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寄宿富順縣毛橋鄉九甲灣外婆家,年近五歲才被母親接回東湖鎮老河溝的家中,入讀一河相隔的釜江幼兒園。
在母親一番威逼利誘及暴力驅使下,鄉間野慣的我終被推入并不情願的學堂。浮生宛若戲,不過夢一場。富順師範附小,富順二中,永年四中,富順一中,兜兜轉轉在富順生活學習了十七年,最後昏昏噩噩間踏入軍校門檻。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掐指算來,離開富順已有廿六載。“故鄉”一詞,便随着軍旅轉戍,常挂嘴邊,擱置心底。總在月圓時分,勾起記憶點滴,浸潤夢魂。
遊子思鄉,亘古未變的詩文主題。雖道苦情悲吟,皆因那些扯不斷的親情,揮不去的思憶,回不去的過往。轉戍成都,雖然常有返鄉,但每次皆是來去匆匆若過客,并未長時居留。是故,對于富順印象,更多的還是停留在别離時的記憶與雙塔傾城色,一堤縛沱江。
堤,名關刀堤。清代同治時期,知縣沈芝琳因感時有水漶,禍及百姓城防。遂多方籌款,征境域民伕在迎江門外依山建堤,引水外流,防止沖涮城基。因形似關刀,故稱:關刀堤。在那沒有鋼筋水泥的年代,關刀堤盡由重逾幾百斤的條石一層一層壘就,縫隙處由糯米汁、石灰與細沙(俗稱“三和土”)調和勾縫。小學時,因家搬至迎江巷,所以常邀小夥伴到關刀堤玩耍。手拊足蹬,從二十幾米的堤底攀援狹窄的石階競賽。關刀堤,便是那時玩耍的天堂。
随着水利工程的興盛,水漶漸去。關刀堤,隻能成為曆史的記憶,散落荒蕪。隻能靜靜湮沒在濱江路的延伸,唯剩一角訴說那渡口棄墟,纖夫遠去,時代變遷。
塔,是文光塔和回瀾塔。文光塔,在東湖鎮。因地處同心村,又名同心塔。回瀾塔地處縣城下方,因夕陽西照,塔影橫江,故又名鎖江塔。寺荒僧不在,空落塔一雙。雙塔分處沱江兩岸,位于縣城東西,遙遙相望,既護佑這一方水土,千載人文,又憑添了三分詩意,幾許禅風。
因幼時不善作文,母親周末帶上姐姐與我,邀上鄰居一家,登臨回瀾塔,并命題作文《鎖江塔遊記》。石階陡峭,折旋而上。塔窗在側,并無護欄相隔,令人心生懼意,猶恐墜落。隻得将身緊貼内壁,依附石階,手足并用緩慢爬行。當時景觀業已模糊淡去,此行涉險卻教難忘終生。
一橋橫跨,天塹通途。富順境内目前共有四座橫跨沱江的大橋,但紅旗大橋作為史載沱江第一座石拱橋和縣域第一橋而為人銘記。
上世紀六十年代建成的紅旗大橋,雙車道的橋面和狹窄的人行道,業已無法和現代橋梁比拟。但在那些年裡,卻承載着人們和車載的南來北往。
耗費幾年時光?用去多少石材?征用幾許民工?投入多少資金?未曾考究。但,面對跨越幾百米江面的石拱橋,知道絕非一踘而就,朝夕易事。
當年修建者已然古稀,橋仍就發揮着功效。曆年來陸續地安裝了路燈,維修了橋面,設置了限高。每天仍就車來車往,行人絡繹不絕。橋一端是東街,另一端是東門。當年探視祖父,時常來去。
富順西湖地處城中,形似葫蘆,占域較廣,内植荷蓮,外種柳樹。昔日,縣内各單位就沿湖而設,上班求學,讓人無法避開。
西湖翠柳晚,影照三山香。瑪瑙山、鐘秀山和五府山緊緊地把這一頃喻為“天下西湖三十六,富順西湖甲四川。”的湖水攬在懷裡。山風拂動,一池荷香。夕陽照晚,湖畔千佛寺的禅音、鐘鼓樓的鳴響,便與讀易洞的書聲,穿越千年,蕩漾心頭,燙帖着每位遊子的思鄉。
上世紀八十年代,見證了西湖的清淤治理,引水注灌與九曲橋和龍鳳橋的修建。雖無法還原劉光第先生筆下兩峰蒼翠一孤艇,五裡荷花十二樓。的盛景,但多少為這座北周置縣的古城恢複了幾許生機。
沱江至縣城,折身自東向西而去。在江中遺落兩座沙洲,一大一小,分别在迎江門側和小南門外。
大的沙洲名曰:奪景州。俗稱,中壩。形狹長,荻蘆繁茂,間有人家耕種。
平日登洲,需在紅旗橋畔乘舟往返,枯水季節方可踩河而過。人生快樂事,總在少年時。學生時代,老師組織野炊,曾與同學拾柴背鍋,在沙洲上折葦絮、放紙鸢,瘋跑少年。也曾随表哥踏江登島,在河畔翻抓螃蟹,在湍流中的石縫裡捉石虎魚。
富順縣,作為千年古縣,才子之鄉。僅明代一朝,富順便中進士 139人、舉人492人、貢生386人。而那座宋代修建的富順文廟,便在南門面對着悠悠江水,點點白帆,見證着多少遊子從這裡登舟漸遠,散入曆史風塵。
富順文廟仿曲阜孔廟而建,幼時祖父常在内設的露天茶園喝茶聊天,所以常去。要麼聽他們擺龍門陣,要麼一個人在偌大的文廟裡閑逛,或是趴在殿前石階下捉螅蟀,或是在殿後的草叢間捕蚱蜢。
後來,探親返鄉,也時常路過文廟,但終未入内參觀。隻是正街(解放路)那面紅色宮牆上,“數仞宮牆”四個燙金大字,揮之不去。做為地标,印在童年記憶。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唐代劉希夷的詩句,用以形容富順記憶再貼切不過。
離鄉時,正在修建富達路。路的一側是縣城,另側是廣袤的田野。
經年累月,縣城區域已延伸至滏溪河,擴張了幾倍。以至作為縣城裡長大的我,已無法叫出橫七豎八新街的名字。出行,皆靠導航。
是自己迷失在鋼筋的城市,還是城市繁華迷失了我?不知。
因鹽置縣,因鹽興盛。人文曆史可以不多言,但富順味道必須講。吃在四川,味在自貢。而魂呢?便在富順。地域味道、特色飲食吸引着四方來客,亦常引得異鄉的富順人魂牽夢繞。正餐的河鮮不講,頭道碗粑粑肉不講,早餐時的一碗富順豆花飯便會引得食欲旺盛。一碗豆花一碗飯,一個蘸碟兩瓣蒜。灑點霍香,添些鮮椒,視角得到充實,味蕾得到刺激,胃口自然便好。而那羊肉湯呢?得屬釜江路的三八羊肉湯。羊骨微火慢熬,湯色白而泛黃,未入店而香撲鼻。盛湯一碗,撒點芫荽,加點鹽。調羹一勺入口,頓覺鮮美。豆花解饞味,羊湯亦勾魂。每次回鄉,一日豆花,一日羊湯,輪回反複。
故鄉印象,是山,是水,是湖。
富順記憶,是人文,是曆史,是美食。
歲月易老,時光流逝。仿若那周邊拆遷後,孤零零伫在那裡的迎江門,曾經隻能仰望雄姿,而現在顯得滄桑渺小。如同年邁的老人,在那裡靜觀江水西逝。
2020.10.25于拉薩
注:圖原網絡,鳴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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