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炎夏， 物管忽告知樓下鄰居投訴我衛生間滲水。查實無誤即關掉該衛生間所有水管，并用膠布封住管口，以免誤開。

馬上各種查詢，迅速四處找人維修。幾日内拖重病之軀冒烈日炎炎出門，無論早晚中午。其間物管種種催促，似恐我如土行孫一日地遁。其形神疲憊，心力交瘁，一言難盡。

而我巡遍周圍裝修公司均推诿不幹，說隻接全屋翻修。熟人朋友介紹了幾個搞裝修的包工頭，又說其時手頭活路正緊無暇他顧。

走投無路想到了一家建材門店。天天與買建材的工人打交道，應熟谙裝修維修吧？果然一說即合。店老闆即到我家。查看後說定，敲掉衛生間地腳一匹牆磚高，處理好地面漏水，我僅負責磁磚水管等材料。

沒有講價。但是我對這個老闆說一定要保證質量，找好的維修工人。對方答複肯定。

首先進場的是一個打牆的工人。他打掉了牆角下面一匹瓷磚高的牆裙，倒基本齊整，但一磚高之上的牆磚卻還是唇亡齒寒的被殃及了一些池魚。老闆告訴我這種情況不可避免，你翻修的東西，還想如原來一樣完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衛生間雖然未處顯眼位置，但我不想留下遺憾。于是向老闆提出敲掉整牆，全部重新裝修，增加工錢。

這次合同的修改，雙方均無異議。滿以為可以高枕無憂啦！在衛生間門口放了一把風扇，讓敲牆工人可以涼快。雖然吹得滿屋灰塵，也無暇顧及。

剛剛過了不過幾個小時。打牆工人忽然大喊，孃孃，我受傷了。他從衛生間踉跄而出，手上鮮血直冒。本來心髒不好又哮喘又暈血的我差點倒在了地上。勉強支撐着陪他到衛生所，自己卻倒在衛生所的病床上，心跳加快，呼吸困難。護士小妹馬上給我倒來一杯葡萄糖開水。反倒是那工人包紮好來問我孃孃，你好點沒有？

原來這個工人是第一天打牆，毫無經驗。打牆前幾天他還是開飯館的，之前生意非常不錯。疫情來了之後，飯館門可羅雀，不得已随打牆老鄉一起幹活。加之老闆沒有提示，我也疏忽衛生間要安裝臨時電燈，讓他在昏天黑地中盲人摸象的操作，這才出亊。

我對他說，你實在不适合幹打牆這個行當。還是重操舊業吧。哪怕是做快餐飯也好啊！你如果到下江北來做快餐，我算一個顧客。

第二天換了一個打牆工人，看起來精明精瘦，似較昨日工人熟練。我連忙買了臨時的電線，200瓦的燈泡，讓他安上。緊張了一晚上的心，稍微安定。工人用電鑽鑽地面時大聲叫我幫忙找水桶舀地面積水。他從地面舀起那種滿是泥渣的水直接往馬桶那個洞裡倒下去。我連忙大聲叫停，告訴他這樣管子會堵塞的。他說這麼大一個管口，你還害怕流不下去呀。我完全不放心他的說法，叫他把水遞給我提上來，在澄清之後再慢慢把清水倒下去，而桶裡剩下的的渣子則倒進垃圾袋。那一下午累得我腰酸背痛。

老闆來巡視了一下，反複叮囑我不要上那衛生間，說害怕我進去受傷。我理解老闆的好意，但看他叮囑的過于殷勤，不免疑惑。于是打牆的工人走後，我踩着建渣進去檢查了一下，大吃一驚。角落裡那根緊挨公共下水道的大管打出了幾個大洞，地面馬桶的下水管也被打穿了幾個大洞。

我打電話告訴老闆。他有些許生氣。而聽起來不像是生氣工人倒像是生氣我不該進那個衛生間。我要求他要把打壞的管子更換好。并且因為打壞管子對他關于丙綸處理地面防水的事情也有了疑惑。請他改做德高防水，我願意加錢。一來二去有了分歧。大家的分歧其中有一點，我認為他打壞的是下水管，他認為是回氣管。我認為都應該更換。他認為，僅更換地面馬桶的下水道管子就可以了，牆上的沒有必要，而且不好換。如果要換那根大管子的話，叫我找别人，他就不幹了。

