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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有最簡單的生活，與最遙遠的夢想，

哪怕明天就是天寒地凍，路遙馬亡。

十二年前，李娟跟随一家哈薩克牧民家庭，進入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區的冬牧場，在遊牧生活的荒寒和核心中，生活了近四個月。

牧場與邊疆，總會讓人聯想到連綿的綠意與閃光的雪山。那裡“奶水像河一樣流淌，雲雀在綿羊身上築巢孵卵”。然而，現實中的冬牧場，更多是荒涼和貧瘠，寂寞和無助。

牧場的清晨

在那個隻有衛星能找到的地方，李娟為那個正在迅速消逝的世界，做出見證式的留影。她拒斥一切對遠方的玫瑰色濾鏡或矯情矯氣的描繪，平實的叙寫中，透着風趣、溫暖與輕靈。

《冬牧場》實拍圖 豆瓣評分9分 入圍豆瓣讀書Top100

雙手撐開的一小團溫暖

冬牧場中，牧民們過着一種近乎原始的生活：穴居在地下，喝水要靠一天天去背雪，燒火要去撿牛糞，大部分時間隻能吃熱茶幹馕。

很快李娟就長了滿嘴的口腔潰瘍，瘦成個麻袋。夜裡趕羊入圈，北風呼嘯，臉像被揍過一拳似的疼。

暮色下，李娟居住的地窩子

身處嚴寒與艱辛中，李娟的文字中卻盈溢着綿密的溫暖與情意。

一靠近羊圈厚厚的羊糞牆，寒意立刻止步，和平的暖意圍裹上來。

簡單寂靜的生活裡，一小把炒熟的碎麥子都香得直灌天庭。皎潔的月亮，好像也變得金黃酥脆，烙得恰到火候。

靠蓄電池運轉的黑白小電視，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或歎息或大笑。直到電池發出滴滴的警示音，才滿意地關閉。接下來還要再布一道茶、讨論一番劇情，而後各自安歇。

還有那些荒野主人們：貧嘴的男主人居麻，沉默勤勞的嫂子，為了弟妹犧牲自己、愛美愛撒嬌的加瑪……梅花貓，戴紅領巾的病号羊……

漸漸好轉的紅領巾羊 早上出門和大部隊一起踏雪覓食

地窩子裡的梅花 貓醉生夢死的貓生

《冬牧場》前言中，李娟講到這個冬天帶給她最深的感動——

人類在這種巨大的寒冷中，在無盡的荒野與漫長的冬天中，用雙手撐開的一小團溫暖與甯靜。雖然微弱，卻足夠與之抗衡。

其實，在這世間，又有誰不是空空地來，空空地去？或許，維系着每一天的，不是多麼宏大與絢爛的東西。日複一日的生活中，那些善意與溫暖的微芒，雖然渺小，卻已足夠讓我們在一個充滿變故與無理傷害的世界中，雙腳落在實處。

寒冷的日子

總是意味着寒冷正在過去

《冬牧場》喚醒的，還有在日益模糊的晝夜與季節中遠去的一種秩序與莊嚴。

春天，牧人們追逐着漸次融化的雪線北上，秋天又被大雪驅逐着漸次南下。春天接羔，夏天催膘，秋天配種，冬天孕育。牧人的一年，是羊的一生。

冬天，綿羊和山羊長出了新棉襖。李娟穿着無比厚實的駝毛棉褲，腿打不了彎，不能自己上馬。迎風眺望遠方，不到幾秒鐘就淚流滿面，眼睛生痛。

牧歸時，羊背蓋滿大雪。騎馬回來的人，眼睫毛和眉毛也結滿冰霜，圍巾和帽檐上白茫茫的。

等待羊群的人 在月亮下一遍一遍地爬上沙丘遙望

牧場中，寒冷痛苦不堪，卻也理所應當、可以抵抗。

李娟寫道：“這寒冷并不是晴天霹靂，不是莫名天災，不是不知盡頭的黑暗。它是這個行星的命運，是萬物已然接受的規則。寒冷的日子，總是意味着寒冷正在過去。”

戈壁在那裡，羊道在那裡，亘古不變的季節更叠在那裡。在這巨大而永恒的神秘面前，人，又算得了什麼？或許很多時候，我們能做的，和牧人們一樣，隻是安靜地等候與盼望。

想到那恒久如新的古訓：“不要為生命憂慮吃什麼，為身體憂慮穿什麼……野地裡的百合花，它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

有時，在擁有得很少時，人卻能最深最靜默地生活。畢竟，人之所以能夠感到幸福，不是因為生活得舒适，而是因為生活得有希望。

《冬牧場》内頁插圖

大甯靜

世上大概已不存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連月亮之上都已不再神秘。日子，被填得很滿。城市裡，風似乎也是喧嚣的。

荒野牧場則是一個悄寂闊大的世界。那裡，羊默默埋首大地，啃食枯草，大地往四面八方微微下沉。人，隻是天地間再微渺不過的一點。在最隐秘微小的褶皺中，青春、财富、愛情、希望，全都默默無聲。

如王安憶所說：“李娟的書中，世界很大，時間很長，人變得很小，人是偶然出現的東西。那裡的世界很寂寞，人會無端制造出喧嘩。”

李娟常在沙漠中漫無目的地閑走。在她眼中，空寂的荒野并不乏味，而是充滿驚奇：上弦月下的奔馬，柔軟綿薄的長草，一隻孤零零的、精美堅硬的刺猬殼……

那些在忙碌中飄飛的情與思，也在靜默中慢慢落塵——

為什麼總是這麼甯靜呢？大約因為死的事遠遠多于生的事吧。他們甯靜了下來，懷念他們的心也漸漸歸于甯靜。天空下最大的靜不是空曠的靜、歲月的靜，而是人的靜啊。人終究是孤獨而又無法泯滅希望的……

真的不想從被窩出來

在曠野，孤獨是無需對抗或争辯的東西。無所憑附的時候，生命反而迫近了它的本質。

李娟說：“孤獨是強大的獨立，令我不曾畏懼過人生的變故……我的幸福隻有一種源頭，它隻滋生于内心。”

她的文字天真、性靈，“不是想表現自己，超越别人，而隻是自己的歡喜随意而至”，如同初雪後的清新之風，刮入被庸常生活消磨得遲鈍的心靈。

大雪覆蓋牧場，願溫暖覆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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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dadin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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