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貓貓先生 | 禁止轉載
上
又是該去赴宴的時候了,陸豐拿出手提包,翻了翻,撿出一副嘴角微微上翹的面具,看了看,就這個吧!
陸豐歎了口氣,走進洗手間。
鏡子裡映照出陸豐俊秀的臉,陸豐頓了頓,從耳後摸到那個不起眼的凸起,手指略一使勁,臉上的面具便一點點剝離。
剝掉面具的臉沒有血,一片空白,仿佛一張白紙蒙住了五官。最初剝離面具時的痛苦已經沒有了,或者說陸豐早就對這種痛苦麻木了,在一遍遍撕裂與貼合之間,習慣之後,一切都仿佛成為自然。
十年前,當陸豐大學畢業初進機關,他還是那個滿臉稚嫩,陽光帥氣的小夥子。
與其他同學四處奔波投簡曆,焦頭爛額應付各種面試不同,陸豐早早就通過公務員考試進入省級機關,捧上了人人羨慕的金飯碗。
聽着别人真心或者假意的祝福,陸豐不經意地有股自豪感。
這種感覺讓他處處鋒芒畢露,那些機關的老油子有幾個好心人會時不時委婉地提點他一下,可更多的人是抱着幸災樂禍的心情等着看熱鬧。
果然沒過多久,因為疏于校對領導的講話稿件,領導在講話中出現錯誤,陸豐被嚴厲批評了,連之前定好的青年骨幹培訓班也取消了他的資格。
這樣的打擊對初出茅廬,一心準備大展宏圖的陸豐無疑是沉重的。一連幾天,他都無法集中精力工作,導緻又出現不少小失誤。
壞的循環一旦開啟,似乎沒完沒了壞下去,陸豐感到害怕,他怕這樣下去,他的生活會完全被毀掉。
又一次探親回家,聽完陸豐絮絮叨叨的抱怨,爺爺沉默了好久,終于起身從角落的櫃子裡翻出一個陳舊的布包袱。爺爺手撫上布包袱,頓了頓,才顫顫巍巍地打開。
陸豐看到了武俠小說裡才能看到的東西——一張薄薄的面具。
“人皮面具?”陸豐驚訝道。
爺爺想了想,告訴陸豐,這張面具是他年輕的時候一位老領導給的。因為特别欣賞他的能力,通過贈予這張面具來幫他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從此走上了官場生涯的輝煌時段。
但是,這張面具的使用需要付出代價,随着使用時間的長短和使用者的不同,代價也不同。
他當時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的代價就是記憶。他使用了兩年,六十歲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記憶漸漸不如以前,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甚至有進一步加重的趨勢。
醫院的檢查結果叫老年癡呆,可是他知道,是該為那兩年的任性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爺爺說,他想過就讓這張面具随着他的記憶消退而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仿佛命中注定,現在的陸豐多像當年的自己啊!滿懷抱負,卻郁郁不得志。
雖然知道這個決定也許是錯誤的,但是看到陸豐痛苦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将這張面具拿出來。
陸豐覺得仿佛黑暗中忽然迸發出光明,從一朵蠟燭的火花瞬間綻放成太陽。
他太需要這張面具了,他似乎已經看見自己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樣子,在似錦的前程面前,那所謂的代價又有什麼可怕?
爺爺千叮咛萬囑咐,一定不要戴過一年,也許之後的代價會少一些。陸豐一一允諾,卻早就聽不到爺爺的囑托,滿眼都是那張靜靜躺在桌上,薄如蟬翼的面具。
爺爺讓陸豐刺破食指,将一滴鮮血注入面具,那張神奇的面具便輕輕顫抖起來,一會兒,竟然凝結成一張陸豐的臉。
陸豐吃驚地張大嘴巴,面具栩栩如生,簡直像鏡子裡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面具上的陸豐表情凝重,眉頭微蹙,看起來沒有蓬勃的朝氣,也沒有生動的表情。
爺爺說:“戴上面具很容易,可是到剝離的那一刻,真是錐心的痛苦,你還要嗎?”
要,當然要!
