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萬為華銳集團的總裁李澤言送上生日祝福，打工人辛苦賺錢買一個總裁“親親”。

在虛拟世界裡，年輕人為何熱衷于為紙片人氪金？當紙片人從二次元衍生到三次元，年輕人又如何在現實世界中尋找到氪金的快樂？

文｜吳博雅

“在遊戲裡充錢不太會猶豫，買周邊的時候還是會想想。”玩家小P用一句話形容自己為紙片人花錢的決策。

當被問及是否會後悔時，小P斬釘截鐵地說“會！”

随後又無奈地表示“但下次再有新的活動和角色，依舊會剁手”。在小P看來，平時生活壓力大，花錢氪金就是個爽，其實自己慢慢攢也能抽到角色，但一次性抽到那種感覺還是很爽的。

另一位玩家椰椰也對小鹿角财經（ID：lueconomics）表達了同樣的觀點，“雖然很多氪過金的遊戲玩一段時間新鮮感過去就不會再打開了，但當初充值帶來的快樂也是無可比拟的”。

最近，微博上#愛紙片人太貴了#的話題引發了網友們的讨論，大家紛紛在評論區講述自己為紙片人氪金（花錢）的故事或者心路曆程。

這樣的讨論也使得一部分表面上996打工當社畜，為了幾塊錢的外賣返現精打細算，私下裡卻花648元為自己的紙片人“女兒”買最精美的裙子；為90塊錢抽一次，可能要抽15次才能抽到的角色毫不手軟的年輕人浮出水面。

目前，微博上發起的關于問題“紙片人太貴了什麼意思？你們知道嗎？”的投票，知道與不知道的人數相差不大，對于愛紙片人圈層效應明顯的現象，有網友在評論區調侃到“愛一個人太累，愛紙片人太貴”，更有網友提醒稱“快跑！”、“希望大家永遠不要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麼，當代年輕人為何甯願加班打工也心甘情願的為紙片人花錢呢？

虛拟世界裡的情感寄托

紙片人一詞早期用于形容人纖細苗條，現在被網友們用于描述ACGN（ACGN:Animation、Comics、Games、Novel的首字母縮寫）圈子裡的虛拟人物。

不久前的五一假期，遊戲《戀與制作人》中霸道總裁李澤言、溫柔腹黑許墨、初戀學長白起、人氣偶像周琪洛以及朋克少年淩肖紛紛從遊戲走出來給注冊過的玩家打電話，邀請遊戲玩家們一起假期出遊。随後#戀與制作人 打電話#的詞條登上熱搜，獲得超過2800萬次閱讀量，也再次掀起了一波遊戲回坑的狂潮。

《戀與制作人》打着“為女性用戶打造全新超現實戀愛經營手遊”的旗号，瞄準18至30歲之間的女性，上線僅一個月，下載量就超過700萬。由于每一位男主角都有詳細的個人資料，又會在遊戲中随着劇情的發展通過短信、電話、朋友圈等與女主（玩家）互動來增加玩家的代入感，所以當五款真實的優質男友類型擺在面前，總有一款會擊中用戶的喜好。

再加上劇情上為玩家設計了挖掘的懸念，以及聲優和優質畫風的加持，所以不少玩家淪陷于有自己形象、行為觀念、人生準則和思維方式的紙片人，将自己帶入女主的身份，陷入了與紙片人的“戀愛”。

椰椰向小鹿角财經透露，如果想在遊戲中推動劇情的發展或者解鎖與男主的互動，就要收集“羁絆”卡片，這裡面就少不了氪金行為。比如一張售價30元的城市漫步月卡，讓玩家即使是在手機待機狀态下，女主也可以在遊戲中做一些基礎任務。除此之外，做任務的體力和抽羁絆卡的鑽石都需要購買。

《戀與制作人》發行的時候（2017年）椰椰還在讀大學，每個月2500元的生活費有800至1000元都花在紙片人身上。當時自己和室友互相不理解，室友覺得自己花錢養紙片人不如出門做點别的事，椰椰看着室友跟男朋友吵架又和好，感歎覺得還是自己的“紙片人老公”香。

