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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面這位小哥,你停一下,例行公事!”
我舉着六道門的牌子攔住一個企圖混進人群從我手心裡逃跑的白衣男子。
自從六道門沒能從西域大盜沈清之手裡保住皇上的祖傳玉佩後,我們與皇上之間的信任就越來越岌岌可危。
不僅過節發的燒餅沒有了,就連年終一人二兩的醬牛肉都不發了。
為了挽回六道門和皇上之間本來就薄弱的信任,我一拍胸脯,挺身而出,全權接手了沈清之這個案子。上司陸千城提出要找個人協助我,我都龇牙想和他急。
我才不是為了那兩車年糕的獎勵才這樣,我是為了向大楚奉獻我自己。
孰料流年不利,我追沈清之追了半年,人沒抓到,隻掌握了三條線索。
一、沈清之是個男人。
二、沈清之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三、沈清之是個騷包的喜歡穿白衣服的男人。
這半年來敵暗我明,每每我要抓住他的時候他都會混進人群看不見。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方才我正吃到第十八碗牛肉拉面的時候,一個白衣佳公子打我面前路過。不過我的關注點不在他的臉,而是他手裡把玩的玉佩。
那塊玉佩不正是皇上怕被偷每日藏在亵衣裡的祖傳玉佩嗎?
我放下吃了一半的拉面悄悄跟在他身後,如今他再想跑怕是沒辦法了。我用力扣住他的肩膀往回一拉。
“哈哈哈,跑了這麼久,還是被我抓住了吧!”
我話音未落,看見他的正臉後隻覺得胃中一陣翻滾,立刻嫌棄地推開他蹲在街邊吐了個痛快。
白衣男子捂臉作嬌羞狀,聲音粗犷地道:“自打人家出生以來,你是除了娘親第一個肯主動接觸我的雌性,不如讓小男子以身相許吧!”
吐夠了,我虛弱地扶牆,隻想說,公子咱能别出來危害人間嗎?
那表情,那五官,天下簡直挑不出第二個極品了。如果不是他分辨率太高,我沒準就把他當成沈清之帶回六道門嚴刑拷打了。
2
我是一個捕快,還是一個患有重度臉盲症的捕快。
想當初我賠上半個身家才買通主考官通過測試。至于我為什麼削尖了腦袋也要選擇捕快這個職業。
我叼着草蹲在六道門門口沖剛進去的一群小帥哥吹了個口哨。
就算是臉盲也要讓自己盲得不要那麼痛苦才是。
沈清之沒抓着,還讓我浪費了十七碗半的拉面。我覺得可能是我采取的策略有問題。
畢竟沒有哪個賊會在捕快大喝一聲:“别跑!”之後還乖乖地立在原地讓你抓。
所以我決定穿便裝,潛伏在敵人身邊,用我的美貌與智慧折服他。
我花了二兩銀子在江湖百曉生那裡打聽到,沈清之給江南王下了通知,近日便要登門造訪,去取他家那隻會下蛋的公雞。
為了混進王府,我又向陸千城交了十兩銀子的打點費,江南王府才勉為其難地允許我給他們當個看雞丫頭。
王府整日好吃好喝地供着那隻雞。給它吃進口的水果和蟲子,喝雪山上引下來的泉水。而我每天的夥食就是半盆豆子糠米飯。
這世道,我混得連隻雞都不如了。
半夜裡我聽到雞舍有動靜,以為那隻公雞白天害羞光挑晚上下蛋。公雞下蛋我還從沒見過,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跑到雞舍準備觀摩學習一下。
誰知道公雞下蛋沒看見,倒看見一個人正抱着碗,在……偷吃雞食?
就算那是西域進貢的葡萄你也不能和雞搶啊,公子!做人的尊嚴呢?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熾熱,低頭猛吃的白衣公子突然擡頭看我,臉上挂着春風一樣溫暖的笑,把碗往我面前遞了遞。
“不來一顆嗎,姑娘?”
哼,本姑娘清廉一世,是那種人嗎。而且這人半夜來訪雞舍,一看就是話本子上典型人面獸心的賊人。
我雙手叉腰,釋放出磅礴的正氣:“呔,你怎麼能和阿花搶飯吃!”
他微微挑眉,托腮傻笑道:“誰是阿花?”
“就是那隻比你金貴的公雞!”