仿佛可以看得到未來的輪廓,陸豐覺得,沒有什麼痛苦可以比得上如今的落魄之苦。
爺爺歎了口氣,詳細說明了戴面具的步驟和剝離的方法,就讓陸豐帶着面具離開了。
陸豐簡直恨不得馬上戴上面具,去開啟另一種生活,但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爺爺幫他分析了現在的種種境遇,認為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
他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必須一擊即中。
回到機關的陸豐一改往日的頹廢,臉上又充滿陽光與自信,在懷揣一個重要的秘密以後,陸豐顯然比之前要成熟一些。而之前的種種不如意在他看來都已經不值一提,自己所受的所有委屈都仿佛成了制造那個重要時機的必不可少的元素。
他隐忍而内斂,卻處處閃耀光芒,這樣的陸豐開始被許多人關注,包括副處長的女兒蘇瑞。蘇瑞是機關中的仙女式存在,
美麗的容顔,得體的舉手投足,就連那種讓人敬而遠之的傲嬌也讓人無不側目。
因為有些可以驕傲的資本,蘇瑞在适婚年齡多了太多的選擇權。可是挑來挑去,當被她不屑一顧放棄的平庸男都發過了喜糖,她心目中的優質潛力股還是沒有出現。
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向大齡剩女的行列邁進,蘇瑞自己也有些急躁,陸豐就是這個時候闖進了蘇瑞的視野。
蘇瑞父母拜托别人對陸豐旁敲側擊,陸豐心知肚明,卻還是實話實說。
“我有女朋友!”
陸豐有一個十分相愛的女友林玉,大學時候的學妹,清純高挑,容貌出衆。因為見過了這樣傾城的容顔,蘇瑞的姿色便無法撼動陸豐挑剔的心。
陸豐是打算和林玉相守一生的,因為林玉對他的好讓他感到溫暖,他喜歡林玉總是圍着他轉,喜歡林玉遷就自己飲食的口味,所有的生活習慣,以及一些小動作。
在林玉那裡,陸豐覺得自己就是主人,從小衆星捧月般生活慣了,陸豐還是習慣做自己的主宰,無論工作還是生活。
原以為一切都會按照自己所想發展下去,可是當陸豐第一次帶林玉回家,從父母的眼裡陸豐看到了不滿。
等到第二次再帶回家,父母便明确告訴他不會接受這個女人當兒媳。
年輕的陸豐固執地覺得,隻要兩個人相愛,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緊要,把父母說的門當戶對,以及少奮鬥幾十年的話根本沒當回事。可是随着對林玉家庭情況的了解,以及工作之後的種種所見,陸豐還是動搖了。
最後一次陪林玉回家,她當出租司機的父親局促地和他握手,完了尴尬地笑笑,在櫃子裡找出一包已經開封的芙蓉王,抽出一根遞給陸豐。
陸豐接過煙,發現已經很幹了,應該是打開包裝很久,卻總也舍不得抽,隻用來招待客人的吧!
在一家工廠當業務員的母親在狹小的廚房裡忙碌着為陸豐準備晚餐,陸豐站在窄小的客廳,看着點點光線穿透滿屋飛舞的灰塵,心底忽然湧起一股厭倦。
這種厭倦随着因為生活瑣事的争吵越來越強烈,陸豐終于明白,自己終究不是一個可以過那種柴米油鹽醬醋茶,孩子老婆熱炕頭生活的人。
他有強烈的事業心,還有虛榮心,他無法想象那個坐在林玉家簡陋的椅子上,和他們夾一盤鹹菜的自己,也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
在無數次下定決心想要分手時,林玉無辜的眼神,溫柔的話語總是瞬間摧毀了陸豐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決絕。可是之後的生活瑣碎,又讓陸豐不斷地陷入懊惱中。
終于有一天,陸豐為自己添置了一個昂貴的錢夾,而林玉覺得不應該,兩個人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争執。
陸豐一狠心,脫口而出“分手吧”。
林玉驚訝地看着他,以為他在開玩笑,陸豐想了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心裡想了好久的決定一股腦倒了出來。
出乎陸豐所料,當林玉明白陸豐是認真的以後,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哭哭啼啼,而是默默收拾東西,毅然離開了。
陸豐沒有送她,他心裡糾結又痛苦,但始終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須要這樣做。舍不得今天的林玉,就無法收獲如錦的前途。
他相信,隻要自己可以站在仕途的制高點,他還會碰到另一個林玉。
之後的故事仿佛落入俗套,陸豐很快接受了蘇瑞的感情,一方面是為了迅速從林玉的感情中走出來,另一方面,上司成為嶽父以後,自己的人生,就打通了另一個捷徑。
春節第一次帶蘇瑞回家,看着蘇瑞圍着廚房裡的母親忙前忙後,又是洗菜又是遞盤子,陸豐恍然看到林玉。
林玉從沒有幫母親做飯洗菜,每次回來,隻是圍着他在轉,隻要他開心,她就快樂,絲毫不顧忌家人不屑的目光。所以大家都喜歡善解人意的蘇瑞,覺得目無尊長的林玉根本不配和陸豐站在一起。
婚後的生活充滿激情,陸豐覺得一切都越來越好,偶爾聽到林玉的消息,心裡還是會難過,但是已經沒有撕裂的疼痛。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良藥,再痛的傷口,随着時間的流逝,都會漸漸結疤,脫落,淡化……
當生活開始風生水起時,陸豐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秘密。
他似乎忘了那張面具的存在,或者,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用了。
他有了小小的滿足感,覺得這樣一輩子過下去也挺好,在單位裡有人尊重,在家裡有簡單的快樂。
陸豐有時候會覺得仿佛一切都是夢,爺爺的話和那張面具根本是自己的幻覺。可是,每當看到地下室那個被自己塞進暗格的盒子,他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跳起來。
大學同學忽然打電話說要聚聚,這種同學聚會在陸豐看來不是互相攀比就是互相拆台,可是他很樂意參加。
他想讓同學們看看,畢業五年,他已經混出了名堂。
參加聚會的路上,陸豐一遍遍設想自己的出場儀式,想到看見氣宇軒昂的自己,同學們那羨慕嫉妒恨的眼神,陸豐不自覺地就挺直了脊背。
來到市裡一家五星級酒店,陸豐暗自感歎,同學聚會的檔次真是越來越高,想當年大家都是花父母的錢出來吃吃喝喝,随便一個路邊攤都快樂得無法言喻,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這五星級接待有點奢侈了吧!
