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參加過的最尴尬的婚禮。

在收到請帖的幾分鐘之前，我從朋友那裡得知了我将以“替補”的身份被邀請參加這場半個月後的婚禮。婚禮前三天，新郎發來微信說正在打印桌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的中文全名。而這場婚禮的新郎老王和新娘小艾，已經有一個四歲大的女兒。

時間回到大三，那是我們的“白銀年代”，日子好像橡皮糖一樣可以被任意拉長，我們的足迹從大橋南路到仙林大學城，遍布整個南京，喝幾十塊錢的迎駕貢酒，二場在溫莎舉着科羅娜吹瓶，從沒有人知道要往裡面加青檸，一首《後來》能讓好幾個人唱得痛哭流涕，淩晨醉醺醺地在KFC點一瓶雪頂咖啡醒酒，聽某個人紅着眼睛給自己喜歡的姑娘打電話。在這樣的歲月裡，我認識了小艾。小艾是我朋友的大學同學，從小父母離異，原生家庭算不上溫暖，大學時憑借不錯的姿色和青春活力接一些淘寶平面模特的訂單賺取額外的生活費。我和小艾沒有太深的私交，隻是聽聞她對我們朋友中一位家境頗好的“高富帥”有些意思，私下單獨約過幾次飯局，但這位“高富帥”觀念非常傳統，加上後來忙着出國留學的申請，也無心發展感情。

和小艾恢複聯系，是在回國後兩年，那時她已定居上海，做獵頭工作，由于申請上了中歐MBA，和我一位高中同學成為了同學，機緣巧合，我們又有了一些聯絡。彼時她的男朋友，就是老王，之所以叫他老王，除了他年齡稍長，更因為他長得老成憨厚。老王實在不好看，更不是什麼“大款”，為什麼小艾會看上他，而不是在“精英荟聚”的MBA班上找一位金龜婿，我并不清楚，也懶得研究，小艾說過老王追求她時大膽而露骨，讓我想到《老爸老媽浪漫史》裡的The Naked Man約會法則——當一個男人實在平平無奇時，采取某種激進大膽的策略也許會收到奇效——也許男人靈魂和肉體的巨大反差會讓女生産生某種化學反應，我不得而知。

2017年初小艾和老王領了證，那時中國的房價剛剛經曆了一場瘋狂的增長，小艾和老王無力在上海買房，于是計劃退而求其次，在南京買一套房子，因此常常詢問我關于南京樓盤的問題。有一天晚上，小艾突然找到我說她可能要離婚了，我很詫異，因為我知道原本還有幾天他們就要去度蜜月。在她急促和混亂的信息裡，我了解到，那晚老王像平常一樣很遲回家，卻意外讓小艾在他的QQ聊天記錄中發現了他的行蹤，原來老王并不是在公司加班，而是去尋花問柳之所度過了一段“一龍戲雙鳳”的快樂時光。聽聞此事的我也愣了半晌——原來男人靈魂和肉體的巨大反差同樣會讓男人産生某種化學反應——以至于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不願再去想任何類似的香豔場面。

老實說，這件事遠遠不是我能參與其中，除了簡單的安慰，我沒有任何提出建議的立場和勇氣，但很快，小艾就讓我體會到了女人的果決。她仿佛迅速地冷靜了下來，然後讓老王寫下一份承諾書，内容包括将在何時買鑽戒、鑽戒的大小、何時買房、房子的價值、房本裡的名字等等，最後簽字畫押。透過這份承諾書，我仿佛預見了老王未來的5-10年，都将勤勤懇懇地工作，以償還這場風流欠下的債。小艾處理這件事的雷厲風行程度，甚至沒有影響他們的蜜月，就在4、5天後，他們便踏上了飛往意大利的航班。又過了幾個月，小艾帶來了自己懷孕的消息，并且告訴我按時間推算孩子應該是在意大利期間懷上的，這次我沒有吃驚，因為我确信有些事你隻需要接受，并不需要去理解。

幾年過去了，我和小艾老王再無聯系，直到9月中旬，我從朋友那裡得知他們将補辦婚禮的消息，起初我并沒有被邀請，畢竟多年沒有交集，更何況我自己的婚禮也沒有邀請他們。直到國慶假期期間，大約他們統計人數時發現到場的來賓數量恐怕遠遠撐不起一場婚禮該有的熱鬧氛圍，于是小艾和我朋友說打算喊上我一起，這才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些荒誕橋段。

婚禮那天我和小艾、老王幾乎沒有交談，簡短的客套隻顯得更加尴尬，我忍不住想起老王的風流債，不知道他現在已經還了多少，我也想起我們的“白銀時代”，年輕的時候感情總是很充沛，幾杯幾十塊錢的白酒下肚就悲喜交加，現在恐怕連咽下肚子的勇氣都沒有。我知道小艾和老王的婚姻故事絕不算最奇特的，甚至在我周遭都不算，但我總覺得在他們身上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我記得小艾曾經憤怒地跟我說“大不了等到房子車子到手了就離婚”，但當我在婚禮上看到他們的女兒捧着戒指跑向他倆的那一刻，我願意相信，很多裂痕，當你不刻意提起它，它就可以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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