“……”
白衣公子說他叫阿裡,因為白日犯了錯,受了罰。肚子餓得不行,迫不得已才把主意打在雞……食身上。
看着他那張比六道門的小鮮肉們絲毫不差的臉,我決定展現人間大愛,把自己私藏的晚飯拿出來和他分享。誰知道他才吃了一口就“呸呸呸”全吐出來。恨不得把舌頭都洗一遍。然後憐憫地看了我一眼,抱着碗吃雞食去了。
那晚月色朦胧,我的上眼皮下眼皮與周公歡樂地交談。偏偏阿裡精神很好,指着滿天的大霾說要看星星。
“你往這裡坐。”看見我在一邊蹲着,他拍了拍身邊的一個草墊子。
雖然他目光澄澈,語氣誠懇。但是那是公雞平時下蛋趴窩的地兒,你讓我坐上去是幾個意思?
我陪他坐到後半夜,在雞舍四面透風的草墊子上被周公成功地将軍了。第二天早晨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被窩裡睡得舒服,讓我一度懷疑昨天那場美麗的雞窩邂逅隻是一個夢。
一般來說這種管家欺負貌美小家奴的事會持續好幾天。所以晚上我早早在雞窩門口蹲點,阿裡果然又出現了。隻不過這次他顯得更窮酸,不僅挨餓,還一身污水。我一邊咒罵狠心沒人性的管家,一邊從屋裡拿了一身白衣服讓他換上。
月光皓潔,清月下的公子俊郎無雙。可我托着腮,看着他那張比女人還好看的臉,越看越覺得眼熟。
像我們這種患有重度臉盲症的人都是有自己獨特地一套記人方法的。比如我,雖然記不住他們的臉,卻可以記住他們身上的一些特征。大到後背上斜長的刀疤,小到屁股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胎記。
而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和沈清之交手的時候,我一劍挑開他的衣襟,看見他健壯的胸口上有一塊菱形的紅色胎記。那次交手最終以我流鼻血失血過多而終。
咳咳……扯遠了。
江南王府的下人着裝發型都高度統一,不論男女老少,一律穿黑衣,梳沖天馬尾辮。不得不說,這發型絕對是當下鄉村最主流的發型。看着自己的大背頭和東北大花襖,我可能要趕不上時代的潮流了。
潮流歸潮流,可統一着裝的弊端就是,在我眼裡他們都長一個樣子,嚴重妨礙了我抓捕西域大盜的腳步。
我懷疑偷吃雞食的阿裡就是沈清之,畢竟他穿白衣,又長得好看。可我沒有切實的證據,隻能在他洗澡的時候偷看他胸口是不是有一塊紅色胎記。
這天他與我在雞舍談完人生回房睡覺,睡前總是要洗澡的吧。
我搓搓手心,一臉癡漢的笑容,施展輕功跟在他身後。
我看見白衣公子進去,不一會出來一個高馬尾的黑衣家奴。
我一看,阿裡手裡竟然還握着一個人質。他一定是用了什麼手段威脅這個家奴幫他做事,虧我還以為他才是受欺淩的那個。
為了伸張人間大愛,無奈之下我隻能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從樹上蹦下來,拉着那個小家奴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告訴他晚上睡覺要小心,這屋子裡與他同住的可能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盜賊。
他眼角抽了抽,低頭認真地看着我。眼眸漆黑,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在這詭異的安靜中停滞了良久,他面無表情地抽回衣袖,說了聲“謝謝”。
我又拉住他的手,趁機吃了把豆腐。
“不用謝,美少年。助人為樂是姐姐應該做的。”
他轉過頭,漂亮的眉眼在月光下抽搐地更歡快了。
3
我端着碗吃雞食吃得懊惱。
自那夜以後阿裡再也沒有出現過,我果然是打草驚蛇了。不過轉念一想我保護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家奴,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正沉浸在自己營造的自豪感中,江南王這日也不知道抽的什麼風,突然要關心慰問一下他那隻下蛋的寶貝公雞。然後我和雞搶食的事情就被現場抓包了。
王爺當即容顔震怒,命令管家把我調到别處,與他那隻雞天涯相隔永生不能再見。
我沖身形剽悍一臉橫肉的管家眨眨眼,賣個萌,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弱不禁風。
我這容貌,我這身段。再怎麼着也得是個丫鬟婢女啊什麼的。
管家看了我一眼後,果斷排我加入了王府的打手行列。
我一撸袖子亮出自己的肱二頭肌,中氣十足道:“管家你看我這麼纖弱哪裡像個打手?”