雖說這幾年陸豐沒有少出入這種場合,但是想到當年還有很多經濟上比較窘迫的同學,這樣的消費不知道要勒緊褲腰帶過幾年才能夠一頓聚餐。
陸豐搖搖頭,走進酒店。
陸豐故意來遲了些,酒店大堂經理禮貌地上前招呼他,他報上包廂号,有服務員帶着他進去。
這個酒店最大的包廂,待服務員推開包廂門,陸豐微微閉了閉眼睛,他要試着習慣别人的羨慕。
可是出乎意料,他聽到裡面的說笑聲,在他進來的一瞬間突然安靜了。
他環顧一圈,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容。
“哈哈!陸豐來了!”
大家又笑開了,之前說話的人繼續說話,沒有想象中的衆星捧月,隻有一個人迎了上來。
是大學時他最不喜歡的同學譚文志。
譚文志一身得體的休閑西裝,深咖的顔色讓他顯得很莊重。
“也不知又從哪裡淘的衣服,看起來還蠻不錯。”
陸豐象征性地握了握譚文志的手,就在一個同學身邊坐下。
沒有想象中的問長問短,陸豐記得大學時大家都挺八卦的啊!今天自己多想成為大家八卦的重心,以炫耀自己如今的得意。可是大家都在各說各的,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落。
聚會是酒會形式,陸豐起身走到餐台,端起一杯紅酒。
“多年不見,老同學别來無恙啊!”
陸豐回頭,看見又是譚文志,陸豐心裡有隐隐的不快。
譚文志在大學期間屬于那種永遠不出現在學校的學生,好幾次陸豐竟然在夜市碰到他在擺地攤,熟稔地吆喝數錢。奇怪的是,每次考試他都能過。
陸豐看不慣譚文志張口閉口談經濟,覺得對于他那種人,不過是嘩衆取寵的資本。
後來畢業之後,再也沒有聯系,偶爾聽說他在做生意,是不是把地攤開成小鋪,陸豐不得而知,因為他已經徹底離開了陸豐的世界,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他。
陸豐笑笑,說:“譚同學現在哪裡發财?”
譚文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也不是發财啦,就是倒騰了個小公司,自己賺錢玩!”
賺錢玩!陸豐撇撇嘴,不是那麼缺錢用得着擺地攤?
話不投機半句多,陸豐和譚文志又胡亂吹捧了幾句,借故離開了。
待到人差不多到齊了,陸豐才發現,這隻是一個小範圍聚會。來參加聚會的同學竟然都是自己當年不太相熟的人,陸豐覺得有點煩悶。
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些同學當年在自己眼中要麼是不學無術,要麼是遊手好閑,自己明明和他們是兩路人,大家為什麼會邀請他?
譚文志起身走上發言台,清了清嗓子,說笑的人們都安靜下來。陸豐注意到,其中有許多女人滿眼桃花般注視着譚文志,他越發覺得這樣的聚會無聊。
“大家好!非常高興在我們走上社會的五年之後,又能在一起,看看我們這些人,我都沒有想到,短短的五年,大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看,小桃變得更加有女人味了!”
人群中發出一陣哄笑,那個叫小桃的女人妩媚地向譚文志抛了個媚眼。
“看,我們的陸豐同學,已經成為機關領導了!前途不可估量啊!”突然被叫到名字,陸豐有點尴尬,又有點自豪,大家卻隻是禮貌地朝他笑笑。
後來譚文志又點了幾個同學的名字,陸豐聽到他們的境況之後,才發現問題的關鍵。
今天來的人,除了自己,都是事業小成的人。
連自己以為一無是處的譚文志,已經是一家知名企業的老總了,而那個企業,就是他說賺錢玩的公司。
再之後,陸豐終于知道,今天來的人,都是省内有名企業家的二世祖。譚文志竟然是個如假包換的富二代,這個真相讓陸豐想吐血。
下
情況的發展有些出乎陸豐的預料,以為今天出風頭的會是自己,沒想自己完全成了别人的笑料。
這樣想着,陸豐在酒會開始沒多久就離開了。
譚文志追出來,陸豐覺得怒火已經無法克制。
“你為什麼要這樣羞辱我?”
