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生有25個兒子,其中最突出的幾個:
長子曹昂能文能武,曹植才華橫溢,曹沖天生神童,曹彰勇猛善戰。
相較之下,曹丕卻并不受曹操寵愛。
曹沖13歲因病早逝,曹操很是悲痛。曹丕去安慰父親,誰知曹操卻說:
“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出自《三國志》)
言外之意:曹沖死了,我這個做父親的很傷心,這是我的不幸,卻是你這個做兄長的幸運。
這下可沒人跟你争繼承人的位置啦。
如果我是曹丕,聽父親說這樣一番話,一定很傷心。在他的眼中,難道我就是這樣一個眼中隻有權位、絲毫不顧及親情的冷酷之人?
以至于許多年後,曹丕篡漢,成為魏文帝,還感慨地說:
“家兄(曹昂)孝廉,自其分也。若使倉舒(曹沖)在,我亦無天下。” (出自《魏略》)
倘若兄長曹昂、弟弟曹沖還在世,我想必永遠沒有成為繼承人的機會 ,更無法将有一日坐擁天下。
話語間,不乏苦澀。
影視劇照 曹操
篡漢自立為帝,讓曹丕一度飽受诟病。
此外,南朝文學批評家劉勰在名作《文心雕龍》裡,還寫了這樣一段話:
“文帝(曹丕)以位尊減才,思王(曹植)以勢窘益價。”
世人大多都同情失敗者,在曹操繼承人之争中,敗下陣來的曹植,越來越赢得人們的憐憫愛惜,文學地位日高。
而勝利者曹丕,則在後世的書寫中,被一步步塑造成為一個陰險狡詐、城府深厚的小人形象。
流傳甚廣的《七步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更是成為曹丕冷漠無情的證明。
盡管這首詩的真僞,存在巨大争議。
政治上的是非對錯,詩詞君不作分論;但如果你曾讀過曹丕的代表作《燕歌行二首》其一,那麼或許你會看到:
在曹丕看似冷酷城府的面孔背後,也有才情橫溢、柔情似水的一面。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鹄(hú)南翔。
念君客遊思斷腸,
慊慊(qiàn qiàn)思歸戀故鄉,
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茕茕(qióng qióng)守空房,
憂來思君不敢忘,
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影視劇照 左甄宓 右曹丕
《燕歌行》本來是一個樂府詩題,歸屬于《相和歌詞·平調曲》。
它的含義是:良人從役于燕而為此曲。
燕為地名,良人為丈夫。獨居在家的妻子思念到燕地從軍的丈夫,于是有了《燕歌行》這個曲子。
從一開始,《燕歌行》就是一個婉轉凄然的曲調。
而在曹丕悱恻動人的書寫下,這個女子在瑟瑟秋風中思念丈夫的故事,更有了些驚心動魄的意味。
蕭瑟的秋風帶來絲絲涼意。
我站在庭院的大樹下,數着凋零的落葉。
一片、兩片、三片......第三百六十三片,第三百六十四片,第三百六十五片。
我細細且專注地傾聽着,渴望聽到熟悉的足音,那鞋履踩踏在枯葉上的噼啪聲,許久都不曾響起了。
若你來時将簌葉輕踩,我聽成萬籁。
可是沒有,一直沒有。
樹葉都黃了,燕兒也匆匆南歸了。
你為什麼還沒回來。
影視劇照 左曹丕 右甄宓
你離家已這樣久了,可知我一直在想着你、念着你。
我想象着,此時此刻,你會不會也在遠方思念着我,思念着故鄉。
戰争一定很艱苦吧?
你在那裡,可曾吃好,睡好?
夜間做夢,我常常夢到你。
有時是一身戎裝,含着笑向我走來;可更多的時候,我夢見鮮血染紅了你的衣袍,你凄然地對着我笑,嘴角血痕猶未幹。
每每此時,我總是自夢中驚醒。
攬鏡自照,不知何時,已是滿面淚痕。
窗外,是伶仃的一彎殘月,透着絲絲冷意。
四遭寂寂無聲,再難入眠。
索性攬過瑤琴,讓我再為你彈一支清商曲吧,這曾是你最喜歡的曲調。
奈何彈來彈去,總是戚戚然,哀怨短調,破碎,凄涼。
想那天上的牛郎織女,何其無辜呀。
明明彼此有情,卻被分割兩岸,隔着迢迢天河。
隻能在每年的七月七日,踏上鵲橋,相會一次。
短暫相聚,長久分離。
詩詞世界
到底是怎樣的罪過,要他們不得不承受這樣的悲苦呢?
可一旦相比起自己,我又覺得他們是幸運的。
至少,他們知道,無論滄海桑田光陰輪轉,總有七月七相見那日。
可我,我卻不知,我們相見之時,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期;甚至,會否還有相見之日。
等待其實并不可怕,隻要有所期盼。
可怕的是,沒有盡頭地等,沒有期盼地等,不知能否再等到的等。
影視劇照 左曹丕 右甄宓
如果單純看這首詩,你大抵想不到,這樣柔情似水的詩句,會是曹丕所寫。
他以一個思念丈夫女子的視角,寫得凄婉纏綿。
看似寫的是愛情,實則反映的卻是東漢末年戰亂流離、無數親人愛人被迫分離的慘狀。
曹丕的這首《燕歌行》,也被譽為“中國文學史上最古老最完整的一首七言詩”。
由這首詩開始,七言詩同五言詩一起,成為了後世文人詩歌書寫的主要範式。
單從文學地位上講,這首詩的影響,可謂裡程碑式。
相比起曹操的大氣沉雄,曹植的華妍激昂,曹丕的詩歌,總是纖弱凄楚而婉娈(luán 柔媚、缱绻之意),帶些文人氣。
字句間,不張揚,卻莫名地自然深情,觸動人心。
影視劇照 左曹植 右曹丕
這倒讓我想起了魏晉年間的轶事小說集《世說新語》中,記載的一段奇葩故事:
東漢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去世了。
當時還是魏王世子的曹丕聽到好友去世的消息,很是傷心,親自去了王粲的葬禮上哭吊。
在靈堂上,曹丕望着前來憑吊的客人,突然說:
“仲宣(王粲字)生前最喜歡的,就是聽驢叫。
如今他走了,我們就各學一聲驢叫,作為對他的送别吧。“
于是一時間,東漢那些赫赫有名的文士,紛紛争先恐後地學起了驢叫。
各種腔調的驢鳴之聲,響徹靈堂。
此情此景,還真是又荒唐,又滑稽,可又莫名地令人有些動容,有些凄然。
想想有朝一日自己匆匆入了墳茔,還有昔日故友,挂記着你,不自禁為你在靈前灑一串熱淚,心甘情願為你做一件學驢叫的荒唐事,也是種幸運吧。
由這個“學驢叫”的小故事,由《燕歌行》這首詩,至少我看到的這個曹丕,不再隻是影視劇中臉譜化的冷酷城府。
他也敏感,也深情,筆下是婉娈詩句,胸中有悠悠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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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聲明】本文由詩詞世界原創發布。作者: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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