說完他扔給我一把二百公斤的狼牙棒。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突然有點想念阿花的草墊子。我離開了阿花,沈清之一定會趁機下手。想到這,我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披上衣服就往雞舍跑。
月黑風高夜,偷雞搶劫時。
雞舍門口果然有一個白衣男子立在那裡,手裡提拎着掙紮無果的阿花。雖然是一樣的月光,雖然是一樣的白衣,可我怎麼覺得幾天不見沈清之不但胖了,還變醜了呢?
我發愣的功夫他已經先行動了。放下綁好的阿花舉着砍刀向我襲來,刀刀見血,招招緻命。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我已經遍體鱗傷,身上的衣服都快爛成碎布條了。
手裡的軟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我抱着頭,剛想喊一嗓子“壯士饒命”,一襲白衣突然從樹上俯沖下來撿起軟劍攔住偷雞賊的刀。
不等我反應過來,一瘦一壯兩個白衣公子已經打起來了。刀光劍影,火花四濺。我抱着阿花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誰知道偷雞賊打不過救我的白衣公子又把矛頭指向我。“嗖嗖嗖”扔出三個五星镖。白衣公子想也沒想撲到我身上生生擋住了賊人的暗器。
他撲過來的時候我順勢扒開他的衣領看見了他胸前的紅色胎記。
“你果然是沈清之!”
他臉一黑,眼裡能射出刀子來,提着我的領子說了句:“快走!”
我想了想,把阿花放在他懷裡,把他抱在我懷裡。施展輕功使出吃奶的勁逃離了賊人的抓捕圈。
我把他帶到我的住處,一邊幫他拔飛镖一邊盤問。
“說,你偷江南王家的阿花到底有什麼目的,是不是想挑起朝廷與江湖的恩怨?”
他白了我一眼,脫下外袍遮住我一身爛布條子。
“下蛋的公雞,我會偷這麼沒品的東西嗎?”
我眯眼看着他表示不信。
“可你和雞搶食……”
他臉一紅,吞吞吐吐道:“那是因為我思鄉心切,那雞食,嗯……有家鄉的味道。”
敢情您家裡人都是吃雞食長大的。
沈清之告訴我有人借他的名聲四處偷盜,淨是偷一些沒品無恥的東西。這次竟然有人冒充他偷一隻雞,他實在是忍不了了,就混進王府打算親自懲治那個賊人。
我想告訴他那不是一隻普通的雞,那是一隻會下蛋的公雞。可看着他說得聲情并茂,義憤填膺,而且他還長得……那麼帥。
于是我拉拉他的衣角,嬌羞道:“我不介意犧牲色相去幫你把那冒充的賊人揭穿。”
他上下打量我幾眼,頗為嫌棄地撇撇嘴。
“怕是那賊人介意。”
我:“……”
4
我和沈清之在暗處觀察了幾天,發現管家就是那天晚上的偷雞賊。沈清之用軟劍劃出的傷口還在他胳膊上挂着。
我拿着六道門的牌子去江南王那有理有據地揭穿了他。
被抓走的那一刻,他回過頭喊的撕心裂肺,“阿花本來就是我的雞,你這是強占民财。我要告你們,告你們!”
“你放屁!”
江南王說着脫下鞋徑直扔了過去,“本王兢兢業業孵了一個月才把阿花孵出來。你說你是他爹你就是了?”
我站在王爺和管家中間,一時之間有些尴尬。王爺,我知道你愛雞心切,可是這種話不要大聲說出來……
我和沈清之牽着馬和江南王拜别,他的身份我當然不能說,隻說他是六道門派來協助我的。
我們走到外城,看着沈清之那張好看到欠揍的臉,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有顔有身材。做點什麼不好偏偏要做賊,竟然還偷到皇帝那裡,不是明擺着讓人抓嗎?”
他可憐巴巴地看着我,眼神無線凄楚,“那我該幹什麼?”