“羞辱?從何談起?”譚文志一臉無辜。
“你們都是富二代,這是有錢人的聚會,為什麼還要叫我來?你明知道我的情況吧,我不過一個小小公務員,怎麼能和你們高攀?”
陸豐一口氣發洩完自己心中積攢了一夜的不滿。
“哈哈……”
譚文志卻禁不住大笑起來,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拉住陸豐的胳膊,把他拽到角落。
“老同學,你真是多慮了,我今天邀請你來,是因為在這些同學中,我最看好的,隻有你!”
譚文志說他是富二代,也肩負着家族企業的未來,因為從小對經濟感興趣,在生意場上也能遊刃有餘。
他身邊的人,也大多是富二代,可是,随着在生意場上浸淫,他發現,生意要做大做強,必須在官場上有人。可是他想來想去,認識的人隻有陸豐進入了官場。
這次聚會,他想借此和陸豐加強聯系,希望陸豐以後能幫上他。
陸豐覺得很可笑,他現在所處的,不過一個小小業務機關,有什麼權力可以幫到譚文志。
譚文志拍拍他的肩膀,說:“别急,總有一天,你會看到一個全新的自己。”
不得不說,這次聚會,譚文志的話很深地觸動了陸豐。雖然自己不愁吃穿,但是和那些富二代的奢侈比起來,自己完全就是寒酸。
内心的欲望一旦被勾起,就如同忽逢甘露的藤蔓,日日瘋長。
陸豐覺得不能就這樣安于現狀,既然,沒有一個可以給他富貴的爸爸,那就要靠自己,給自己的人生許一個榮華。
以為還要磨練多少年,沒想到命運的轉機很快就出現了。
省政府公開選調公務員,陸豐過關斬将拔得頭籌。新的一年春節剛過,一紙調令,陸豐邁開了命運轉機的第一步。
譚文志打來電話,恭喜陸豐高升。
從那次聚會之後,陸豐開始和譚文志多了聯系。
陸豐奇怪,調令剛發,譚文志怎麼知道?
譚文志笑了,“我可是随時關注你啊!”
可是陸豐現在關注的,是要怎麼樹立在新同事面前的形象!陸豐覺得自己應該變得不一樣,至少,應該更加沉穩大氣。但是以目前的閱曆,自己貌似還達不到那樣的境界。
當他又一次看到地下室那個藏着面具的暗格時,心頓時狂跳起來。
對,是時候以另一個面孔來面對今後的人生了,也是時候,讓自己的翅膀漸漸展開了!
在走上新崗位的前一天晚上,趁蘇瑞已經熟睡,陸豐偷偷進入地下室,翻出了那個裝有面具的盒子。
陸豐顫抖着手,取出那張面具,還是一個栩栩如生的陸豐。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面具的色彩竟然沒有一點改變,就連毛孔都宛如真實。
陸豐摸了摸那個“自己”,心髒似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他想起爺爺說的話,一旦戴上面具,就意味着要付出代價,而且,戴面具容易,剝離的時候将經受非人的痛苦。
要戴嗎?
