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芬奇大師的命運猶如彩虹一般,鮮豔、混雜、色色俱全。達芬奇一生漂泊無定,見過各種各樣的非常人物,各種各樣的非常事件。在達芬奇的旅程中,波濤越是洶湧,浪潮越是澎湃,風暴越是峻厲,他那藝術的無底的海洋深處卻越是平靜。達芬奇在米蘭經受了一切希望皆遭破滅之苦,目睹了自己的創作被毀之災,飽嘗了種種計劃、盤算一一落空之痛。在嶄新的16世紀之始,達芬奇來到了曾經養育過他,但卻并不承認他的才智的佛羅倫薩。
塵世的不幸将生活的航船碰得破爛不堪,那個時代最偉大的畫家在半百之年竟沒有給自己攢下多少固定的資産。達芬奇仍然像他過去一樣要去依賴有勢力的定貨人,滿足他們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和想入非非的勾當。就這樣,在生活的路途中闖蕩過半個世紀之後,達芬奇終于創造出了一幅傑作——《蒙娜麗莎》。一幅經過許許多多磨難、失敗,有時甚至是災難的不平靜的歲月之後,在那嚴峻的日子前夕開筆所作的畫。
這時,那幅達芬奇曾傾注了全部經驗、全部愛和恨的力量的畢生之作,卻已遭毀壞的《最後的晚餐》的聖像時時在他眼前顯現。達芬奇耳邊還響着正用弩在射擊他的紀念碑,指着那匹“馬”的一幫喝得醉醺醺的大兵的吼叫聲。達芬奇忘不了幾十幅動了筆但沒有完成的畫幅,他的那些未曾面世的孩子。外表上達芬奇是平靜的,但隻有上帝才知道,他内心藏着的是怎樣的一團烈焰……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達芬奇畫了蒙娜麗莎,佛羅倫薩一個商人的妻子。請不妨從這幅肖像中尋找一下畫家所經受的生活風暴的丁點痕迹。從外表上乍一看,這幅畫是靜谧與和諧的王國。但就像冷卻了的熔岩和灰燼層底下潛藏着滾沸的岩漿的火山一樣,這位高尚的、穿着樸素的夫人,在微笑的背面隐藏着一顆顫動的深沉的心,一個銳敏的洞察一切的頭腦。
神秘的蒙娜麗莎的微笑,有成千成百的書描寫過這微笑。恐怕蒙娜麗莎的眼神也是一座不小的迷宮。達芬奇往往賦予人的眼睛以特殊的意義。達芬奇在《眼贊》中熱情洋溢地寫道:“呀,你是上帝創造的一切事物中最傑出的一件!怎樣的贊譽才能表達出你的高尚?怎樣的民族、怎樣的語言才能描繪出你的真實的動作?我把它播散到如此高深、如此廣闊的推論中去又有怎樣的裨益?通過眼睛什麼不能幹呀?”
眼睛是心靈的鏡子。達芬奇也認為,“一個好的畫家應當畫兩件主要的東西:人和他的心靈”。在蒙娜麗莎身上達芬奇創造出了人的複雜無比、細膩無比的心理肖像。要用語言來表述達芬奇所賦予蒙娜麗莎的狀态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心靈的顫動實在太難以捉摸了,太難以印證了。我們簡直不知道,一眨眼之後蒙娜麗莎會怎麼樣,是笑還是哭,是發怒還是依舊春風滿面。我覺得法國哲學家培爾在17世紀就另一個問題所說的話倒可以作為對蒙娜麗莎的相當精确的碑銘:
“說真的,我拿不準,在表現人的弱點時,究竟是哭還是笑更加恰當些?”
