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生兒子患有性别認同障礙症，即俗稱的Mtf ，并因此患上重度抑郁症，他恨自己、恨父親、恨一切，幾番自棄、幾番割腕，慈父心如滴血、心如刀絞，遂寫下一封給兒子的長信……

全文如下：

孩子:

再過三天就是你的生日，首先祝你生日快樂，開心常伴! 真的很遺憾，相處了近 17 年的父子還隻能通過寫信溝通。也很遺憾，自2021 年2月後，為了不讓你反感、生氣，我再也沒敢叫過你“兒子”兩個字，隻能稱呼“孩子”。不管十年後，你最終是“兒子”還是“閨女”， 你都是我最愛的“孩子”，十七年來一直都是，現在是，以後是，将來也是，這是任何事情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你一定要明白一個事實：你從來都不是父母的累贅，至少從來不是父親的累贅；你從來都不是多餘的，從來都不是可有可無的，而是上天給父親帶來的珍寶。你母親怎麼想我不知道，至少對我而言，你是多麼的珍貴呀！你的到來，讓我的生命增添了風景，讓一個單身小夥變成了一個肩負家庭責任的父親。“父親”是多麼神聖而又責任重大稱謂，一聲“老爸”意味着剪不斷的血脈親情！一聲“老爸”讓我幾十年如一日地為之辛苦付出，而從不後悔，以前、現在、以後也都不悔。如果要說有悔，也隻是後悔對你的虧欠，沒能力給你完整的家、給你完整的愛!

家庭的變故，讓你從 9 歲起成了單親的孩子，缺少母親的關懷，缺少母愛。盡管期間我多次努力嘗試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但由于一些主客觀、現實原因，都沒有成功，時間不等人，就這樣你在單親的環境中長大，帶着缺失，帶着遺憾，帶着些許微涼，甚至帶着同齡人的一些歧視，在如此環境中長大，造成了怯弱、怕事的性格，自尊又自卑，缺少一個快樂的童年。 這是我對你最大的虧欠。

你過早地接觸網絡，認識了社會上一些不良網友，觸碰到一些遠超出你年齡與心智的不良信息，讓你在潛移默化中形成了現在的認知和性格。你的憎恨充滿了心田，恨我，恨自己，恨内外環境。可是憎恨能有什麼作用呢？出生、父母、家庭我們無從選擇，環境我們也改變不了，要麼是适應，要麼是巧妙地規避。而規避風險也需要技巧與能力。

現代科學對你這種情況尚無定論，大體有兩種解釋：一是内因論，即天生的，染色體造的，大腦胚胎發育時期異常；另一種解讀：性别形成期環境因素造成的。具體你屬于哪種情況，目前科學也給不了答案。我們也沒必要去糾結答案，糾結病發原因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問題已經擺在我們面前，隻能嘗試着去解決問題。

曾經我們之間也是非常親密的。小時候，每天給你講故事，帶你到處瞎逛，每天晚上去大潤發超市晃蕩，你總是開開心心的。可是自從2018 年春天起，你明顯地排斥我，明顯表現出對我的憎恨與厭煩，甚至多次将這種不滿的情緒寫到日記裡，寫到作文裡，但我從來沒有怪你，我隻是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我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地對你，卻落得你如此憎恨和厭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 2018 年暑假，我帶你去第五人民醫院看精神科、醫生明确診斷你患了抑郁症時，我才知道原來你是真的“生病”了。

這麼多年，看着你痛苦、不開心，我比你更痛苦、更不開心，我甯可一切都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那時眼看着你多次割手腕而阻止不及，眼看着你連續多日徹夜不眠，簡直比割我自己還難受、還煎熬。我每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做夢都夢到血淋淋的畫面......。我是你父親，17 年一直帶着你生活不曾分開過，本應該有深厚的感情，可是你甯可把心事告訴 一個毫不相幹的網絡陌生人，卻也不會讓自己的父親知道你的心事，我這個父親是多麼的失敗呀！如果你最初就讓我知道，最初能對自己的親人敞開心扉，如果我更加細心、更加注意對你的方式方法，及早洞悉一切并及早進行醫學幹預與治 療，或許今天是另一種情況。可是，人生又哪來如果呢?.....