陸豐猶豫了好久,可一想到譚文志的話,以及自己已經見識過的奢華,不想擁有那是自欺欺人。
如果,把擁有别人的尊重當做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那麼,隻有站在權力的高點,才可以實現這些。
陸豐覺得為了這些榮耀,他可以一搏。
咬咬牙,陸豐将那張面具緩緩貼在臉上。
跟他想的不同,以為要費一番勁來修正,畢竟不是真的臉。可是,那張面具一接觸皮膚,便蠕動起來,從鼻尖到額角,一股涼意迅速蔓延。
陸豐能感覺到有種刺痛,仿佛野草紮根一般,有很多細小的觸手從面具裡伸出來,包裹起他的臉龐,再穿透皮膚,紮進肉裡。當一陣劇烈的疼痛突然湧來,陸豐終于沒有忍住,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陸豐醒過來,發現自己還睡在地下室的地闆上。他想了好久,終于記起來自己在這裡做什麼,他急忙爬起來,向鏡子裡看去。
鏡子裡映出一張剛毅而俊秀的臉,但是陸豐知道,這已經不是自己的臉了。
陸豐試着做了個動作,一切如常,陸豐心裡不僅有些疑惑,這樣的面具,到底有什麼力量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沒有人察覺到陸豐的不同,包括陸豐自己也覺得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還是做自己的秘書工作,工作之餘和譚文志以及他介紹的各種朋友吃吃喝喝。
他發現其實譚文志是個很不錯的人,他大氣卻有度,謹慎卻不瑣碎,張弛有度,很會做人。譚文志說,這和他從小看到人性的複雜,以及多年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有關吧,他從來不會真正相信任何人。
譚文志真的幫了陸豐很多,用陸豐沒有的金錢為他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很多時候,陸豐所要做的,僅僅是牽線搭橋,介紹譚文志給不同的領導或同事認識,之後再見的時候,那些人都已經和譚文志稱兄道弟。
至于譚文志如何打通個中關節,陸豐心知肚明卻不追問,他隻是心情愉悅地享受着領導有意無意的照顧,對同事越來越恭敬的态度也從開始的受寵若驚到視若無睹。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搭了譚文志大款走遍天下的順風車,他還是要小心翼翼,還是要未雨綢缪,隻有練就了真正的實力,才可以永立不敗之地。
相比譚文志的幫助,陸豐沒有覺得面具為自己帶來什麼實質的變化。如果非要說有變化,那恐怕就是陸豐感覺自己不會笑了,至少忽然不會像以前一樣開懷或者捧腹大笑了。
第一次發現這個情況是辦公室的同事在午飯時講了一個笑話,同桌的大家都忍不住噴飯,陸豐也覺得很好笑,他自然地張開嘴,嘴角想要上翹。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當他的嘴巴張開到一定程度,嘴角形成一個淺淺的弧度時,就再也不會進一步張開了。
一個明明令别人開懷大笑的笑話,在大家的笑聲中,陸豐沒有預演的笑聲變成一陣冷笑突兀而出。
同事們看到陸豐怪異的表情,聽到和那表情極為不符的笑聲,吓了一跳,忽然,所有人都不作聲了,盯着陸豐看。
陸豐頓覺尴尬,趕緊低下頭往嘴裡扒飯。
同事們不再說笑,都各自吃完飯離開了餐桌。陸豐起身想招呼平時和自己比較親近的小顧,可是小顧緊走幾步,趕上其他同事快步離開了。
陸豐張了張嘴,将要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咽進了肚子。
整個下午,辦公室的氣氛都很奇怪,陸豐知道大家謹慎的眼神是因為他,可是他無法解釋,因為他知道這是為什麼。
回家以後,陸豐背過家人在鏡子前試了好多遍,無論他多麼努力,嘴角卻隻能咧開一個微小的弧度,鏡子裡的他看起來隻是一個淺淺的,頗有意味的笑容。
在試過無數次後,他放棄了,看來,自己今後便失去了大笑的功能。
陸豐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代價,如果是這樣,那他也能夠承受。
陸豐學會了不露聲色地微笑,甚至琢磨出各種微笑的使用場合。從開始的不習慣,到漸漸适應,到如魚得水,陸豐用了不足一月。
他想自己還是适合這樣的生活的,而且,羽翼漸豐加上沉穩低調,陸豐在衆人心中已經樹立起了形象---一個城府頗深的實力派。
冷靜沉着,喜形不露于色的陸豐在短短一年間建立起自己的圈子,他徹底擺脫了之前的自己,習慣了在觥籌交錯中勾心鬥角,在燈紅酒綠中逢場作戲。
在單位中,他始終面露神秘的微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解讀,陸豐從不解釋,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面對不同的人時,他是怎樣的表情。
他不喜歡這樣,但是不得不這樣。
陸豐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每當手指摸到耳朵後面那個不起眼的凸起,他都有撕掉面具,用真實的自己來面對一切的沖動,可是,在最後一刻他還是退縮了,他已經沒有勇氣這樣做。
因為應酬的增加,陸豐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候也會徹夜不歸。
蘇瑞從開始的時時關注,到後來對他愛理不理。好多次他喝醉在酒吧,蘇瑞不情願地來接他,看見一地狼藉,她捏着鼻子,用腳尖踢了踢陸豐,說:“你不要裝了,趕緊起來!”