請試試更專注地看着蒙娜麗莎那對眸子吧。那時候,您就會因她那能夠看透、能夠評價并同情您的弱點的眼神而感到局促不安了。這倒并不是說蒙娜麗莎要譴責您或者蔑視您,不,她不過能把一切都看清罷了。看得那麼尖銳,那麼深刻,就像把自己的全部經驗,自己的整個聰明才智都傾進了肖像畫中去的達芬奇看待世界一樣。
我們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張達芬奇本人神态活現的自畫像,隻是知道達芬奇在畫完蒙娜麗莎之後若幹年曾畫過一幅素描。這至少是件怪事,因為大家都知道達芬奇喜歡作自我解剖。不過,妨礙畫家作自畫像恐怕總還有相當重要的原因吧。大師本人是異常含蓄内向并且謹慎小心的,他之所以如此亦自有其道理。
在達芬奇一生中曾屢屢遭人告密、诽謗。畫家達芬奇本人對他那個時代的習俗了如指掌。比達芬奇有勢力的人不也那麼容易地倒下去了,從生活中消失了麼!于是達芬奇戴上了一副假面具,一副神秘莫測的混迹于宮廷之中的假面具。
達芬奇彈得一手好琴,也寫詩,編一些引人人勝的笑話。總之,達芬奇作了一切努力,以使誰也窺透不了他那不甘與王公貴族們同流的無聊透頂的世界,與谄媚者、背誓者、目空一切的狂妄者、貪淫好色之徒、厚顔無恥之輩同流合污的心思。達芬奇什麼都看在眼裡,但卻默不作聲。他洋洋灑灑寫下了好幾千頁自右往左反手行書的劄記,都是科學探索性的文字,但從未跟我們提到過最高當局一個字,也從未提到過王公貴族、教皇這些暴君們一句話。他們偶爾也擺出一番喜好藝術的姿态,但究竟更多的是出于虛榮心呢還是出于貪婪心理,這就難以理解了。
達芬奇目睹了血腥的謀殺事件,其背信棄義,叛賣變節的實情令人發指;達芬奇研究過馬基雅弗利的哲學,他是在霸王博爾迪加那裡供職時遇見馬基雅弗利的。達芬奇了解當局的一切卑鄙無恥的勾當,因而有一切根據蔑視那些崇高的統治者。也許正因為如此,達芬奇才從未畫過一張最英明的大财主的畫像。無論是洛倫佐·美第奇大公、洛多維科·莫羅、霸王博爾迪加還是教皇萊奧十世都未能有幸成為達芬奇的模特兒。很可能,畫家不想揭開隐藏在他内心深處的“我”。達芬奇太過正直了,根本不會阿谀奉承或者信口雌黃。大師常常在不署名的漫畫中,在非常出色的一些小畫中流露出對于宮廷習俗、對于人類罪惡的不滿之情。達芬奇的這些諷刺畫比戈雅和杜米埃的作品早了好幾個世紀。
達芬奇性格中的所有這些特點使我們見不到他的自畫像,因為畫家的自畫像往往最能揭示出他們對世界的看法,最能披露出他們對其所從事創作的那個時代的喜愛或反感。達芬奇在晚年畫下的唯一一幅肖像沒有在他對世界的理解方面留下任何疑點。那是一個智者憔瘁而疲憊的臉龐,達芬奇經受過世間的一切風雨,窺透了宮廷表面的虛光浮影,洞察到無恥的權欲狂必遭覆滅的下場。達芬奇是這樣寫的:
“皇上、公爵知多少,可有誰去懷念他們!
窮困之人又有多少,他們一貧如洗,但卻因精神高尚而深感充實!”
達芬奇熱愛人們,熱愛生活。
他說:“繪畫是無聲的詩篇。繪畫能将最後的成果留給普天下的人們。”
普天下的人們……
《蒙娜麗莎》是達芬奇創作的頂峰,這是他留給人們的遺産。達芬奇畫蒙娜麗莎畫了四年,但還是沒有作完這幅畫,瓦薩裡是這樣說的。達芬奇是在将近50歲時遇見蒙娜麗莎的,那是嶄新的16世紀剛剛開始的時候,1503年(這是創作蒙娜麗莎的推測時間),達芬奇決定畫人的概括性形象,畫自己同時代人的概括性形象。也許,這個決定并不是馬上作出的。可是,月複一月,畫家越來越為這一想法所困擾,漸漸地便産生出要創造人的生動形象的願望,而且自覺不自覺地使這一形象賦有了他自身性格中的許多特點。許多研究人員都感到驚異,為什麼富商不要求達芬奇把妻子蒙娜麗莎的畫像留給他;他們認為,這大概是要想證明畫家所畫的并非蒙娜麗莎其人。
我倒覺得佛羅倫薩的這位商人一見此畫吃驚不小。他并沒有把自己年輕可愛的妻子蒙娜麗莎看作一位賢淑的仙女。對于他來說,這幅肖像畫是太堂皇,也太莊重了。另一方面,畫家達芬奇在蒙娜麗莎這個形象中傾注了太多的個人色彩,因而他也就無法和蒙娜麗莎分離,終于帶着她離開佛羅倫薩到遠方漂泊去了。就這樣蒙娜麗莎的肖像畫跟作者一起到了法國。曾經庇護過達芬奇的國王弗朗索瓦一世,在大師故世之後得到了蒙娜麗莎這幅肖像畫。後來蒙娜麗莎終于到了盧浮宮,成為大博物館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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