“聽說高老城新開了一家小倌館,你興許可以去試試。”
他垂眼看着我,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我剛想開口說男扮女裝去花樓也是可以的。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堪堪停在我們面前。揚起的塵土嗆得我彎着腰一個勁地咳嗽。
再擡頭,馬背上的女子已經翻身下馬,穿一身西域裝束,曼妙的身姿在薄紗下若隐若現。那眉眼,那身段,讓沈清之都看傻了眼。
看着她波濤洶湧的前胸,我拍了拍自己的一馬平川,自我暗示:沒事,梁敏敏,你是個漢子。要拿出漢子的氣量來。于是我上前兩步,露出八顆門牙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
“異族的姑娘,你是迷路了嗎?我送你回家。”
誰知那姑娘沒理我,目光切切地黏在沈清之身上。一張小臉楚楚動人,泫然欲泣道:“沈清之,你說你隻是出來遊曆,卻背着我和别的女人親熱。你把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至于何地?”
聽完她的話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以為沈清之隻是有收集癖,人品還是可以接受的。卻沒想到他是一個抛妻棄子的負心漢。
而站在我身後正欲提我上馬的沈清之僵在那裡,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那叫一個精彩。
我目光複雜地回頭看他,眼中含着絲毫不輸那位女子的委屈和怨氣。
“你都有家室了還做如此厚顔無恥之事,沈清之,我看錯你了!”
我說完他要解釋,我捂住耳朵使勁搖頭。“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邊搖邊搶過馬缰策馬狂奔。
風呼呼地響在耳邊,我漸漸揚起一抹微笑,我覺得我這個人戲真的很足了。
為了追捕沈清之我吃了那麼多苦頭,如今一定也不能讓他好過。
待到梁敏敏一騎馬蹄絕塵而去以後,沈清之慢慢拔出彎刀架在沈朝陽脖子上,“妹妹,是你主動把你嫂子追回來還是哥哥助你把你嫂子追回來?”
沈朝陽吞了口口水,聲音哽咽:“哥哥你色令智昏……”半響,意識到不對勁又補充道,“而且這也不算色。”
5
我隻身回到六道門,每日坐在門口的路牙子上等,卻不知道要等什麼。
初秋九月,西域世子來朝與大楚締結友好關系。
聽聞那世子眉目如畫,溫潤如玉,有驚天之貌。在皇上多次想把自己如霸王花一樣嬌滴滴的妹子嫁給他未遂後,決定帶他四處逛逛,見識一下大楚的萬裡河山。
可山清水秀,人面桃花他不看,偏偏要到除了男人,就是我這樣的女人的六道門裡唠嗑喝茶。
這品味,簡直沒誰了。
西域比大楚民風開放,西域世子也穿得很開放。
一件繡珠小褂搭在身上,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看得人血脈偾張。可當我看見他胸口的紅色胎記時,擦了擦鼻血,無視他在一堆人的簇擁下對我暗送秋波。轉過身,留給他一個潇灑蹁跹的背影。
沈清之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到六道門來白吃白喝。我越走越急,踢翻了一個擋路的草筐。一邊唾罵他,一邊又有點擔心他,萬一他的身份被識破了,豈不是要橫屍六道門了。仔細想了想他怎麼也從偷雞賊手裡救過我,有恩必報是我一貫的優良品德。我才不是為了救他!
傍晚的時候人散得差不多了,我溜着牆根偷偷潛入他居住的小院。
他坐在院裡的石凳上吹風喝茶。像是早就料到我會來,在桌子上備了兩個茶杯。
我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把茶杯使勁扣在桌子上,拎起他的小褂與他對視。
“沈清之,你不要命了。我放你一馬,你自己倒往槍口上撞!”
他飽含深情地看着我,“你難道真的不明白我冒着那麼大的風險來這裡是為什麼嗎?”
我想了一下,他們這種長得好看的腦回路都不太正常。
“難道是因為你好男風又欲求不滿,來我六道門裡勾搭漢子?”
我被自己的智慧折服了,睜大了眼看着他,希望他可以點點頭肯定我的智慧。誰知他認真地看了我良久,扣住我的後腦勺對着我的嘴狠狠親了下去。
杯子裡的茶水起了層層漣漪。我一把推開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沈清之看着我,臉紅得像個番茄。卻仍要裝出一副邪魅狂拽酷霸叼的樣子戲谑一笑。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要來這裡了嗎?”
我捂着自己的嘴,看着眼前的番茄,震驚無比,“沈清之,原來你男女通吃!”