沉醉的陸豐睜不開眼睛,耳朵卻十分清楚地聽到蘇瑞的不耐煩。
他想發火,想用怒吼來舒緩内心的壓抑,可惜他發現,如今的自己,連怒吼的嘴巴都張不開,即使憤怒,臉上仍然會挂上莫名的微笑,讓人不寒而栗。
爺爺說的一年期限很快到了,陸豐想着是不是要去掉面具。可是譚文志的邀請,領導的器重,都讓他欲罷不能。他也很清楚,這一切的取得,都是面具的作用,換做真實的他,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他也曾想問問爺爺,為什麼要有一年的期限,可是,已經完全不認識别人的爺爺直到去世,都沒有再和陸豐談起過面具的事情。
時間一拖再拖,陸豐總是找理由說服自己不用剝離面具,心安理得地繼續面具下的生活。轉眼兩年時間過去,陸豐早已升任領導的貼身秘書,人人羨慕,處處受人尊敬。
蘇瑞為他生下一個乖巧的女兒,正所謂人生得意。陸豐很享受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也早就與面具融為一體,甚至已經忘記自己本來的面目。
當發現蘇瑞的不正常時,陸豐是不太相信的。
畢竟自己無論年齡還是事業都正如日中天,他自認為對蘇瑞已經很好,蘇瑞沒有理由出軌。可是,活生生的事實擺在面前,尾随蘇瑞來到酒店門口的陸豐,沒有勇氣推開車門。
眼睜睜看着一個男人親熱地挽起蘇瑞的手進入酒店,陸豐覺得心裡已經在滴血,可是,臉上依然一片平靜。
現在的這張臉,似乎除了微笑,就很難再表現出其他情緒,即使憤怒,表現在這張面具上,充其量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淺笑。
現在的他,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
他不會讓自己太難堪,說到底他已經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了,妻子偷腥被自己抓現行如果傳出去,他就沒臉見人了。
陸豐咬咬牙,發動汽車離開了酒店。
陸豐内心很亂,想起從前的日子,雖然和蘇瑞的感情一般,但畢竟一起生活久了,就已經互相習慣,就算争吵,也充滿了煙火氣。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兩個人不再争吵,也很少說話,更談不上溝通。
他以為自己忙碌蘇瑞可以理解,或者自己曾經和幾個女人的逢場作戲,蘇瑞也不會往心裡去。
畢竟,他這麼努力,就是想給他們母女更好的生活。
畢竟,他從未想過離婚。
陸豐突然渴望成為從前的自己,有權利咆哮,有權利責問,甚至有權利和那個男人幹一架。
可是,如今的他,隻能打落門牙往肚裡吞。
陸豐在江邊呆了一整晚,車子裡明明滅滅,等到東方泛起魚肚白,陸豐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把一切都向蘇瑞坦白,然後剝離面具,重回自己。
這一刻,陸豐甚至沒有想,以後如何面對譚文志和同事,以及和自己有關系的任何人,他隻是單純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婚姻。
他在江邊借冷水抹了把臉,徑直向嶽父家走去,他想和在這個城市裡唯一有點共同語言的親人談一談。
嶽父沒想到陸豐這麼早就上門,嶽母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收拾一番出門買早點。
陸豐在等嶽父洗漱的時候組織了一下語句,嶽父手捧一杯熱茶,在沙發上坐舒服後,示意陸豐可以開始了。
陸豐想了想,硬着頭皮将他和蘇瑞的事情一一告訴嶽父。他承認了自己對不起蘇瑞,但是他想改過自新,他不想失去現在的家庭。
在最後他剛想将面具的事情告訴嶽父的時候,嶽父打斷了他。
嶽父說:“你不願放棄婚姻,卻無法忍受背叛的痛苦,想原諒,又不知如何面對。很簡單,我可以幫你!”
劇情不會反轉得如此之快吧!在陸豐印象中,嶽父和嶽母聽到因為自己之前的錯誤,而導緻他和蘇瑞的婚姻危機,不是應該沖上來賞他幾巴掌嗎?這是怎麼回事?
陸豐正要開口辯解,嶽父起身,趴在大書櫃下面,伸手在櫃子底部摸索了一陣,突然聽到“咣當”一聲,書櫃底部出現一個暗格,嶽父從暗格裡拿出一個布包袱。
看到那個包袱的第一眼,陸豐感到自己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不會的,不會的!”
陸豐在心底默念。
嶽父忽視了陸豐的表情,隻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布包袱,在陸豐對面坐定。
陸豐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驚恐,聽嶽父開口說,“你一定很好奇吧,打來看看!”
陸豐顫抖着手打來那個布包袱。
果然,雖然陸豐覺得不可思議,但那裡面,真的有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一如當年自己初次見到的模樣。
嶽父說這是很久之前的一個朋友送的,面具的作用是在婚姻裡遊刃有餘。
後來嶽父又講了他得到面具的機遇,無非是遭遇一場婚姻危機,得到面具的嶽父有驚無險度過了那段時間,以後一帆風順直到今天。
“可是,佩戴面具是有代價的!”
嶽父的話驚醒了還沉浸在驚詫和疑惑,以及其他各種複雜情緒中的陸豐。
代價,自己已經付出了一種代價,接下來的又是什麼呢?
