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一個自稱“義烏流浪漢”的90後安徽小夥,本來隻是和朋友一起去義烏走走,拍了一條隻賣12塊的冰絲褲視頻,結果被視頻APP推上了熱門,獲得13.9萬個點贊,1.6萬條評論。
他告訴市界,這個視頻讓他賣了30萬的貨。
不過,因為沒有把運費、人工打包費和必要損耗考慮周全,最後他還是虧了1萬元。雖然初次帶貨失敗,但這并不影響這位安徽小夥和幾個朋友就此留在義烏創業的激情。
義烏,世界小商品之都,一個能影響大洋彼岸日用品市場,通過産品訂單提前預測出美國總統大選結果的神奇地方。
義烏的核心是國際商貿城,這裡有7.5萬個商鋪,五分鐘逛一個,260天才能逛完。
全球化浪潮中,從地方性集貿市場走到國際性商品批發市場,義烏早已聲名在外,也逐漸形成對外貿業務的依賴。
然而疫情讓外貿渠道受阻,給這裡帶來了重大考驗。和這位流浪先生高昂的鬥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義烏市國際商貿城裡許多商戶的門庭冷落。
2月18日,義烏國際商貿城首批市場開業,3月1日全面複市,這比往年延遲了13天至25天。
雖然商鋪都開門營業了,但在今年的忙季裡,“世界超市”不見熙熙攘攘的客流。
銷售孔雀毛、火雞毛等動物真毛飾品的虞老闆告訴市界,現在的商貿城隻看得到中國人,不像以前有各種膚色的外國商人,整體營業額下降了至少七成。
海外疫情加重的背景下,衆多日用品、裝飾品的市場需求減少,抑制了外商的大量采購需求。
多個義烏商戶對市界表示,自己的外貿業務占比達到七八成以上,在疫情重災區從國内變為海外後,這些商戶的營業額發生了跳水式下滑。而部分隻做外貿業務的商戶面臨的挑戰更嚴峻。
從義烏海關的數據來看,2020年一季度義烏市出口510.3億元,下降14.7%。
由于航空、鐵路、船運量大幅減少,物流成本随之上漲,因疫情帶來的檢疫等流程也産生了額外的滞港費和滞箱費。旭平首飾店的員工告訴市界,外國客人的運輸費都是自己承擔,大幅上升的運輸成本也對銷售形成一定影響。
此外,近期包括西班牙、墨西哥、土耳其等國彙率浮動明顯,以前花83比索(墨西哥貨币)能買到的東西,現在要100比索才能買到,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外商的采購積極性。
曾經的“引商轉工”形成了義烏小商品市場大量存在的“前店後廠”經營模式,銷售額急轉直下帶來的影響,也從“前店”傳導至了“後廠”。
對于隻做外貿業務的瑜伽服飾店老闆來說,近期的營業額要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雖然廠裡還在生産疫情前接到的訂單,但是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新訂單了,廠裡的工人工作量減少後,雖然沒有裁員,但薪資比之前要少些。
市界了解到,還有很多做外貿的公司直接把店面和工廠都關了,工人無薪放假兩個月。
相比之下,以内銷為主、結合線上推廣的面條機廠商史老闆和古風飾品王老闆,情況明顯要好很多。
得益于線上視頻的引流,史老闆的整體銷售額隻下降了10%左右,而王老闆做的很多都是電商生意,所以銷售額影響并不大。
那些舉着自拍杆,遊走在各個商戶間的直播電商們,也遇到了讓他們頭疼的問題。
由于這個群體的數量越來越多,但每到一家店拍了一堆素材離開後,真能起到帶貨作用的并不多,因此許多商家已經開始拒絕直播電商入店拍攝。
前面提到的流浪先生表示,他在這裡有很多朋友,也就有了資源,這種走走拍拍的形式還行得通,而另外一批有實力的帶貨主播也早已直接對接上各個廠家。
他還說,很多來做直播電商的人想象得很美好,但其實在這邊都沒有飯吃,所謂價格極低的“庫存街”根本就不存在,一些尾貨的價格雖然很吸引人,但前提都是幾千個以上的訂單量。
這不是義烏第一次遭遇外部風暴,而每次險境裡的自我革命都推動義烏化危為機。
在過往的發展曆程中,正是靠着頑強的生命力,義烏從一無所有的小縣城一步步成為世界的小商品交易中心。
過去的義烏,地少人多,沒有發展商業的先天優勢,但盛産甘蔗,并被當地人制成各種糖。由于種植的糧食不夠填飽肚子,義烏人想出了拿雞毛當肥料提高糧食産量的辦法。
于是各家各戶挑着自制的糖,外出換回更多的雞毛。久而久之,“雞毛換糖”逐漸演變為各種貨物的交換,前後差價成為農民賺取的利潤。
在這個過程中,精細的計算能力和對價值的判斷力,逐漸融入義烏人的血液。
“雞毛換糖”讓義烏走出了第一步,上世紀80年代義烏第一代小商品市場正式開放。那是在湖清門一條寬6米、長200米的舊河道上,縣政府投資了2萬元,鋪了水泥闆,挂上防雨棚,搭起木闆攤位,符合條件經商的人們獲得許可後可以進場經營。
十年之後,義烏第四代小商品市場篁園市場落成,此時的義烏已從一個地方性集貿市場發展成全國性的日用品批發市場,成交額躍居全國各大專業市場之首。
但直到此時,義烏的商人大多還是沿用早期“買全國,賣全國”的經商方式,親自奔赴全國各地的廠家去拿貨,壓縮這個環節的成本,然後再以更具競争力的價格從義烏銷售到全國各地,并沒有自己的工廠。
1994年,義烏舉辦的第一屆小商品博覽會上,300多家外地企業和客商在小商品城的過道裡搭台,盛況空前,但義烏老闆們卻感到緊張——多年積累的進貨渠道和生意關系就這樣暴露在大衆面前,以後生意怎麼做呢?
