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的春天
輕塵滴露
這個春天,像在夜間靜靜綻放的昙花,毫不張揚而又略帶矜持地來了。來得有些猝不及防。
是那滴滴如玉的細雨提醒了我。在這個萬籁俱寂的夜晚,獨自坐在一重一重的黑暗中,從記憶的深處翻撿出那枚草戒指,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便順着它熠熠的光輝慢慢展開。
圓潤的雨滴敲打這一顆疲憊的心靈,将沉睡的思維喚醒。
幽蘭盛開的杯子裡,飄出縷縷霧一樣的茶香,靜靜的,暖暖的。其實,此時此刻,喝不喝茶已經不那麼重要,隻是覺得這份苦澀的心情需要一種東西潤滑。
窗外的天幕憂郁而深黑,無星無月。許是星月也讓歲月煩擾的累了,難得這樣一個清靜的夜來承載她們的疲勞。
這樣的夜晚,一個人閑坐着,有點傻傻的感覺。似乎需要來點兒音樂填充空蕩蕩的心靈。然而,今夜卻沒有傾聽音樂的興緻。或者邀兩三位知己好友,煮酒烹茶,談古論今。可是,在這樣的夜裡,又不想驚動好友們的清夢。那麼,一卷好書,一盞如鬥之燈,品味大師們精彩的人生,想也是快意之事。然而卻什麼都不想動,隻想這樣幹淨地安坐着,點燃一支熏香,借着袅袅而起的輕煙,将歲月的磁盤碎片重新整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心退出了季節的輪回,不再有凄風苦雨的侵襲,不再有傷感的情懷,不再有冰凝的淚滴。人是越來越懶散,心靈是越來越孤獨。在繁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好好吃的庸庸歲月裡,突然就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渺茫感緊緊地纏繞上來,從頭到腳地緊縛着,勒得人喘不過氣來。靈魂在迷惘的歲月裡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曾經的任何印迹。整個人似乎被格式化的硬盤,了無内容又無助無奈。隻好自我解嘲地堅信那是一種解脫,是一種歲月的洗禮。可是,在雨中呐喊真的可以抵擋身旁的風風雨雨嗎?
盤點起存儲在歲月深處的樁樁件件,是如此的幼稚,又是如此的迷人,談不上肯定什麼,更沒有否定什麼的勇氣。畢竟那些日子都從自己的身邊碾過。不想讓歲月重來,即使重來,思量着以自己凡婦俗女的這點心智,也仍然會一如既往地一塌糊塗。唯願将那些日子像夢一樣在心中裝訂成冊,等着今夜這樣的時候慢慢翻一翻。浪漫的情懷,傻傻的青春,也變成了多彩的封面,似生命奏響的音符,熱切而真摯。
将年少的足迹重溫一遍,想着那些如夢的歲月和充滿其中的許多遐想,它們演繹的僅僅是一個個沒有結尾的故事嗎?但我還是固執地新建一個文件夾,把它們存放起來。不喜歡跟别人共享自己的傻瓜歲月,因此再小心地設為隐藏。
不是怕被誰傷害,也不是擔心被居心叵測的人盜版。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傷害得了誰,隻有自己才能傷害自己。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誰能背叛誰,隻有自己才會背叛自己。
如玉的雨滴仍然悠閑地落着。我坐在一重一重的黑暗裡,獨自咀嚼着翠綠的往事。渺茫的感覺像青藤一樣,攀援着這個幹淨的春天一匝一匝地繞上來。
鍋爐工沒有燒起溫暖的大火,他也知道這場小雨過後,就是溫暖的春天了嗎?房間裡滿是寒冬遺留下來的清冷和一顆沒有着落的心。
那枚草石戒指仍然閃着年輕的光芒,而贈送的人和被贈的人卻都已不再年輕。那些輕狂的歲月啊,一個沒有生命的圓圈,盛滿的卻是一生總也封印不了的傷感。
握住杯子的手指已經同杯中的水一樣冰冷了。心緒卻依舊沉浸在往日的歲月中難以回歸。那麼,不要強求了。今夜的雨是一塊甯靜的界碑,就讓它豎立在靈魂的一角,默默掩埋所有的一切,也證明所有的一切。明天,迎接你的第一縷霞光會深情地告訴你:不要再錯過了啊,這是一個新鮮而幹淨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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