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久了,“航站樓”倒也成了一種别樣的文化符号。難以釋懷的過去、轉瞬即逝的當下,與迷惘遙遠的未來,循環往複地呈非線性流動,相遇、交織、又作别于空間與時間中一個平常而反常的節點。這或許就是對人生的一種隐喻吧,我們一次次地踏上旅途,或四海漂泊,或衣錦還鄉。
向着親人或愛人揮手告别,轉身遁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用餘光再瞥上一眼,把多餘的想法鎖進心底,與熟悉的人和事漸行漸遠。在諾大的航站樓中,我們好似扁舟一葉,在搖曳星光下,撐過半人高的蘆草,漸漸駛向未知的遠方。熟悉的家變得愈發陌生,蛻變為一個難以觸摸的無形概念
,自己不過是一個不用付租金的房客。我們在航站樓裡舉辦着一場樸素的葬禮,送别過去。
航站樓,英文中亦有計算機終端的意思。終端負責着輸入與輸出的使命,承載着人機互動的窗口,我們從中獲取必要的信息,以維持自身在這個日新月異、不斷推進的現代社會的“會籍”,而不至于被時代的列車遺落在空空蕩蕩的站台上,在黑暗而冗長的隧道中迷失方向。從某種意義來說,航站樓與終端都是對過去與未來的一種連接:飛逝的時間在交叉點短暫地停留,短如一毫秒,長至數個小時,直到一切重新啟動,歸于往常。
Terminal在英文中亦有鐵路或是運輸網路終點的意思,也可指為某種無法治愈的頑疾。有意思的是,航站樓不僅僅是旅途的起點,亦是一段旅途的終點:回頭的浪子在故鄉熟悉而陌生的天際線前留下熾熱的淚水,有人決意留下,生活歸于平凡與柴米油鹽,有人左右踱步,在猶豫不決中虛度一生,有人轉身離開,開啟下一段充滿未知而挑戰的旅行。每一種不同的選擇,都指引向一個截然不同的全新未來,而那時懵懵懂懂的我們卻不得而知。
小時候,我喜歡的一部影片“The Terminal”,譯名叫《幸福終點站》。湯姆·漢克斯飾演的主角有個真實存在的原型,叫做梅赫蘭先生,他在伊朗伊斯蘭革命的動亂餘波中試圖逃離傷痛的過去,奔向嶄新的未來,卻因為官僚主義與其他種種原因被困于巴黎戴高樂機場的航站樓中,十七年如一日,近乎永遠地留在了時間的停滞點。與原型的故事相比,我總覺得好萊塢的編劇們與《幸福終點站》這個譯名有些太過樂觀主義了:正是時間的直線流動賦予了我們生命存在的意義,而生活在時間環形流動的航站樓中,我們對過去又會有什麼反思?對未來又将有什麼展望?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在梅赫蘭最終被允許離開時,他有了新的猶豫:失去了航站樓的庇護,他又該如何隻身一人闖入外面的世界、适應在不同的規則下生活呢?
Terminal好似一個連續而永恒的莫比烏斯環,過去、當下、與未來,轉身離去、逡巡滞留、與抵達終點,一切都井然有序地上演着,一個個充滿哲學性的隐喻,也是一段段真實的人生。環環相扣,循環往複,或許這便是“航站樓”那獨特而發人深省的魔力吧。(巢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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