而後來的過程證明，雖然打壞的牆角管子的确是回氣管，但是我要求更換的看法是正确的。因為後來的時間裡那個回氣管幾個破洞不斷的滲水到衛生間的地面，形成大量積水。

相持幾天，老闆依然不願意派工人過來處理。他已經收了1000塊錢的定金。剛剛完成打牆的工序，建渣未運。此時終止合同他沒有任何損失。

幾天過去了，老闆依然沒有安排工人的意思。物管催促不已，而更急的是我。滿屋灰塵。遍地垃圾，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我隻有重新找人。但這下更不好找人了。哪個搞維修的願意接手這樣的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人地不熟的我隻好臨時抱佛腳，到趕集網58同城一陣亂翻，手忙腳亂。朋友告訴我，必須要有一個包工頭承頭否則更忙亂。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是未知數。我差點仰天意長嘯：可愛的包工頭，你在哪裡？

無奈之下，重遊故地到之前吃了閉門羹的幾家裝修公司厚着老臉百般苦求。終于有一個前台姐姐發了善心，給了我一個似是而非的包工頭電話。

還沒有回家，朋友又在微信上給我介紹了一個包工頭。 我連忙給朋友介紹的包工頭打電話，對方告知第二天早上來。誰知等到第二天中午依然沒有蹤影。我連忙電話聯系。對方說今天有事明天來。我有點懷疑對方的誠意，馬上打了那個前台姐姐給我的電話。這個接電話的人非常爽快，告知第二天七點半左右到。

第二天剛剛七點半有人敲門。對于這個如約而至的包工頭，我頓生十二分的好感。如此守信的人，想來是不會錯的吧？

孰料此時我的電話響起，是那個爽約的包工頭。聽說我已經找到了人。對方頗為生氣的挂斷電話。

來家的包工頭看了一眼，說他負責泥工也就是包括貼瓷磚，還有負責更換搞壞的下水管和相關電線。馬上給出了價錢。我問他會做德高防水嗎？他遲疑了一下說以前也做過，現在也沒有做了。

這樣看來，不能讓他做防水了。

好不容易花了800塊錢，把一直堆在樓道的建渣運走。卻發現防水師傅實在難找。對于這個僅僅隻有幾平方的衛生間，人家實在是不屑上門。隻好故伎重施又去找賣防水材料的老闆推薦了一個。

防水師傅的電話很難打。好不容易打通倒也爽快。說賣材料的老闆推薦的，她不好推脫，同意接活。但要幾天之後才來。叫我安排泥工師傅先把地面牆面找平。再把管口用水不漏抹一下。

負責泥工的包工頭聽了幹叫，要找什麼平？我不會做，叫他自己來！

我說之前不是和你談好的嗎？除了貼瓷磚之外，還包括牆上地面的找平。他還是很固執不願意幹。我說你是不願意做了嗎？我說這句話還是比較有底氣，因為這一次我沒有先付定金。其實付不付定金我也問過他。他很爽快的說不用。這一點，我倒是非常看重他。

看到負責泥工的包工頭如此的執拗。隻好回頭又好言相求防水師傅。請她先來做防水。防水師傅又是好一頓生氣，說你不按我說的做非要我先來。

不等我多說一下就把電話挂了。過了好一會兒又打電話來說好嘛，那我就先來。

防水師傅的電話剛剛放下。那個包工頭卻又打電話來告訴我他同意先來找平。我隻好又打電話給防水師傅，把這個事情告訴她。防水師傅這一下是真的生氣了，說一會兒叫來，一會兒叫不來。那我以後根據我的時間安排。

牆面地面稍微找平之後，防水師傅果然遲遲不至。說接了什麼大工地忙得很，你那點活路實在沒有空。我再三相求許諾他來一次工錢200，全部做完工錢1000塊。她的語氣才有了好轉。我知道我許諾的工錢比起老闆說的按平方計至少要多500塊。

防水師傅說她來不了，叫她的老公來。明知這是桃僵李代，卻也無可奈何。

防水師傅的丈夫轟轟烈烈帶了一堆做防水的工具來。不過滾筒是叫我買的。說是耗材應由我買。十多塊錢倒也不貴。我查過如何做液體防水的資料，說塗抹時要豎刷一遍，然後等到幹後再橫刷一遍。所以看到他在地面如畫家酣暢潑墨般直接将防水液體材料潑于地面，在牆面上亦濃墨重彩隻刷一次，留下了一些如石鐘乳般的凝固，我不僅說不是要十字交叉的塗刷嗎？

