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綸

昨天，我去看了電影《你好，李煥英》，我對賈玲講述的這個故事很感慨，因為我就是類似故事場景中的一個過客。

李煥英故事的原型發生在湖北襄陽宜城雷河鎮，片中勝利化工廠的原型其實是宜城東方化工廠。

片中勝利化工廠（上圖）及其原型宜城東方化工廠舊址（下圖）

和賈玲一樣，我也是工人子弟，而且也是化工系統的。當時我們那個小鎮有水泥廠、化工廠、化肥廠，有不少下鄉的武漢知青通過招工進入這些工廠上班，我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我媽和賈玲的媽媽同姓，都姓李。更巧的是，我家也是廠裡最早買電視機的，和電影中的賈玲家一樣。我記得當時那台電視機的牌子是成都牌。

《你好，李煥英》劇照（上圖）和成都牌電視機（下圖）

我媽工作的那一個工廠也是在湖北的一個小鎮上，和雷城鎮相距400公裡左右。

從數據上看，宜城是個隻有61萬人口的小城市，經濟總量不到400億，2019年的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為34400元、20100元，也就是說城市居民的月均可支配收入是2866元，農村居民的月均可支配收入是1675元。

這是中國絕大多數縣城的現實，珠三角和長三角的富庶區縣确實是少數。

而且宜城在湖北的同級别縣城裡還算不錯了，截至2019年，宜城連續六年獲評全省縣域經濟發展先進縣市，排名從第6位提升至第5位，連續五年入榜全國投資潛力百強縣市。

宜城地理位置

就是在這樣的縣城、鄉鎮、農村，賈玲們成長，李煥英們揮汗如雨地勞作，這是北上廣深杭的繁華、國際化的另外一個鏡像，如此真實，如此苦澀。

在電影中：年老的李煥英在送賈玲上車之後，買票上了中巴車，等女兒的車啟動之後，她為了省錢，又退票下車在雪地裡步行回家。穿越回來的賈玲面對母親的蹒跚前行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影院裡全場動容。

《你好，李煥英》劇照

現實中，我就見過一位爸爸，因為家中經濟困難，有病也不去治療，因為“家裡的每一分錢都有安排”，導緻走路困難。後來幸虧遇到晚輩出手相助，獲得了藥品資助。

這也是真實的中國，萬千父母在努力賺錢，盡最大力量省錢。孩子們心裡憋足了勁，要離開這個縣城、鄉鎮、農村，去更遠的地方，做一個“有出息的人”，要報恩于父母。

賈玲們成功了，她們（他們）是過去幾十年城鎮化進程中的幸運兒。更多人在奔跑的路上黯然退場，接受命運的安排。

我的一位初中同學，天分極高，成績優異，出生農村人家，母親早逝，父親是石匠。中考的時候，他每天隻吃一頓飯，因為他家中貧困沒錢吃飯。班主任在考後的總結會上談及此事，潸然淚下。中考成績出來，他考了全市前幾名。

因為交不起重點高中的學費，他去讀了師範學校，現在在鎮上的小學當老師。當時，如果他的家庭稍微有點經濟能力，他的人生會很不一樣。

《你好，李煥英》劇照

從這一點來看，賈玲是幸運的，可能她當工人的父母在某個階段的收入曾經比較穩定持續，略有儲蓄。事實上，鄉鎮上的中小型國有企業也的确有過一段還不錯的日子。我記得小時候，父母的工廠在年節的時候會發米發油，有一年甚至還把省城的歌舞團請來表演節目。

不過，頂峰瞬間即過，後來就是下崗、找工作以及等着領退休金。

賈玲的母親李煥英在48歲的時候因為意外離世，因為什麼意外呢？李煥英在一次與賈父一起去捅稻草的時候，稻草堆得太高了，她從上邊摔了下來，腦部受損，不治身亡。

可見，當時賈家的情況已經不太好，賈玲能夠有機會去北京讀書，父母一定是承擔了巨大的壓力。那年，19歲的賈玲從北京一路哭回家，直接就去火葬場看媽媽。

李煥英和賈玲

那種艱難生活帶來的痛感，和成功之後（或者經濟稍微寬裕之後）“子欲孝而親不在”的悔恨交織在一起，其實是很多人内心最深處的痛楚。

說句題外話，在一些貧困地區，有時候，意外去世帶來的賠償甚至會成為旁人羨慕的理由，大城市的年輕人們很難想象。

我的一位同學在外打工多年返鄉，得了重病，開始不想治療，後來熬不過去，隻好去醫院治療，每天搭摩托車往返醫院和小鎮之間。有一天，他出了車禍，又是和電影《你好，李煥英》中一樣！保險公司給這位同學的家屬賠償幾十萬，人們更多地是羨慕這筆賠償，因為他的病其實也治不好，至于他的生死，少人提及。一切淡漠得很不真實，但是，它就是發生了。

《你好，李煥英》海報

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人們在某些環境中的驚慌、警惕以及求穩的心态，實在是不容易。

《你好，李煥英》是真實生活的一個切片，溫馨又悲傷，那麼近，又那麼遠……

中國有2000多個縣級行政區劃單位，其中包括370個左右的縣級市、1460個左右的縣、117個自治縣，多數的縣級市和縣在過去幾十年都在扮演類似宜城的角色，為大城市輸送人才。中國城市化背後，是李煥英和賈玲們的人生奮進軌迹。

賈玲是為了紀念自己的母親拍攝了《你好，李煥英》，但是她實際上是拍攝了在小縣城、鄉鎮、農村不息奮鬥的千千萬萬的母親，千千萬萬的李煥英。

《你好，李煥英》劇照

在過去的一二十年裡，中國經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同時也是階層發生巨大變遷的時代。

賈玲奮力一躍考進了中央戲劇學院，後來還拜了馮鞏為師，如今是某公司的聯合創始人，這是自身努力的結果，也是母親李煥英、父親賈文田積極支持的結果。

賈玲如今是成功人士，榮譽與金錢自不必言，另外，還有千萬乃至上億的小鎮青年、縣城學生以及鄉村的孩子們也在父母的支持下，懵懵懂懂讀書、進大城市甚至留學、創業，相當一部分人成了名副其實的中産階級，少數人成了金領和巨富。

時代的列車，奔流不息，在恰當的時間上對了車，努力向前，無論汗水和淚水，都是成長路上的最大動力，并且最終會有合理甚至豐厚的回報。

《你好，李煥英》劇照

改變了命運的人們要感謝曾經奮鬥，如今仍努力向上的自己，更要感謝咬牙支撐自己求學之路的父母。

你們實現了階層躍升，實現了财富以十倍、百倍甚至更高的增長，但永遠不要忘記那個小鎮、那座縣城或者那一個村莊。

今天，李煥英們都老了，她們勤勞一生，節儉一生，有理由享受更美好的生活。

願天下的媽媽們都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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