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3日 星期五 陰

我最喜歡的詞人蘇轼曾寫過關于夢的一些句子，我都非常喜歡，比如：“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夢随風萬裡，尋郎去處，又還被、莺呼起。”“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料多情夢裡，端來見我，也參差是。”“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這些耳熟能詳的千古名句伴随着我走過許多年。

我們每個人都會做夢，卻沒有東坡先生的神來之筆，可以把夢的氣魄和悠長寫出來，把夢和人生、理想、生命聯系起來。不過，莊子筆下的至人是不做夢的，《莊子.大宗師》：“古之真人，其寝不夢。”注“其寝不夢，神定也，所謂至人無夢也。”做到至人無夢是很不容易的，要物我兩忘才行。平日裡也曾有過一夜無夢，渾渾噩噩睡到大天亮，按照現代醫學研究，這其實是深睡眠的狀态，醒來忘記了自己的夢罷了，睡眠中必定有夢的。

我也做過許多千奇百怪、變化莫測的夢，以前我總是覺得夢非常神秘，為什麼會做夢？為什麼夢中會夢到那樣的情形？為什麼有時候刻骨銘心想念一個人卻偏偏不肯入夢來？有時候根本不曾有過的念頭，甚至有些荒謬的事情會竄入夢中，突如其來、揮之不去，讓人又驚、又怕、又窘、又羞呢？而我們企求的美夢為什麼難得一遇，即使偶有好夢，也往往被不相幹的事情橫插一杠呢？很多關于夢的詞句、故事、人物從小就在我的腦海裡翻來覆去，于是，前些年還曾一口氣把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讀了一遍，對于夢才有了進一步認識。

弗洛伊德認為夢都是“願望的達成”，嘗試用潛意識來解決現實中的沖突。然而，由于潛意識中的信息不受拘束，通常讓人難堪，潛意識中的“稽查隊員”是不會允許它未經加工就進入意識的，隻是夢中的“稽查隊員”也在半醒半夢中，比清醒時稍稍放松了此項職責。于是，潛意識被扭曲、模糊了其意義，以此來通過審查。所以夢中的形象并非它們顯現的樣子，需要用潛意識的結構進行更深的解釋。

我小時候常常做一個夢，就是在黑壓壓的大山裡行走，那是在黑夜中，一切都是烏黑的，什麼也看不見，那夢中相同的情形一遍一遍重複着，在冬天的時候還會增加一些場景和情節，記得有次還夢到清江河的水全都結冰了，路上的行人匆匆逃難，卻不知道他們要逃到哪裡去，我獨自飛跑逃離，居然又跑到那黑壓壓的大山下，天寒地凍、瑟瑟發抖。而夏天的時候就夢見在這黑壓壓的大山下，小河發大水了，黃水濤濤，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淹沒了。這個夢一直持續了許多年，直到十四五歲才告停止。

緊接着常常做的另一種夢便是夢到自己被人追趕到懸崖邊，于是縱身一躍，倏忽跌落萬丈深淵，然後，一下子就被驚醒了，身上還在冒着冷汗，醒來許久才能再度入眠。感覺真是好夢難成，噩夢連連。還常常是内急找不到方便之處，即使找到了也難得立足之地，有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解決了，一覺醒來，自己已在水泊中航行了。不過，這樣的夢做到十八九歲就不再有了，大概是長大了，沒有那麼多恐懼和害怕了，潛意識也沒有那麼肆無忌憚了。

當然在青春年少時還常常夢見帥哥的那雙眼睛深情地看着我，可惜這樣美麗的夢非常少，即使有也隻是在夢中歡喜，因為現實倫理中覺得這是很羞恥的事情，我們那個年代男生女生即使坐同桌，都會畫上三八線，從不越界，話都說不上兩句，還别說什麼眼神交流，覺得喜歡一個男生簡直是大逆不道、令人恐怖，整天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那個時候沒看過《少年維特的煩惱》，不知道“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鐘情？”這句話，不明白這樣的春夢出現在青春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我記憶中尤為深刻和清晰的是自己在麻醉後做剖宮産手術時做夢的情形。我夢見自己掉到很深很深的冰窟窿裡去了，不停地在黑暗的地下冰窟的通道裡旋轉。當新生的女兒第一聲啼哭響起的時候，我才從這個寒冷、暗黑的地下世界走出來，從此我明白了，成為一個母親就是在生死之間，母親實在是太偉大了！

可惜黃粱美夢、南柯一夢、黃帝之夢遊華胥、莊子之夢化蝴蝶、陶侃之夢見天門、曹雪芹紅樓夢中的太虛幻境......這樣的夢我卻沒有做過，倒是非常向往，縱然是夢，也非常快意。

夢本是幻覺，支零破碎、迷離恍惚，與過去意識有關，與将來會發生什麼應該是關系不大的。但是，自古以來就把夢當兆頭。《周禮·春官·占夢》曰：掌其歲時，觀天地之會，辯陰陽之氣。以日月星辰占六夢之吉兇，一曰正夢：無所思慮無所感動，安然而夢。二曰噩夢：謂驚愕而夢。三曰思夢：覺時所思念之而夢。四曰寤夢：覺時道之而夢。五曰喜夢：喜悅而夢。六曰懼夢：恐懼而夢。

古人認為夢因人之陰陽兩種精氣運動交感而生。人之陰陽兩種精氣與天地陰陽二氣相感會形成圖像被顯示在睡夢中，所以夢就有預示吉兇的功能，因此古代專門設立占夢官來負責解夢。我在故宮和國家博物館裡參觀，見到了一些甲骨文，這上面都有詳細的記載，王做了什麼夢，占夢官就會解夢。後世沒有占夢的官，可是夢為吉兇之兆，這種想法仍然深入人心。一般來說，夢見棺材，就以為是升官發财之兆；夢見糞便，便以為是黃金萬兩之征。

而前些年有段時間，我也瘋狂迷上了《周公解夢》，每天早上一醒來，馬上便開始查詢，看自己剛才做的夢，周公大人又如何來解，由此來看自己近段時間的運勢。現在回想起這段經曆覺得真是太可笑了！真是癡人說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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