問題已經擺在面前，我依然不曾想過放棄你，依然堅定地與你站在一起，擋在你的前面，替你遮擋風雨，替你排憂解難。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父親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我想幫你，我也願意幫你，但絕對不是現在給錢你去嗑藥，變成網絡上所描述的“僞娘”和“藥娘”，更不是現在就帶你去做手術，這些都為時尚早，各種條件都不具備不成熟，法律也絕不允許。 如果我現在完全按你的意思那樣去幫你，反而是在害你，反而是在推波助瀾地把你推向滅亡。你現在所向往的、所執念的很可能就是以後加速毀掉你的一切。你還太年輕，心智還處于成長期，尚未成熟定型，你現在所看到的、所想到的都隻是基于你目前有限的認知，有限的你願意為之相信的執念，等你接觸的世界更大了，眼界更廣闊了，現在想要的一切或許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一切。世界真的很大，真的充滿奇迹與可能，隻要人活着，就有無限機會和可能。

人生很長，要走的路也很長，會充滿崎岖與坎坷，充滿狂風暴雨，有風平浪靜時，也有風起雲湧時，充滿着風浪與險惡，當然也充滿着奇迹與風景。等你成年後，等你接觸的人更多了，等你接觸過更寬廣的外面的世界精彩後，或許你現在所堅持的就不再是你向往、想要的一切。

Mtf 并不是什麼新詞彙，也并不是現在才有，從古至今，從中到外都有。隻是現在醫學手術的進步，讓其多了一種“性别重置”的可能，以前隻是外在表面上的可能。但性别重置遠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是一個極其複雜的涉及社會、倫理、生活、社交、經濟、醫學等方方面面的綜合性問題， 因此各國對性别重置均有非常嚴格的法律規定。别說現在我沒錢，就算我能湊夠手術費用，也沒有醫院敢接收重置未成年人。重置的風險是巨大的，重置後的生活、社交、工作、術後護理、持續藥物維持等等一系列問題，并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人，終究是社會的人，是需要生活在社會群體中的單獨個體，不可能脫離社會去談個人堅持。 重置後因為各種生活工作社交障礙後悔的，因為術後并發症死亡的，因為無經濟能力維系的，因為突然遇上心儀對象無力回天而抱憾終身的...... 各種情況比比皆是。

在中國，很早就存在這麼一個群體，那時還叫“同志關系”，但他們不手術重置，甚至大多的人在同志關系之前還正常的結婚生子，有過正常的婚姻、家庭，最後完全确定自己就是同志，才走進另一個更不被社會接受的同志群體......

你才 17 歲，看問題總歸還是太片面，對問題的認知總還不夠全面，考慮的問題也是不全面的，你現在為之煩惱、痛苦的事，或許十年後正是你視之愚蠢可笑的事情。

中外都有重置的男女，但絕大多是沒有好結局：無法适應社會、術後病發症死亡，無經濟能力維系出現并發症，因出賣身體染病死亡、患有HIV 死亡，感染性病等等......不好結局的我們姑且不說，我們就說幾例相對比較成功、大家比較熟悉的案例。

王某，他21歲獲得全國舞蹈冠軍， 23歲去德國，重置前戀愛、結婚，還生養了一個小孩，30歲才手術重置；楊某，(原名楊某某)，評為“某某市驕傲”“某某省道德模範”，17歲帶着生病的母親上大學，大學畢業後參加全國性競賽獲獎走紅，29歲才手術重置；你知道的那個某某大學“超算天才”劉某某(原名劉某)，畢業于某某大學，曾是世界某項紀錄打破者，比賽獲獎後曾與同學在某某市創業開公司，他也是在大學畢業多年後，功成名就後才跑去泰國重置的；韓國河莉秀......哪一個不是在成年後經過反複多次、完全确定意志後才重置的，在重置前都是在努力積蓄能力，以便讓自己有更多選擇，讓人生有更多可能的?

你如果真正了解 mtf 群體，就應該知道，成功案例都是在成年後，是在完全确認自己的真實意思表示、完全能夠承擔所有的後果後方才做的決定。其他一些草率的決定，大多是不成功，也沒有好結局的。要麼病亡早夭，要麼适應不了社會， 要麼出賣身體感染 HIV.....