對于花錢的事，椰椰看得很開，“在現實中談戀愛也是需要經濟成本的嘛，花給他們（紙片人們）也是一樣的，更何況他們不但微信秒回而且不會跟我吵架，也不會背叛我。”

由于該遊戲并沒有限定隻能與一位男主發生劇情，所以椰椰在好幾位身上都氪了金，并且在那段時間自己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遊戲上，三次元的社交活動銳減，“對做什麼都沒興趣了，隻想跟紙片人老公待着，當然，也沒錢（做别的）”。

椰椰說，自己這樣的氪金都算少的。2018年1月13日遊戲男主角之一李澤言過生日的時候，玩家們都在遊戲裡做蛋糕、抽鑰匙，就是為了能和總裁大人吃個生日蛋糕。但是最後，自己的生日貢獻積分也隻有一千多，而排名第一的有四十多萬，“我當時在遊戲裡都感受到了貧富差距”，不過這還不是最誇張的。

椰椰說當時有“李夫人”在深圳市京基100為其投放慶祝生日的祝福語循環了一小時。根據其公開的投放1天，360秒20萬的價格，小鹿角财經估算，“李夫人”為李澤言的生日投放花費200萬左右。

工作之後，椰椰覺得“苦哈哈的打工人還要賺錢養華銳集團的總裁李澤言”太累了，便逐漸退了坑，但就在五一，她又接到了李澤言打來的電話，“雖然知道是錄音，但他真的好溫柔！我突然就想回去看看”。

椰椰表示，自己接到電話的時候早已經從大學畢業開始工作，已經不會像當時那樣狂熱的養紙片人，但把遊戲重新下載回來回去看看的時候，還是花費338元購買了一個李澤言的“親親”。

對于為什麼要為紙片人花錢，椰椰認為，自己并不是二次元禁斷症候群（二次元禁斷症候群：又叫紙性戀，指隻對ACGN中的虛拟角色産生感情，對現實世界的人沒有興趣的狀态），平時也不宅，可能就是這個滿足了自己内心的“瑪麗蘇夢”，所以才一發不可收拾。

“我不是不知道這些情況在現實中不會發生，但既然遊戲中可以花錢就獲得現實中無法得到的快樂，那為什麼不呢？”

由于漫畫和動漫無法像遊戲那樣直接氪金，愛好者們便把為紙片人氪金的方式從線上轉到線下，衍生出谷圈和手辦圈。有眼尖的網友在#愛紙片人太貴了#的留言下面指出，引出這個微博話題的博主居然是ID:快樂買谷。

ID：快樂買谷作為“谷圈”的信息交流站，為愛上紙片人的三次元人類提供買賣“谷子”的信息（谷子：Goods的諧音，指各種動漫周邊），而為紙片人氪金的圈子也被稱為“谷圈”。

既然是個圈，那必然有所謂的門檻，如果不是圈内人，還真的很難看懂“谷圈”這讓人眼花缭亂的專業術語。

除了ID：快樂買谷外，微博上還有很多包括谷圈吐槽、谷圈擺陣、谷圈咨詢、谷圈避雷等在内的博主會發布“谷圈”交易信息和事件。微博超話、QQ群、鹹魚、淘寶、日拍軟件和網址、掃街群、甚至代購等平台也都可以看到心甘情願為紙片人氪金的谷圈群衆。

小鹿角财經也采訪到一位谷圈玩家小Q，該玩家表示谷子按類型可分為官方谷和同人谷，按材質可分為亞克力、金屬、橡膠、紙片、PVC、毛絨、空氣谷等等。一個普通的吧唧（俗稱徽章）拼團的價格大概在30元左右，但熱門人物的吧唧就要“配貨”，也就是在購買的時候必須搭配一個冷門的吧唧，這樣算下來一個吧唧的價格就從30到好幾百元不等。

雖然相比手辦來說這樣的價格不算高，但圈外人還是不能理解，小Q表示自己的女朋友就不能理解一個小小的亞克力挂件标價30到60不等，但真正買到手卻要花費500多元。另外紙片類的谷子，旁人看來隻是一塊小紙闆，但小Q卻花了160元購買。做手帳用的膠帶，也因為印了紙片人的形象而溢價，一卷膠帶50元上下是常有的事。