考慮再三,陸豐接過了面具。
嶽父詫異于陸豐的爽快,說沒想到陸豐這樣急于改變婚姻的現狀。
面具沾到陸豐的血變成了陸豐的臉,陸豐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張面具的不同之處。
這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離開嶽父家,陸豐急忙趕回家。他想試試新面具,想知道新的面具有什麼能力。
第一次剝離面具,算來已經離戴上面具三年之久,陸豐還不知道,剝離面具會有怎樣的痛苦。
揭開面具一角的時候,陸豐感到雖然痛苦,但是可以忍受的。
他咬着牙,一點點剝開更多,鏡子裡的臉不斷扭曲,皺成各種痛苦的樣子,陸豐覺得錐心的疼痛越來越濃烈,他漸漸忍不住了,一下一下吸着冷氣。
面具才剝掉一半,陸豐已經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他咬咬牙,繼續剝開面具。奇怪的是,剝開面具的臉上沒有血,卻也沒有之前的皮膚。而是一片空白。
“不!”
忍着劇痛終于剝落面具的陸豐在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時,真的崩潰了!
鏡子裡的他沒有臉……
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爺爺不是和之前一樣嗎?還有嶽父,可是,為什麼他沒有臉,隻有一層薄薄的白色皮膚緊緊包裹着骨骼,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他想起爺爺的話,最長不能超過一年。啊!在那些意氣風發的日子,他竟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提示。
是忘記嗎?也許更多的是不舍吧!他不知道自己不以為然的後果竟然如此恐怖,怎麼辦?怎麼辦?
陸豐慌亂地抓起新面具往臉上貼去。
如同第一次那樣疼痛,陸豐卻忍住了,他眼看着面具一點點包裹住自己的臉,五官一點點貼合。
慢慢的,鏡子裡又出現一個英俊的陸豐。
陸豐試着咧咧嘴,可以做到,試着笑,卻仍然是有節制的淺笑。看來這種淺笑已經深入骨髓,成為生命的烙印,他再也無法大笑了。
最初的驚恐過去,陸豐拍拍自己的臉,卻沒有發現這張臉和之前有什麼不同。
從地下室回到房間,蘇瑞已經回來了。
陸豐本來是想質問蘇瑞,可奇怪的是,看到蘇瑞,明明心裡想說話,嘴巴卻怎麼也張不開,甚至他想仔細看看蘇瑞的眼睛,也無法集中目光。
蘇瑞在他眼裡成為一個模糊的影子,他可以聽到她說話,聞到她的味道,就是看不清她。他無法用任何一個表情面對蘇瑞,隻能沒有表情。
他冷冷地回答蘇瑞的問題,冷冷地面對蘇瑞的讨好,以及,冷冷地面對蘇瑞的熱情,哪怕那熱情是假裝的。
他自己都感到驚恐,在面對蘇瑞時,自己所表現出來的冷漠讓他很不舒服,他很想讓自己的聲音有點溫度,可是,心裡想的話,說出來就成了另一種味道,充滿不屑,淡漠和譏諷!
蘇瑞終于忍不住和陸豐大鬧一場,陸豐隻是露出一個冷漠的微笑,丢下滿地的狼藉和滿臉淚水的蘇瑞施施然離開。
現在的陸豐,對蘇瑞沒有絲毫感情,沒有憐惜,沒有同情,沒有喜歡,更不可能再有愛情。
但是這幅面具不能戴着去上班,陸豐每天便多了一個任務,就是在上班前,要去地下室換面具。每天都要經曆兩次撕心裂肺的疼痛,為了減少這種折磨,陸豐開始減少回家的次數,他甯可住單位也不願意回家。
漸漸地,蘇瑞也不再鬧了,當然也不再讨好陸豐,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同在屋檐下,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麻木以後,一切都可以過去。
期間,蘇瑞提出了離婚,陸豐沒有答應。
在他内心深處,離婚是不可能的,可是他無法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面具的嘴主宰了一切。
陸豐甚至想不戴這幅面具,用第一副面具來表達自己,可奇怪的是,當他戴着第一副面具回家時,他就忘記了想要說什麼,嘴角淺淺的笑反倒招來蘇瑞的一陣白眼。
他試了好多次,終究還是放棄了。沒想到,兩幅面具還是互相排斥的。
也罷,日子總是要過去的,陸豐不想離婚,可是他也需要女人,既然已經和蘇瑞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陸豐也不會再去搭理她,孫琳琳就在這時闖進了陸豐的生活。
認識孫琳琳,是在譚文志舉辦的一個酒會上。
孫琳琳也是一個富二代,同時,又是嫁入豪門的闊太太,可是她和其他豪門闊太又有許多不同。
孫琳琳屬于那種很爽快的女人,她敢和男人拼酒,和男人一樣大笑,沒有一般女人那種嬌作,但是,卻不失優雅和溫柔。特别是那雙眼睛,猶如一汪春水,陸豐看到的第一眼,就被淹死了。
剛開始,陸豐隻是單純地欣賞孫琳琳,覺得她講義氣,夠朋友,和她在一起陸豐沒有絲毫壓力,在他面前,陸豐甚至可以暫時忘了自己是個戴着面具的人。
陸豐終于有了一點快樂的感覺。
他竟然開始期盼和孫琳琳見面,想把一天的快樂和不快樂都和她分享,想聽她的建議,其實,他隻是聽到孫琳琳的聲音就已經覺得幸福了!
