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賈雨村是個貪官污吏。貪贓枉法、營私舞弊是他的标簽。
如果說他第一次登科做官,還沒有掌握官場生存那一套蠅營狗苟,那麼在他靠走後門謀來的第二次做官生涯裡,則是不折不扣混官場的老油條了。
賈雨村第二次做官剛到任,便接下一樁人命官司。
案情是,受害人馮淵從人販子手裡買了一個丫頭,不料人販子一人二賣,後又把這丫頭賣給了薛蟠,因兩個人都不肯放手起了争執,薛蟠将馮淵打死了。
案子很好斷,事實清楚,責任明确,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判薛蟠死刑就完了。
隻是别的官員都知道薛蟠家世顯赫,礙于情面,或者說不敢得罪,都不肯替原告做主。
賈雨村那時還不知道保官安命的“護官符”,正欲下令拿辦薛蟠,門子示意賈雨村不可。後來在沒人時門子拿出“護官符”,告訴他其中利害關系。
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隻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所以綽号叫作‘護官符’。
原來,薛蟠“符”上有名。他們薛家和賈家、史家、王家一起被稱為四大家族。都是本地的大族名宦。
做官要有護官符!至此,賈雨村才在混官場的路上有所開悟。
就在賈雨村觀看護官符上的“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等四大家族的諺俗口碑之時,忽聽有人報:“王老爺來拜。”
雨村猶未看完,忽聽傳點,人報:“王老爺來拜。”雨村聽說,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有頓飯工夫,方回來細問(護官符)。
賈雨村見王老爺有一頓飯的工夫,時間不會短,作者卻一句不提,接着上面護官符的事繼續寫。作者這“多此一舉”是為什麼呢?
結合下文:
這門子道:“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豐年大雪之‘雪’也。
原來,這“王老爺來拜”完全是呼應“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這一句的。
所以說在《紅樓夢》的第五回,作者寫“護官符”後寫“王老爺來拜”的用意就是,這個“王老爺”不是一般的王老爺,是四大家族裡薛蟠母舅方面的人來替薛蟠求情的。假如是趙老爺、錢老爺、孫老爺、李老爺等老爺來拜,不會叫人想到這上,但偏偏是“王老爺”,就不能不叫人多想了!并且,也有可行性。
薛蟠的母舅王家門上不僅在京都有房室,留在金陵原籍的更多。
(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共十二房,都中二房,餘在籍。)
因此,親戚家的“王老爺”大大地有!
賈雨村在官場上失了一次腳,這次在熟悉官場内幕的門子的指點下,已經很懂“人情世故”了。
小的聞得老爺補升此任,亦系賈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賈府之親,老爺何不順水行舟,作個整人情,将此案了結,日後也好去見賈府王府。”
于是,賈雨村胡亂斷了此案,包庇了薛蟠,使打死人的薛蟠毫發無傷。
然後(賈雨村)急忙作書信二封,與賈政并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不過說“令甥之事已完,不必過慮”等語。
若不是“王老爺來拜”,賈雨村又何以送信作情呢!
作者這種寫法,輕快地帶過了王家和賈雨村的一筆龌龊交易,同時也立竿見影地證明了護官符的靈驗。
真是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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