“……”
6
八月十五前夕,六道門設宴慶祝西域世子來我朝友好交流。
沈清之穿了一身白衣人模狗樣坐在席位上。
我問他怎麼不穿那件袒胸露乳的西域小馬甲了。他哭喪着臉告訴我羞花公主也會參加今晚的宴會。
哦,羞花公主就是皇帝的好妹妹。
宴席來到一半,羞花公主姗姗來遲。臉上濃妝豔抹,身上花花綠綠。特意穿着西域的绮羅裙,肚子上的一塊腹肌跟着她一步晃三晃。尋視一圈看見沈清之,張開雙臂撲了過來。
“親親小阿裡,人家好想你啊!”
“噗——”我沒憋住一口噴出嘴裡的茶水,“乎貝子,沈清之你有福了。”
沈清之怔愣了一下,趕忙捂住我的嘴。
話音剛落,我也立刻察覺到大事不妙。“乎貝子”是前朝皇族密語,意思大概和“我的娘”差不多。我怎麼說覺得羞花公主身後的那個公子這麼眼熟,他不就是在我去皇宮保護祖傳玉佩時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皇帝陛下嗎……
我頭一回覺得自己的臉盲症是病,得治。
此時他眯眼看着我,目光陰沉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
我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宴席,風馳電掣地回到我的屋子收拾好值錢的東西準備跑路。
可是已經晚了!我剛爬出窗戶,就見陸千城帶領十幾個六道門精銳把我圍在中間。他看着我,陰恻恻地轉動手裡的扳指。
“我本來想睜隻眼閉隻眼放過你,回頭告訴皇上前朝公主在逃亡中病死了。可是你的蠢不允許我這麼做。”
話音一落,他揚手命令精銳們動手解決我。那麼多美男子一齊向我襲來,我緊握着手裡的劍,突然有些下不去手。
雖然我是前朝公主與他們勢不兩立,但畢竟共事那麼長時間,沒有親情也有些革命友情。他們出手的時候頻頻放水,連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陸千城拉弓放箭射中我的後背,我覺得我還是有機會活着跑出六道門的。
我後背上中了兩箭,一口老血噴在石階上。
我突然想起我爹被逼宮前拉着我的手,一臉視死如歸地對我說:“敏敏啊,你這腦子爹也不指望你能弑甲歸來了。隻希望你能平平淡淡地找個人嫁了,沒心沒肺地過完這輩子就好。”
我默默地掬了把辛酸淚,如今我沒有起事,本本分分為新朝效勞。皇上卻還是容不下我。老爹你果然一如既往的坑。
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這麼完了,我得去那邊見我老爹接受他能掀翻三界的嘲笑聲了。一襲白衣卻又出現在我面前,我看他被扯壞了半截袖子,仿佛能看見羞花公主死死拽住不讓他離開的場景。
沈清之長得好看卻并不娘氣,如今整個人都擋在我前面,像一堵厚實的牆。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想,我追殺了他一年,在江南王府他為我擋镖。現在又抛棄西域與大楚的友好關系來為我擋箭。
沈清之啊,你的腦子果然出了問題……
7
這次我傷的極重,傷口發炎發燒,燒得腦子昏昏沉沉,睜開眼就管沈清之喊爹。他一手抱着我一手策馬狂奔。熱乎乎的氣息吹在我耳邊,厚顔無恥道:“閨女别怕,爹在呢!沈公子這麼盡心盡力照顧你,你可得給他做牛做馬做媳婦。”
“……”
沈清之,我要是還有力氣,一定一巴掌呼死你!
再睜開眼,一個錦衣繡袍的公子坐在我床邊給我喂藥,我拉拉他的袖子,“公子你有沒有看見送我來的那個人,西域世子沈清之,活的。”
聞言,他臉一沉。本來輕柔的喂藥動作變成了灌,苦得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不才正是在下,沒想到你除了我的胎記什麼都不記得。”
我躲在被裡讪笑兩聲。瞧你這話說的,說得我跟變态似的……
“我們早有婚約不說,你追捕了我一年,我們交手二十五次。每次見了我,你都二話不說先扒衣服,然後一臉初次見面的表情說,‘原來你真是沈清之!’你說,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他突然湊近,憤怒的小火苗差點燒秃我的眉毛。
房門突然被“嘭——”的一聲推開,一個身形彪悍的男人上前兩步跪在床邊。
“老臣成穆,參見……對不起,我走錯了……”
等等大爺,别走,你别走啊!
成穆原本是我爹手下的一員猛将,我與他有過幾面之緣。可我看着他,怎麼也沒法把眼前的這個毛臉大爺和當朝堂上的高冷大叔聯系在一起。
歲月果真是把殺豬的刀!