這一年“引商轉工”的發展戰略推出,義烏開始從“買全國、賣全國”向“小商品、義烏造”轉變。一批膽子大的義烏商人将自己經商多年積攢的“家底”,用于買土地、建工廠,諸如浪莎、夢娜、真愛等一批制造企業,逐步發展起來。
2002年,義烏市政府控股的小商品城登陸A股,旗下業務除了商位出租、房地産開發及銷售和商品銷售外,近幾年還新增了網上交易平台和服務業務。
從收入結構來看,小商品城上市初期以商品銷售為主,目前調整為以鋪位出租收入(市場經營)為主,實現了從“經營者”到“服務者”的身份轉換。
從利潤角度來看,鋪位出租始終是小商品城穩定的利潤來源。2015年至2017年房地産業務雖然也為業績增長帶來不少貢獻,但波動始終很大,并不穩定。
如果隻考慮小商品城的市場經營收入(即商位出租收入),2012年以後商位出租業務總體增長疲軟,趨勢平滑。
上市公司董秘辦表示,他們的租約是三年一簽,不會每年都漲,現在這樣是比較穩定的狀态。
有商戶告訴市界,其實這幾年的租金相比以前還有所下降。前幾年一個完整的、位置好的攤位每年要八九十萬的租金,現在已經降到四五十萬了。
究其原因,她認為現在很多人不再需要到店裡進貨,而是直接通過網絡,因此店面的價值有所下降。面對這種情況,她也早早做起了線上生意,而小商品城也在配套服務方面做了一些努力。
最新數據顯示,2019年小商品城市場在商位整體出租率達到97.7%(上半年)的同時,開展了商務外語、跨境電商、短視頻直播等各類培訓970場,共4.15萬人次參與。
除此之外,小商品城還在搭建經營戶數據庫,與10餘家金融機構合作推出信貸産品,反哺市場經營戶,跨境電商“線上平台 線下園區”的發展框架也基本搭建完成,投入試運營。
疫情給義烏帶來了困境,但如同以往,義烏人每一次的蛻變都是在困境中完成。
疫情之下,義烏的商戶們率先開始積極自救,或是以靜制動,或是多元嘗試。
一些以線下、外貿模式為主的商戶開始轉向線上、内銷并行的模式。
旭平首飾在義烏批發店的員工告訴市界,他們正在嘗試直播,屬于起步階段,每個平台都有不同的規則,對他們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另外,現在商貿城裡幾乎看不到外國商人,他們也隻能多做些内銷。
走在義烏國際商貿城内,許多店家已經架起了手機支架和補光燈,做起了線上生意,但在淘寶直播中搜索義烏,仍有許多飾品店的直播畫面中,隻有一牆的耳環,略顯生澀。
不過也有不少商戶認為直播對他們來說或是“不合适”,并不考慮嘗試。
瑜伽服店的王老闆說,對于長期做外貿生産的他們來說,轉型做内銷意味着從生産線開始就要發生改變,成本太大,況且内銷市場就那麼大,已經相當飽和,競争也很激烈。
眼下的“慘淡”,王老闆隻想硬着頭皮熬過去。
面對客流量的明顯減少,義烏市政府也開始行動,提供機票補貼、包機服務、免費食宿等方式吸引外商到義烏采購,還在境外的海外倉設立了展示廳。同時,向國内20個省份派出了20餘個招商小組,走訪下遊市場,招引國内采購商。
但即便如此,多家商戶告訴市界,海外倉展覽、外商引進等措施,其實在現階段都起不到實質性作用。旭平首飾店員工表示,确實有人說要把他們的産品拿到法國展覽,但是法國的代理商傳回來的消息是,那邊的市場都關閉了,大家都在家休息。
3月30日,小商品城集團召集的第二批204名外商采購團,下單了貨值945萬元的700萬隻口罩、貨值60萬元的2000箱應急箱,以及貨值53萬元的150箱各類箱包等等,這樣的采購體量對于龐大的商戶基數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
相比之下更給力的是,小商品城4月19日下發通知,将以延長2個月租期或退還兩個月租金的形式(商戶自行選擇),免除各商戶2月和3月的租金。根據不同的位置,國際商貿城目前的攤位價格在15-50萬/年,免除2個月租金相當于為商戶減少了2.5萬元-8.3萬元的負擔。
過去的義烏,通過一次次“自我革命”,拓展了生命力。這一次面對疫情倒逼,義烏的商戶、小商品城需要再次打破過去的慣性思維,從危境中尋找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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