我想，我已經堅定地表達過我的态度，很早之前就表達得非常清楚了: 你成年後，我不會反對，也不會阻止你，隻要你能承擔帶來的後果，我都能接受，更不會像那個某某的爸爸要追殺自己的孩子，無論你是男或是女， 你都是我最愛的孩子。

但你應該清醒地認識自己、認識現狀，我們目前都還隻是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無論出身、學識、背景，我們都隻是普通人。 你父親隻是一個農民的兒子，隻是一個中專學曆的打工者，一個 40 多歲還在拼命學習和考試努力的、為了生活奮鬥、為你日後上大學讀研究生勤儉節約拼命攢學費的單身中年。尤為重要的是你還隻是一個17 歲的孩子，道德、醫學、倫理綱常、法律都不允許你在當前手術重置。即便借錢跑去國外勉強重置了，後續的一系列問題，我們暫時也沒有能力去面對與承受。你也知道家裡的情況，你母親從未支付過撫養費，甚至八年來身處本地的她、上班地點與你學校隻有兩分鐘路程的她，也僅僅探望過你一次，更何況我目前還處于負債狀态。因為買房我還負債 共計20萬，其中欠爺爺 15萬、欠姑姑 5 萬。就算我們經 濟條件允許，法定條件也不允許、倫理綱常也不允許!

有些事情可以試錯，可以多次嘗試，無非就是浪費些金錢或時間成本，但嗑藥、性别重置卻永遠沒有試錯的可能，代價誰都承受不起!

你才 17 歲，重置遠不是你現在應該煩惱的事。重置是不可逆轉的。多少成年人盲目重置後而後悔，卻再也無力回天，隻能在術後掙紮鬥争。成年人尚且如此，何況你還隻是一個孩子? 有些事，是沒有後悔藥的！你自己想想，小時候你每天每天迫切想得到一把日本軍刀，後來終于得到一套四把雕龍套刀，可你隻把玩了半個月就厭倦了。前幾年你迫切希望得到電腦，内心甚至抓狂，後來得到了又怎樣？新鮮也沒超過一個月。去年想要蘋果 ipad, 得到了又怎樣?.......很多你想現在為之發狂的、想要的，當你真正得到後，你赫然發現其實并不是那麼想要；曾經那麼執着的執念，其實也不過如此。成年人意志尚且容易變化，何況你隻是孩子?因為嗑藥、重置不比其它的事情，它無法逆轉， 所以不可能試錯!

世界那麼大，未來有無限的可能，難道你就确定在你未來的生活裡，在你未來的人生路上，不會遇上自己喜歡的女孩，那時你想像勇敢的男 孩一樣去愛她、想與她一起生活？難道你就能确定你的未來就是你現在想要的樣子？生活中充滿奇迹與無限的可能，不要輕易給不确定的未來設限、下死定論，請給未來留下更多的可能，更多的選擇。你還年輕，如初升的太陽，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有無限的可能，無限的風景!

既然嗑藥、重置，目前都是超出我們能力範圍的事，那幹嘛還要為之 煩惱與痛苦?煩惱痛苦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沒有任何意義。你何不正确認清自己，接受當下的自己是男兒身，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快樂地過好當下的每一天？！你至少還有家，還有我，家門永遠永遠都是為你打開，我永遠永遠都是在背後默默支持着你的!

昨天已經過去，我們無法改變，明天還未到來，我們難于預料，能把握的隻有今天、當下和現在。你何不趁現在做自己能力範圍的事，享受力所能及的快樂，積蓄更多的能力，去成就無限可能的未來，給未來更多的選擇與自由？

我知道你心裡痛苦、倍受折磨，你要學會傾訴。人都有隐私，學會保護自己的隐私。除了父親，并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對人說。願你學會看淡， 學會調适自己，不要糾結那些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遠離那些垃圾人、垃圾信息，做最好的自己！就算若幹年後，你仍然執着地認為最好的自己就是嗑藥、重置，我也能接受，我也會在我的能力範圍内幫助你。但現在真的還為時過早，你我都還承擔不起那種代價與後果。

你可以先接受心理、藥物治療，緩解焦慮的情緒，增加運動，轉移注意力，找一件感興趣的事，讓自己的心更充實起來。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看過1000 多本書，其實也是一種自我轉移力、自我救贖的結果。想當初我一個農村的土包子進城，沒錢、沒朋友，自尊又自卑......何況你現在有家、有我！人要學會感恩與知足，看到珍惜自己所擁有一切。

孩子，我最愛的孩子，我已經寫不下去了，早已淚流滿面.....

愛你的父親 2022.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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