自殉有了如今的重生。

可曾經的莫家希冀早早地亡于一場天花,莫家的承嗣人又成了女孩兒。這一切的天道輪回,仿佛隻是将她從莫家徹底剝離出來。

那時,莫侗也發現了她,眼中含着不可置信,又含着一絲了然。當初,拆房燃盡隻剩殘瓦,他怆然流涕,卻始終沒追究過那裡不存焦屍的緣由。

“為着你對我的那份善念,若将來你有所求,我必盡我所能滿足你一次。”曾經的怨與恨随着幼弟的死而淡漠了開去,她看着一夜蒼老的父親,終究給了他一個承諾。

又在他亮出眸底的希冀之光前,決絕道:“莫老爺,此生珍重,隻願再見無期。”

一别經年,莫侗怕也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快地便動用了那一份承諾。當初因一時不忍保下的女兒,真的能助莫家逃過一劫。

果然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9

“你說,我們是不是天定的姻緣。”蘭鸢還在調笑。

“當年你扛我回你那破屋子,想的便是叫我以身相許來還你的救命之恩吧。後來逃出樂府,你一路看顧于我,曾幾次欲言又止,就想帶着我浪迹天涯,打量我不知道呢。

“可後來等你帶我離開姑蘇,陪我開辦前緣坊,小心翼翼呵護于我,可怎麼就不向我提親呢?”她低聲抱怨,伸出手環住徐棱的腰,将腦袋靠在他的後背上。

徐棱脊背猛地繃直,他也說不準是什麼時候愛上蘭鸢的。也許就在那荒蕪森林裡,她蜷曲着身子卸下故作的堅強時。

在那之前,他見過的蘭鸢是虛弱地堅強着、是鎮定地堅強着,是睿智地堅強着,他總以為她無堅不摧,可直到那一刻才發現,她,也不過是一個需要旁人呵護的弱女子。

也許就在将她抱出火海、害怕她已被濃煙熏到暈厥的時候。他那時是那樣害怕,生怕她會永遠地沉睡在自己的懷中。

陪伴了她數月,他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總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喜怒哀樂遊走。

可現在,蘭鸢如光芒萬丈的日,吸引着無數優秀男子愛慕的目光。而他……

他輕輕閉上雙眼,到底掙脫開蘭鸢的桎梏,打着哈哈道:“你用的絲線快沒了,我先去給你準備準備。”

蘭鸢并不攔他,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哪裡會不知道徐棱所想,可是日子還長着呢,與他的長長久久,又何必急于這一時?

窗外皎月朗朗,清輝灑落在她的全身。她清淺微笑,輕輕擡起手來,将自己的人生緊緊握于手中。(原标題:《傲紅顔:繡娘蘭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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