幸福!
當這個字眼突然跳到腦海裡時,陸豐吓了一跳。
他幸福嗎?
不知道!
一定是不幸福的,因為有不幸的婚姻,雖然看似蒸蒸日上的工作也是充滿刀光劍影的競争;譚文志帶給他的生活,以及那些日日夜夜和他稱兄道弟的人,在面具下的陸豐看來卻處處算計,步步為營。
他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走在刀尖上,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撕裂,被斬得粉身碎骨。
是走得太久,太累,孫琳琳就是沙漠裡的綠洲,給了絕望中的陸豐新的希望。
孫琳琳有一個很愛她的丈夫,但是因為生意繁忙,給了孫琳琳很大的自由空間。陸豐也不知道那個在别人眼裡如同妖孽一般存在的女人,為什麼獨獨接受了他的好感。
可是不能否認,陸豐很享受這樣的感覺,他抓住一切空閑去約會使他們充滿激情,每一次的纏綿都讓人意猶未盡。
陸豐感到了自己内心有股力量,沖刷着自己似乎已經麻木的心靈,仿佛即将沖出牢籠,仿佛就可以看到黑暗之後的黎明。
有一天,孫琳琳問陸豐:“我們會結婚嗎?”
陸豐沉默了。
雖然和蘇瑞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可是他竟然從未想過離婚。
孫琳琳說:“我不可能離婚!”
陸豐也不可能。
那麼,他們的感情算什麼?
突然之間,之前建立的一切都轟然倒塌,陸豐覺得自己還是一無所有。
他和孫琳琳的感情,并不是愛情。
仔細想來,似乎他隻是迷戀和孫琳琳相處的那種感覺,仿佛總在談戀愛,因為有着彼此的顧忌,他們又都很珍惜每次的相處。
這種偷偷摸摸的感情刺激了他們平淡無奇的生活,給了他們逃避郁悶的借口,所以他們愛這種感覺。
可是,再美好的夢終究會醒來。
孫琳琳比陸豐清醒得早,也比陸豐更加決絕。
“我們,如果能夠回到當初那樣就好了!”
孫琳琳離開了陸豐的生活。
陸豐覺得一切又重回黑暗,那段時間在心底湧動的力量終于又蟄伏起來。
陸豐以為,如果那股力量可以沖破心中的牢籠,自己或許可以找回失去的臉。
這一刻,他多麼渴望能夠用真實的臉來面對生活,可是,錯誤的決定以後,每一步都是錯誤的路。如今走了這麼久,再回頭,卻永遠也找不到來時的方向了!
日子仍然渾渾噩噩,轉眼幾十年匆匆而過,知天命的陸豐已經站在了權力的高點。對于自己取得的成就,他很是滿意。
婚姻還在繼續,搭夥過日子已經讓他和蘇瑞變成了親人,他們同床異夢各取所需卻也融洽。
女兒也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當年一起互相幫助互相照顧的譚文志本來也算成功企業家了,卻被牽扯進一樁高幹貪腐案锒铛入獄。
幸好之前有過布置,譚文志的事情沒有連累到陸豐,有驚無險地度過那幾年之後,一路順風順水直到退休。
在官場奮鬥的三十多年間,陸豐從各種各樣的人手中接過了無數面具。他沒有想到,當初以為隻有爺爺擁有的秘密,其實是很多人的秘密,包括自己。
他也終于明白了,爺爺為什麼叮囑他要在一年之内剝離面具。
爺爺最初的想法,隻是希望借由面具讓陸豐從頹廢中走出來,他也不想陸豐迷失在面具之下,可是他疏忽了,權力帶給人的欲望不是他一句叮囑就能抑制的。
當陸豐嘗到面具帶來的驚喜,又怎會輕易放棄?
年輕時的陸豐曾經以為,大家把面具給了他,是因為看好他,他還傻傻地猜測他們怎麼會有真實的臉。
後來,當他收到了越來越多的面具,一遍遍剝掉面具又戴上,還要編号來記住哪個面具适用于哪個場合的時候,他終于明白,給他面具的那些人,其實還戴着另外的面具。
這衆多面具的代價就是,陸豐的人生,沒有喜怒哀樂。
已經習慣了的面具下的生活,卻在退休以後一點點崩潰了。
每天無所事事的陸豐開始讨厭自己的表情,無論哪一個,隻要在鏡子裡看到,他都會惡心到想吐。他很想在這衆多的面具中找到最接近真實自己的那張,但是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
原來,他已經忘了自己本來的臉,究竟是長什麼樣子。
(原标題:《面具》,作者:貓貓先生。小說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衆号: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内容)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