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在星海音樂廳看了孫榆桐的獨奏會。
也是因為去年肖賽的緣故知道這位年輕的鋼琴家。反田恭平、沢田蒼梧、卡汀、我們廣州的饒灏(去年也去看了他肖賽歸來的獨奏會),還有孫榆桐,都是我非常喜歡的表演者。孫榆桐雖然在肖賽止步第二輪,但他強烈的個人風格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年的範克萊本,他也是中國參賽者裡走得最遠的那一位(但範克萊本的直播無論聲音畫面都是太渣了,跟肖賽沒得比啊天)。當得知他要來星海時,第一時間就買了早鳥票,也set好時間表——
沒想到,這是一場如此翻車的演奏會。
首先,這琴啊,音就沒調準啊朋友們。
在演出的上半場,我一度以為是我耳朵有毛病,尤其是在雙手大音程的部分,這種不協和凸顯的更明顯。然後我詢問了同行的不便透露姓名的老師,她告訴我,是的,低音部音沒調準。結果,中場休息的時候,調音師急急忙忙上台去調音了——隻是彈了肖邦第二鋼琴奏鳴曲和F小調幻想曲,這斯坦威就要調了?這離不離譜?
更離譜的是,孫榆桐本人的狀态和風格。
整個上半場,孫榆桐一直不在狀态,光是在按和弦的時候,就有多處的碰音,每當他出現失誤是,我用狐疑地目光看向和我同去的老師時,她便會冒出了禮貌的微笑。而更大的問題,其實是孫榆桐本人的風格——在視頻直播裡看到的孫榆桐,他是慵懶的,自由的,他有自己的一套,并非是那種standard的肖邦,我能确切地感受到他有自己的一套審美(比如在當晚返場的時候,他彈了利蓋蒂《魔鬼的階梯》,還有一首我不知道的、和聲和結構非常現代的曲子。這是孫榆桐自己的style,他有自己的現代性。
但是,這一套東西,在我們看視頻的時候,在看肖賽4K直播、看範克萊本直播的時候,因為現場極佳的收音環境,給到觀衆近場聆聽的感受,這種細節處理是電視機前的我能感受到的,再配合他的優雅形象,服用更佳。可以說,孫榆桐是一種類似沙龍音樂家的表演形态。
可在星海音樂廳的千人場裡,他這種形态,直接就給你整一個大翻車。
以肖邦的第二鋼琴奏鳴曲為例,四個樂章,除了諧谑曲尚可,其餘部分,他真的不知所謂——我隻有不知所謂這個形容詞了。肖邦以和聲色彩、段落設計推進聞名,可孫榆桐卻對自己的審美蜜汁迷戀,他連肖邦原本的句子設計都沒搞明白,那些連線都沒彈出來,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那些奇怪的和聲理解裡。哪怕肖邦的和聲思維再現代,你真的把它彈成爵士樂呢?且孫榆桐還有一個手癖,他在樂句的句尾處理上,會喜歡吞掉一個尾音。在看肖賽直播的時候,這種若隐若無的、近似悶音(ghost note)的處理,确實會讓他有爵士味;好了,在星海音樂廳,我隻能當你是在漏音。
總之,在演出的上半場,當孫榆桐在演奏肖邦時,我還是那十二字真言: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我努力地排除雜念,忽視他的那些小失誤,嘗試進入到他的音樂裡。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嘗試,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尤其是在肖邦《第二鋼琴奏鳴曲》,第四樂章的急闆,當第三樂章的擡棺世界名曲結束,類似練習曲式的跑動——我的媽呀,當孫榆桐第一個音符往下落時,我差點崩了,肖邦的色彩呢?肖邦的力度呢?為什麼全都是這樣噎着的啊?這裡不應該是“北邙山上列墳茔,萬古千秋對洛城”的那種情感密度嗎?為啥會變成窩窩囊囊的結尾?
在各種黑人問号之後,回到下半場,當鋼琴的音準重新被校正之後,孫榆桐開始演奏穆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可能是上半場被打碎了各種期待,也可能是孫榆桐經過20分鐘修正後恢複了狀态,他彈的《圖畫展覽會》相當不錯。尤其是進入《雛雞芭蕾舞》後,一直到《基輔的城門》,一向給人以陰柔之感的孫榆桐在各種大跳中反倒是展現出他充滿動态(dynamic)的那一面——咱也不懂古典樂,不知道古典樂是否強調dynamic,反正就這個意思。實際上,《圖畫展覽會》在我看來和聖桑的《動物狂歡節》非常類似,都有着一個主題概念,以及有不同的樂章,這些樂章都是有鮮明的畫面配合,當然《圖畫展覽會》還有一個強theme用各種變奏去不停給你洗腦,相當适合現場表演。孫榆桐對《圖畫展覽會》的呈現是完全ok的。若沒有下半場,我可能會直接在微博上et孫榆桐讓他回水。
在此之前,我對孫榆桐相當有好感。那些千篇一律的演奏者,實在過于無聊,包括我覺得劉曉禹就是無聊。現在的鋼琴家們也很卷,畢竟上個世紀是演奏大師輩出的世紀,且又恰好出了那麼多個性和技巧都融合得絲絲入扣的大師,阿姐那種随便玩票彈個巴赫都彈上天的,而唱片業的黃金時代又以當代愛豆的方式把他們進行打造,成為了無可超越的神,對于後輩來說,你找誰說理去?
霄漢老師在《三聯》上發表了一篇對劉曉禹的專訪,他在前言中寫,“當我們回想那個時代,最大的感受是差異性大過了共性:比如說,有較多欣賞經驗的樂迷,雖然 ‘盲聽’ 辨認演奏者可能做不到,但倘若讓他分辨施納貝爾與拉赫瑪尼諾夫,米開朗傑利與霍洛維茨,應該是不難做到的。如今的鋼琴家,我卻感到越來越難分辨,他們的共性已經大過了差異性。”而後,霄漢老師也提到了他覺得很多新世代的演奏家重新回歸差異性的追求,包括在和劉曉禹的專訪中也提到了他個人诠釋的不一樣的肖邦(抱歉我這種門外漢就是聽不出來,我就覺得劉曉禹彈得很平衡很完美很無聊)。同樣的,我之所以會留意孫榆桐,我會買他的音樂會的票,正是因為他的不一樣。雖然在現場的體驗不如預期,孫榆桐的《葬禮進行曲》差點把我一波送走,但,我們需要的是努力去彈得像波裡尼一樣精準的肖邦嗎(做夢)?如果這是不可能的,那你演奏肖邦的理由是什麼?
因此,去聽完孫榆桐的第二天,女兒默默地打開了iPad,說要彈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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