小Q還透露，由于谷圈的東西不像手辦那樣是大件商品，所以大家一般都買複數（買複數：購買多個同款産品），這也造成了擺陣現象（擺陣：在特殊的日子，比如說角色的生日，把自己的谷子擺在一起進行展示‌‌‌‌‌）。“擺陣是非常燒錢的現象，我前前後後已經在谷圈花了萬元，但由于喜歡好幾個紙片人，又隻想快樂買谷，所以一直沒有擺陣的實力”。

同樣燒錢的還有手辦圈。與谷圈相同，手辦圈也有很多黑話，并且由于手辦分很多類型，所以價格的差距也相當懸殊。

手辦玩家小P舉例稱，正版 PF類型手辦的價格通常在600至1200元左右，但新垣绫濑真人比例的等身手辦，因為全球限量 20 隻，所以每個的售價達到将近 10 萬元。因此也有“宅男一面牆，價值一套房”的說法。

除此之外，小P向小鹿角财經透露稱，自己最近沉迷于買一番賞，“差不多58元一抽，可能會抽到手辦，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經典時尚小垃圾”。對于為紙片人花錢，小P稱自己前前後後幾萬是有了，但在這個圈子還算理智的，自己有朋友一上頭一次性就會氪好幾萬。

對于為紙片人花錢的行為，小P表示自己也會在遊戲裡充錢氪金，但在遊戲裡是為了讓自己遊戲人物的攻擊力更強或者更具觀賞性，谷子和手辦不同，這些都是能看得見摸得着的實物，有破次元的快樂。小P還舉例稱有癡迷的玩家甚至宣布與自己的手辦結婚，這部分玩家被稱為“膠性戀”或者“膠佬”。

總的來說，不管是遊戲還是實物，為紙片人氪金都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自身的精神寄托。北京大學新媒體研究院相關研究報告認為，《戀與制作人》等乙女向手遊，某種程度上為玩家打造了情感烏托邦，讓玩家從數字虛拟空間中體驗情感快樂。

2020遊戲研發力量調查(移動遊戲篇)的數據顯示，角色扮演遊戲近年來在市場中具有較高的變現能力，2020年上半年超過30%新上線的遊戲為角色扮演類，在題材選擇上，為了迎合Z世代的ACGN文化消費潮流，移動遊戲開發者更傾向選擇卡通、二次元和魔幻等題材。其中卡通、二次元和魔幻題材在2020年上半年新上線遊戲中占比分别達到18.6%，13.6%和11.0%。

多年來一直沉迷于玩戀愛遊戲的金莎就曾在一次采訪中透露“生活當中沒有這樣一個很投契的人和我對話，所以我甯願選擇虛拟人物”。

天貓發布的首份《95後玩家剁手力榜單》中，手辦也以絕對競争力登頂95後最燒錢的愛好榜首。當Z世代的網上沖浪者展現出對虛拟理想自我建構的需求和對理想戀愛對象的期待，當這種需求被資本方看到并滿足，打工人養紙片人的現象也就不足為奇。

其實，手辦的玩家并沒有年齡限制，比如黃曉明就曾在魯豫有約中曬出自己辦公室的手辦牆，蕭敬騰更是将自己的地下一層做成了手辦陳列館，被網友稱為“手辦男孩的夢想”。

但并不是每一位打工人都能負擔得起紙片人的消費，因此，各種遊戲不氪或微氪的平民攻略以及散裝手辦零件論斤賣等對玩法應運而生。

對于是否會對這樣的花錢行為感到後悔，大家的态度也明顯不同。小Q就坦言稱““花了錢的當下立馬就後悔了，覺得不如買幾個雞腿吃！但仔細想想為設計買單，我願意！我們要支持用心做設計的公司和團隊”。

如今，越來越多種類、風格的紙片人“亂花漸欲迷人眼”。

當有越來越多的方式可以表達對紙片人的喜愛，當對紙片人的喜愛成為一部分三次元人類的精神寄托，當為紙片人氪金成為最簡單和直接能獲得的快樂，還是希望大家如同每個遊戲界面進入前提醒的“健康遊戲忠告”上寫的那樣——健康快樂愛紙片人，并且理智消費。

注：文中受訪對象姓名為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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