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公司入職第一課,就是讓即将到來的新鮮血液報上花名。
當互聯網大廠還是造富神話的時候,花名和工牌一樣,是一種身份象征和階層認同。
随着大家對互聯網公司的祛魅,花名也成為一座職業身份和自我認同之間擺不正的天平。
有人覺得使用花名以後,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因為稱呼問題得罪領導和同事了,但也有人說花名是去人格化的開始。
至于花名是怎麼從新鮮又好玩一步步走向打工人“灰名單”的,我們可能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其實,花名本身并沒有什麼問題,中國人的一生,本來就會有許多個名字。
寫在族譜戶口本上的大名就不說了,長輩叫着順口的小名得有一個。古代人長大開始混社會之後,為了讓人尊重他,還會取個字供别人稱呼。比如三十多歲還沒找到工作的杜甫,直接叫名字不合适,叫官職他沒有,還是叫子美兄又親切又禮貌。
有人覺得光有“名”和“字”還不夠,于是還會給自己起個“号”,有些作家的筆名就是這麼來的。
号這個東西不限量,一生能有好多個,人間清醒魯迅先生在57年的人生中一共用過140多個名号,最多的一年用過41個ID,得有8個新浪微博VIP才能換得過來。
元明時期,“诨号”突然火了,大家都愛用,甚至比本名都叫得響亮。《水浒傳》就是一本诨号百科全書,随便想起來幾個人都帶着诨号上場:及時雨宋江、花和尚魯智深,母夜叉孫二娘…… 根本就是初代花名的雛形。
現代人通常沒有字号的講究,也沒那個随意叫人外号的風氣,所以到了混社會的年紀,總有些人要為稱呼犯愁。安全的叫法是按照“姓 官稱/職業”的公式來稱呼那些職級比較高,或者職業社會地位受到尊重的人。
如果是稱呼同事,則一般根據“年齡 姓氏”的公式來稱呼。需要注意的是,這個公式并不是要把五十歲的同事杜甫稱為五十杜,而是根據同事的綜合年齡感來以小/大/老稱呼,比如稱德高望重又平易近人的中老年杜甫為老杜,叫人到中年的職場油條杜甫為大杜,把同期入職或初入職場的愣頭青杜甫叫做小杜。
這種稱呼公式把每個人的人生經曆标記得非常清楚。大家的職業生涯往往從小杜起步,然後在一片哥姐中從大杜成長為老杜,或者杜總,杜工……如果經得起考驗,就可以從杜總到白頭,晚節不保的話,終歸還是老杜。
如果是剛畢業的職場小白,通常還有一套統一的稱呼。男性叫哥,女性叫姐,平輩一律叫同學,或者全部尊稱老師。
稱呼公式雖然簡單,但顯然不足以應付千變萬化的人際關系。尤其是對職場新人來說,科學稱呼簡直是一門手藝。
2017年中國青年報社社會調查中心聯合問卷網的一份調查顯示,75.9%的人初入職場時不知如何稱呼前輩,稱呼職銜顯得過于生疏,叫哥叫姐又不夠正式,職務叫錯更是能尴尬到腳趾摳出湯臣一品一棟樓。
與此同時,84.7%的職場人士認為新人對前輩有個恰當的稱呼很重要,這不僅在表達對他人的尊重,還決定了我們給對方留下的第一印象。
就像市井文化帶起了元明的诨号風潮,互聯網文化也讓現代人的稱呼更加多樣。
在互聯網上,人類标記領土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昵稱、更換頭像,如果能用網絡昵稱來代替哥姐老師老李老張,豈不是更加理想?
阿裡成立之初,馬雲因為喜歡武俠文化而給自己取名“風清揚”,連帶着阿裡的元老也參考這個命名體系給自己安排了花名。漸漸地,花名文化開始悄然在互聯網大廠間流通,甚至每個廠都産生了自己的花名體系。
拿到offer之後,想一個符合企業文化又能彰顯個性的花名,一度成為大廠人快樂的麻煩。
喜歡花名文化的人,可是在自己的花名上卯足了功夫,恨不得靠短短兩個字符,完成自己在職場上的性格重塑。
上心的準大廠人在取花名上主要有兩個核心訴求,一是能表現個性,二是時尚有範不能太土。
根據最新财報顯示,走江湖路線的阿裡現役員工254941人,還要算上畢業阿裡人用過的花名不能再用,翻遍金庸古龍梁羽生小說集可能都沒這麼多名字可用。
年輕的朋友們對自己的花名思路尤其廣闊,他們的腦洞能從“白條”開到“逼格”,從“夾娃”開到“碼猴”,各種修辭手法運用得出神入化,各種影視作品和番劇也是産生靈感的沃土,帶點方言和諧音梗的花名更是巧妙之極。
一句話,隻要腦洞開得夠大,大廠花名不在話下。
互聯網公司倡導取花名的初衷已不可考,不過它作為流行文化出現的初期,确實像一陣春風一樣讓大家感覺到一絲新鮮。
對公司來說,使用花名的好處很直觀,不僅符合平等寬松的企業文化,還可以提高同事之間的溝通效率,方便扁平化管理,削弱職級帶來的信息加權,減輕信息傳遞受阻,增強員工的認同感,還能防止公司員工被挖走。
對于員工自己而言,花名更能體現個性,讓同事快速了解自己,消除和新同事之間的陌生感,還能有效避免不知道怎麼稱呼合适的職場尴尬。
但随着花名體系的逐漸龐大,越來越多的質疑聲也開始出現。
有人覺得使用花名的企業文化實質上是模塊化、二維化管理員工的手段;還有人覺得花名相當于一種精神控制,把員工的人際關系限定在職場,一旦離職走人,連隔壁同事叫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有惡性事件發生,即便被辭退的員工以花名的身份被處罰,換回本名之後他們還能像斷尾逃生後的壁虎一樣正常生活。
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在《制度是怎樣思維的》一書中提到“制度賦予人們身份,塑造人的思維習慣”。代入到花名文化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一種規則的消亡,同時意味着另一種規則的新生。
進廠若幹年後,當時為新奇好玩有個性而取下的花名,最終會褪去鮮活的顔色,變成另一個時空中自己的代号。
而當花名體系已經演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公司管理系統,花名本身的意義就變得符号化且模糊不清。每個公司,最終還是會形成自己的花名鄙視鍊。即便不清楚隔屏對線的同事是什麼身份,但我們終究會發現,越是名字常見詞彙普通,越是需要小心應對的元老級人物。
花名系統本身所倡導的平等自由,一旦被新的等級秩序解讀,最終也不過是在透明房子裡露營。
而就在當大廠人開始厭棄花名,覺得花名也是一種職場PUA的時候,還有一些外包員工做夢都想擁有花名。
你對花名有什麼看法,我們評論區見。
作者 | 發條能
責編 | 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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