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應網友之約寫的一篇文章。
在與這位網友就我寫的熱門文章“‘知其白守其黑’是修身的最高階段”的讨論近尾聲時,他說:“聖人行不言之教,我們都在說說論論,故皆未脫凡入聖。”我回答說:“你的理解又有偏差了,你隻看到老子說‘不言之教’,卻未讀出老子如何‘重教’。”然後他就讓我談談我對“不言之教"的理解。
沒有因果的因果關系“行不言之教”的說法出現在傳世本《老子》第2章中,原文是這樣的:
“天下皆知美之爲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後相随。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爲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敦煌寫本P.2596老子道德經片段(圖片來自法國國家圖書館網站)
鮮有人指出這章内容的邏輯錯誤。哪一個有着正常邏輯思維的人,能夠由這章文字中前面的一段矛盾現象的陳述,得出“是以”開始的“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的結論?挨得上嗎?看來不學習“批判性思維”(也可理解為”挑剔性思維“[呲牙])這門課程,就很難有科學的邏輯思維習慣。
老子對“行不言之教”的闡述老子對“行不言之教”原因的闡述出現在傳世本第53章中。該章是這樣說的: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彩,帶利劍,厭飲食,财貨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敦煌寫本P.2420老子道德經片段(圖片來自法國國家圖書館網站)
這章内容的前半部分談“不言之教”,後半部分本與“不言之教”無關,但對前半部分的正确理解造成幹擾,頗有迷惑性。這不,戰國時期的法家韓非就被迷惑得想入非非了。
韓非子想入非非的解釋韓非在《韓非解老》中評論到:“書之所謂‘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謂‘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謂‘徑大’也者,佳麗也。佳麗也者,邪道之分也。”
韓非的原文不太容易理解,先翻譯成白話文:
“說中所說的‘大道’,就是正道。所說的‘貌施’,就是邪道。所謂‘徑大’,就是佳麗。(喜好)佳麗,屬邪道之類。”
可見韓非依據的版本與傳世本多有不同。傳世本中的“唯施”,在韓非本中作“貌施”,韓非理解為“以貌取人”。傳世本中的“民甚好徑”,在韓非本中作“民甚好徑大”,韓非把“徑大”理解為“大眼睛”,并與佳麗畫上等号。可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天性,怎麼就成邪道了?
王弼對“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解釋為“言若使我可介然有知,行大道于天下,唯施為之是畏也”,而把“大道甚夷,而民好徑”解釋為“言大道蕩然正平,而民猶尚舍之而不由,好從邪徑,況複施為以塞大道之中乎”。王弼也沒有明白“施”之義,泛泛地進行了解釋。
清儒王念孫說:“‘施’讀為迤。迤,邪也。言行于大道之中,唯懼其入于邪道也”(王念孫《讀書雜志》)。也正是王念孫,把解釋《老子》的路引向了另一條斜徑。
陳鼓應先生把“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徑”翻譯為:
“假使我稍微有些認識,在大道上行走,擔心惟恐走入了邪路。大道很平坦,但是人君卻喜歡走斜徑。”(陳鼓應:《老子今注今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270頁)
任繼愈先生有類似的解釋:“假如我準确地有自己的認識,我就順着大道走去,就怕走上邪路。大道很坦直,百姓卻喜歡走邪路。”(任繼愈:《老子繹讀》,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80-81頁)
盡管二位老先生都已讀過馬王堆帛書本《老子》,他們仍然選擇墨守成規。
帛書本《老子》中對“行不言之教”的解釋原來,傳世本中的“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徑”,在帛書本中寫作“使我絜有知也,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解。”
其中的“絜”字義為“修”,即“修身”;“行”義為“從事”“任職”;前一個“大道”中的“道”義為“衙門”。而後一個“大道”中的“道”義為“道理”。
而其中的“施”義為“教”。《禮記·學記》有曰:“不陵節而施之謂遜。” 而“唯施是畏”中的“施”卻是不遜之教,是盛氣淩人的說教。
夷者,平也,簡單也。好者,容易也。
這裡的“解”字,在西漢竹簡本中錯寫成同音通假字“街”,兩漢之交時又由“街”改成“徑”(可見《韓非解老》是僞作),整句話的意思就由徹底地由對民衆的信任變成了對民衆的批評,這是道教法師處于傳教需要進行的篡改。比如下圖所示的信徒拜師誓詞中都有這樣格式化的自我批評:”耳目貪于聲色,身心染于榮寵“。
敦煌寫本P.2255老子道德經片段(圖片來自法國國家圖書館網站)
有意思的是,有些人看到這個“解”字,非要往傳統解釋上靠攏,把它看作“懈”的通假字。可見,在把《老子》正确還原前,即使有深厚“小學”(文字、音韻、訓诂)功底的學者也是讀不懂的。
到這裡,我們就可以把這句話翻譯成如下的白話文了:
“假如我修身後有些學識,任職于大衙門,唯有愛教訓人(的習氣)是需要警惕的。大道理很簡單,民衆很容易理解。”
老子自己對這句話還有一句解釋,在傳世本第23章中:“希言,自然。”希者,少也。自然者,自在之态也,常态也。所以“希言,自然”之義就是:“少發言,保持自然的姿态(而不是盛氣淩人、指手畫腳的姿态)。”
“大道至簡”嘛。誰都懂的大道理,為什麼還要裝模作樣地闆起面孔教訓人?
實際上,“行不言之教”是“修之家”階段的修身内容,是為“修之鄉”階段的修行課程做熱身的内容。
那麼,老子又是如何論述教育的重要性的呢?請看下文:“老子是重視言傳身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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