這李代桃僵的師傅說，沒有問題，沒問題，我跟你說沒有問題，就是沒有問題。

這個防水師傅号稱沒有問題的傑作，到了貼瓷磚的時候就圖窮匕現的露出了毛病。那些鐘乳石一樣在牆上張牙舞爪的凝固，給貼磚師傅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最後，不得已用小鋼鑽慢慢地鏟去。

防水工總共來三次，每次不到兩個小時，即使加上途中路程，總共花去的時間也就是十多個小時。我付給他的工資是1000塊。這樣看來，他夫妻二人的收入頗為可觀。陪他去飯館吃飯的時候，一路閑聊。果然人家有兩套房子，有汽車。一個女兒出嫁陪嫁了汽車。還有一個女兒在上大學。我連誇他好福氣。他也一臉欣然，滿是幸福。

一邊稱贊防水師傅好福氣，一邊卻暗想這液體防水的操作實在簡單，如若自己年輕幾十歲，說不定可以以此行當謀生。這個念頭頑固在腦中盤旋，揮之不去。以至後來其他工人來做吊頂時，我還一再向其推薦做防水的簡單和賺錢。

防水的工序勉為其難的完成了。沉箱式回填也勉強完成了。雖然包工頭在更換打壞的馬桶下水道和回氣管時為了節約成本，用一些舊管子代替，違背了我全部必須是新管更換的初衷，令人有點難以接受，倒也無傷大雅。貼瓷磚之前的工序仿佛已經塵埃落定了。想到很快就要結束這種灰塵中度日的生活，不僅松了口氣，幾分自喜。晚上忍不住三兩分鐘就到這個半成品的衛生間去看了又看。不看則已，反複看了幾次突然發現有兩處嚴重問題。

一是更換過的馬桶的下水口被早早鋸斷，和還沒有貼磚的地面一樣平，這樣的話，貼了瓷磚之後這管囗豈不是比地面短三公分以上嗎？更為緻命的是，馬桶的坑距無論我用家裡的哪一把卷尺來量，都隻有29公分多一點。貼磚後牆的厚度還要至少增加三公分。這樣一來，馬桶還能夠安上嗎？

我倒抽一口冷氣。不禁對這個自稱一直在做裝修，而且還在某大廠的宿舍裡搞過多次裝修的包工頭大失所望。又大叫已經入睡的老頭趕快起床來看。老頭着急無奈的說，到底該好多嘛？我也不懂啊！一直都是你在經手。你說了我也不明白呀。現在該咋個整嘛？

忽然回想起這包工頭在第一天幹活時曾聽他接電話，說有人叫他回去。我問他回去幹什麼？他說洗車。說是還在洗車場上班。而他第一天安裝的水管兩頭連接處長短不一，導緻水管進口和出口處歪斜太多，起碼相差好幾公分。看起來非常憋屈。我提出來後他才重新安裝。

現在回想起，莫非洗車才是他的主業？裝修隻是副業？甚至隻是他茶餘飯後的業餘？

我那一個焦急呀！盡管已是淩晨一點，我也馬上給他發了微信。

第二天他來了。對于鋸短了的馬桶下水管口，他若無其事地說這個加一節管子就行了。好大個亊嘛？我說馬桶的下水道都要求光滑，沒有更多的阻礙，你看你這樣加幾個接頭，以後馬桶用起來會順暢嗎？他連說沒問題。而對馬桶的坑距，他信誓旦旦的說安裝得上，安裝得上。他說人家跟我說，隻要坑距有30公分就行。

對他這比我這種外行還外行的說法，我真是太生氣了。我對他說，30的坑距是指瓷磚粘貼完之後，現在還沒有粘瓷磚，都隻有29多一點。如果再減去粘瓷磚的三公分，你認為還能夠安上嗎？

至此，我百分之千的知道，馬桶的坑距，靠他是完全不行了。于是多方打聽，絞盡腦汁的思索，看有什麼方法可以彌補。得到的回答都是叫我把回填挖起來，重新安管子。

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幹了這麼多天的工程量難道全部要付諸東流嗎？且不說這對我是一筆不小的款項，這工程時間也拖不起呀！想想大熱的天家裡不能做飯，天天自己吃飯和師傅吃飯都要到飯店去解決，而且家裡一步一個灰塵印，連陽台上剛洗不久的紗窗和窗簾又灰塵厚積。現在卻可能重頭再來。我頓時頭疼欲裂，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心肌梗塞腦梗阻了。

