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時期,有一個叫林逋的詩人,他一生都隐居于西湖孤山之畔,恬淡好古,不趨名逐利,二十年不踏入城市一步。相傳他一時興起寫了詩,随即就将其随意丢棄。别人問他為什麼不考慮流傳後世。他說,我不過是留了一點印記在林壑之間而已,根本不在乎後世之名.
林逋一輩子沒有娶妻,孤身一人,無兒無女,直到終老。他一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在自己的住所旁種梅花,并留下一首著名的七律詩《山園小梅》:
衆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闆共金樽。
這首詩名氣太大,大到直至把他成了中國最會寫詠梅詩的詩人。辛棄疾《浣溪沙·種梅菊》有句,“自有淵明方有菊,若無和靖即無梅”,和靖是林逋的谥号,人們愛把林逋稱為和靖先生。這裡,辛棄疾把林逋和梅的關聯等同于陶淵明和菊的關聯,這不隻是詠物詩範疇内的贊歎,而是将它們和詩人的精神高度拉到一個水平線上了。而南宋女詞人朱淑真寫有《吊林和靖》:“當時寂寞冰霜下,兩句詩成萬古名”。這裡說的兩句詩成萬古名,就是指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後來,南宋詞人姜夔在和靖先生這兩句詩的基礎上,寫有著名的《暗香》《疏影》兩首詞,因此被譽為最會寫詠梅詞的詞人,并直接将《暗香》《疏影》變成了兩個詞牌名。從那以後,在中國古代文人的話語體系中,疏影、暗香就成了梅的代稱。
陶淵明有菊就夠了,蘇東坡有竹就夠了,而林逋有梅也應該夠了,但林逋,除了梅,他還有一個标志性符号,鶴。大家愛引用沈括在《夢溪筆談》中的記載來說一段好聽的故事,說是林逋外出時,家裡如有客至,他的家童便放飛一隻鶴報信。林逋見鶴,必棹舟歸來。
因了梅與鶴這兩個标簽,林逋一生的基調也就定性了,人說他“以梅為妻,以鶴為子”,即所謂“梅妻鶴子”。有梅的情懷又有鶴的風姿,想都可以想象,這人高雅得不得了。其實,林逋活得如此逍遙自在也還有别的緣故——他并沒有隐得讓所有人看不見。經過口口相傳,他隐逸的大名傳到了當朝皇帝宋真宗的耳朵裡。宋真宗欣賞他,給他賜了粟帛,還诏令地方官要時時去看望這位著名隐士。
有些時候,你想和這個世界好好說話,卻沒人願意聽,即使拿着一個喇叭高聲嘶喊,也無濟于事。而有些時候,你真心不想和這個世界說話,但整個世界的人卻都豎起耳朵,非要聽你說了些什麼不可。這個林逋,這個原本想将自己的所有詩句都随風丢棄的人,最終發現,他在西湖畔、孤山下一個人的自言自語被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聽見了,他家門前那株梅的暗香被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嗅到了。
這隐,隐得像一個欲蓋彌彰的謊言。
◎本文原載于《中國青年報》(作者郭彥),圖源網絡,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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