我老爹臨死前交給我一塊虎符。持這塊虎符可以調動前朝親王江南王手下的十萬兵馬。他裝瘋賣傻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打消皇帝的疑慮,有朝一日重振朝綱。
我爹的原部下紛紛勸我自立為王,推翻新朝。夜裡我坐在機案前,處理跟随我的幾方勢力呈遞上情報。
沈清之立在我身後,一半身子隐在暗處,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那日的西域女子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我妹妹沈朝陽。”
聽完他的話我喉嚨有點幹,咽了口口水道:“嗯,然後呢?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真的打算複興前朝?你可以不這麼累的,和我回西域,西域世子妃給你做。你可以不用厮殺陷陣。你可以……”
和男神早有婚約我還追他1年,終于他表白“做我世子妃吧”
“可我不能放着他們不管。”
成穆和江南王都已蓄勢待發,我此時撒手不管,豈不是辜負了他們對我的一片信任。
沈清之目光複雜地看着我,那神情,仿佛是我把他抛棄了一樣。可是我和他,明明什麼關系都沒有。
他終究是沒再說話,掏出銅蠱令放在機案上,頭也不回地融進一片夜色裡。看着他的背影,我眼前漸漸模糊一片。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見他的場景。那時候我還不是前朝公主,他也不是西域大盜。
我七歲那年沈清之随西域使臣來大楚朝奉,我藏在幕簾後面偷看。
自那時他就偏愛白衣,西域使臣都穿繡珠小褂,隻有他一個人穿了一身漢人的白衫。
我一擡眼正好對上他光風霁月的笑眸,腦中一閃而過的是那句在畫本子裡看見的詩——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我見偷看被發現,面色一紅,提起裙擺轉身拔腿狂奔,半路上撞倒一個正要找我回去的宮女。小宮女從地上爬起來,捂着頭疑惑道:“公主您今天又沒吃藥?”
我不理她,跑到花園四角亭裡托腮數着太陽傻樂。可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擋了我的大好陽光,一回頭,對上沈清之含笑的眼。他收起手裡的玉骨小扇,不緊不慢地走到我跟前。
“你就是那個眼神不錯的小公主吧,我這次到大楚,是來娶你的。”
沈清之好聽的嗓音如涓涓細流繞過我的心尖,雖然三月還存着料峭的春寒,但一瞬間,我聽見滿園的玉蘭全開了。
我是個臉盲,可我偏偏一直都記得他,隻是後來我成了亡國公主,不能與他相認,倒不如見一次忘一次……
持西域銅蠱令,可以調遣西域十萬兵馬。我把它握在手心,隻覺得手心灼灼,心裡亂得難受。
沈清之,從此天涯陌路。你做你的西域世子,我做我的前朝公主,咱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尾聲
西域邊疆的太陽真烈啊,來來往往的商人看我嚴嚴實實地裹着一身大楚服飾蹲在地上,像在看一條傻狗。
一個白衣公子逆着光打馬而來,我掏出銅蠱令攔在他面前,中氣十足道:“這位小哥,麻煩你停一下。例行公事!”
沈清之一下子愣在那裡,過了好久,他才咧開嘴,傻傻地笑了。
我将老爹給我的兵符交給成穆将軍以後,和他分析了一下當下天下太平的發展大勢,利弊相衡。然後給他列出起事需要做的準備,他看着那條長長的單子,立馬把虎符掰成兩半,磨成粉末撒進雞窩。
第二天他背着小包袱和我告别。
“公主你自己嗨,老臣突然想起來家裡老婆生孩子,就不陪你耍了。”
其他人見狀,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紛紛找了理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起事從不缺人,但是缺錢。
馬蹄嘚嘚,迎面吹來的風卷了黃沙打在我臉上。
我仰臉看着沈清之,他一伸手将我整個人拉到馬上,靠在了他的懷裡。
感受着他堅實的胸膛,我語氣堅定地對他說:“沈清之,我不想當什麼女帝了,咱們回西域。我就喜歡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生活。”
他抱着我的手臂僵硬了一下,皺着眉道:“敏敏,西域沒有草原,隻有葡萄寶石和黃沙。”
“嗯,我就是這麼說的,是你聽錯了。”
“……對,是我聽錯了。”
我心滿意足地露出八顆門牙,使勁往他懷裡鑽了鑽。從此天涯海角,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原标題:《小捕快,你眼神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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