夜不能寐，夜不能寐呀！

上午百度，下午百度，傍晚百度，淩晨三點百度……。恨不得雙手合十，求萬能的度娘給絕望透頂的我一點上帝的提示。

聰明如我。智慧如我。而且也幸好我滿頭白發，還沒有患老年癡呆。不負我的堅持不懈，不屈不撓，終于在萬能的百度中看到一則消息：用瓷磚膠粘貼瓷磚可降低粘貼厚度。

好似山重水複又柳暗花明。人也稍微輕松下來。 而無論怎麼計算，即使用瓷磚膠減輕厚度粘貼，馬桶坑距也隻有29。于是趕到江北市場一家家衛浴店挨個詢問，看有沒有這種坑距的馬桶。問來問去隻有一家說他們家的馬桶可能安得上。可能。這兩個字讓我心中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另外一家告訴我，這種坑距需要定制。而定制的時間要半個月以上。

心中沒有底，回來趕快又查京東。好容易看到箭牌有一個型号可以安裝，懸吊吊的心才落下來。

然而我找的這個包工頭恰在這時候又暴露出了他的非專業性。他連打了兩三天電話，竟然沒有找到一個合适的瓷磚師傅。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卻身在外地。說四五天以後才能來。

四五天雖然非常難捱，卻不得不捱。誰讓人家有技術？好不容易五天過去了。那包工頭一打電話那個貼磚的師傅竟然又不能來了。我實在忍不住生氣了。我說你手底下到底有沒得貼磚的師傅？你真是承包裝修的攬頭嗎？一個馬桶的坑距讓你整的四不像，瓷磚師傅你也找不到，你究竟能做啥子呀！

他也許自知理屈，也許看我已是滿頭白發，不敢争執，隻唯唯諾諾。

看他那個樣子，我又好笑又好氣。看來隻有我又老将出馬了。我馬上又給賣瓷磚的聯系，請他們介紹貼瓷磚的師傅。拿到瓷磚師傅的電話，我把電話給了包工頭，由他和他們聯系。

整個過程幹活最麻利質量最好的可能就算這兩個貼瓷磚的師傅啦。人家三下五除二一天多就把瓷磚貼完了。磚縫整齊又均勻，牆磚貼得非常平整，地磚流水順暢。而美中不足的是，我自己忘了在地客廳地面鋪好防水墊，兩個師傅在泡磚的時候水弄到地闆上。後來裝修完畢才發現地闆泡鼓了一大塊。

後來吊頂的師傅也很專業，還不厭其煩的幫我把那台舊風暖安好。而且聽口音是老鄉。閑着也是閑着，閑着的我和同樣基本閑着的師傅的年輕妻子雖然沒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卻還是一見如故的聊了整整一下午。

那妻子給我看了他們家鄉故居的照片。三層樓，漂亮的院子。山青水秀。用我的眼光來看，就是一座鄉間别墅。她告訴我，他們很少回家。兩個孩子都是在宜賓上學。

而我找的包工頭其非專業性竟然從始至終一以貫之。到衛生間裝修完請他安裝不鏽鋼毛巾架的時候，竟然又犯了淺而易見的錯誤。本來安毛巾架這種小事情，如果我們家老頭尚有體力大可親力親為。就是用電鑽鑽幾個小孔的小亊。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事也讓那個包工頭弄得二次返工。他鑽孔竟然不先用尺子量一下畫個标志，非常自信的直接目測打孔。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木已成舟。一眼望去安裝好的毛巾架一頭輕一頭重，像一座比薩斜塔。我說你這個毛巾架，已經安歪了。傾斜至少有兩公分以上。

他不服氣說，哪裡哪裡，哪裡安歪了？

我說你量一下吧，肯定歪了兩公分以上。

他蠻不服氣的用卷尺一量。果然。

于是，那毛巾架的一方就留下了兩處本不該有的鑽孔。

所以， 說起裝修，不僅僅都是錢呵。

還有那個操心。

還有那個累呀。

所有該想的，你自己都應該想到。所有不該想的了，你也應該想到。

所有該操心的，你自己都應該操心。所有不應該操心的，你也應該操心到。

因為那不是别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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