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簡注：

赤壁，漢建安十三年（208）曹操與孫劉聯軍激戰之地。具體地點，後人有不同說法，詞中說“人道是”，也有存疑之意。故壘，舊時營壘。小喬初嫁，赤壁之戰時，周瑜年34歲，已結婚十年了。說初嫁，意在突出周瑜年輕。羽扇句，形容周瑜的儒将風度。強虜，又作樯橹，指曹軍。華發，花白頭發。酹，音累，灑酒祭奠，這裡有邀月共飲之意。

散繹：

長江滾滾東流去，大浪淘沙，

沖刷掉千古英雄人物的遺迹。

人們都說在那古代營壘西邊，

就就是三國周郎破曹的赤壁。

零亂的岩石高高地聳入雲霄，

洶湧的怒濤猛烈拍打着江岸，

卷起無數浪花猶如千堆白雪。

大好江山風景美麗如同畫卷，

那時候聚集了多少英雄豪傑。

當年周瑜剛與小喬結婚不久，

英姿飒爽議論風發才華橫溢，

手裡揮着羽扇頭上戴着絲巾，

談笑之間就把強敵統統消滅。

神遊古戰場對周瑜充滿敬仰，

真是多情善感白發布滿頭上，

我今一事無成真是人生如夢，

不如舉杯痛飲邀請江中月亮。

品讀：

（一）

這是一首著名的豪放詞，不僅是東坡詞中之冠，也堪稱整個宋詞之冠。所有的宋詞選本，幾乎沒有不選錄此詞的。曆代詞論家也對它作過無盡的贊歎。

一般認為此詞作于元豐五年（1082）。但從詞中“人道是”三字看來，此詞應作于蘇轼初到黃州之年元豐三年（1080）第一次來到此地之時。朱剛教授說，這一年五月蘇轍送兄長家眷來黃州，過了一段時間，後去江州。蘇轍《栾城集》有《赤壁懷古》之作，說明他曾遊赤壁。蘇轼也當陪他同遊。蘇轍詩與蘇轼詞同題“赤壁懷古”，也當為同時所作。朱說較為合理。

（二）

這是一首由寫景，懷古和自傷三重内容構成的詞作，但三者之間的關系不是平行并列的。題為懷古，實是自傷，寫景則隻是懷古與自傷的中介。

這首詞的基本情感内容是懷念古代英雄豪傑，感歎現實功業難成，油然而生世事蒼茫之感。但由于入世與出世，憂郁與曠達，進取與無為，施展抱負的理想與縱情山水的追求交織在一起，體現出的精種狀态的複雜性遠比東坡的其他詞作更甚。

李白《行路難》：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是在迷惘中透出憤激之情。而東坡此詞卻是：激憤為悲涼所籠罩，迷惘磚砌悟所取代，詞作格外具有一種崇高和悲壯之美。這種崇高和悲壯深深打動了近千年來曆朝曆代那些胸懷壯志而又壯志難酬的人們。

（三）

讀這首詞，不禁會想起毛偉人《沁園春》雪。吟誦着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看今朝的句子，一代偉人無與倫比的胸襟氣度如在眼前。而東坡作為舊時代文人，雖然胸懷兼濟天下之志，無奈抱負難展，壯志不申，身臨赤壁，抒發真情，同樣面對“俱往矣”的多少豪傑，卻隻能發出“人生如夢”的沉重喟歎！

固然，可以說此詞氣勢磅礴，筆力雄健，前人就是這麼說的。清徐釚曰：橫槊氣概，英雄本色；清李佳曰：淋漓悲壯，擊碎唾壺。此外，還有說“極豪放之緻”的，不一而足。不過，那就要看跟誰比了！

（四）

關于此詞，還有個著名的故事。

宋俞文豹《吹劍續錄》：東坡居士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問：“我詞何如柳七？”對曰：“柳郎中詞隻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闆，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闆，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

這故事生動形象地說明了：

1，婉約與豪放兩種詞風的不同。

2，在蘇轼時代，人們就已經把這首詞當作蘇轼豪放詞的代表作了。

今天，我們若是再把“大江東去，浪淘盡”與“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比較一下的話，那麼，誰才是真正的豪放，就會更加一目了然了。

（五）

附錄：蘇轍七律《赤壁懷古》

新破荊州得水軍，鼓行夏口氣如雲。

千艘已共長江險，百勝安知赤壁焚。

觜距方強要一鬥，君臣已定勢三分。

古來伐國須觀釁，意突成功所未聞。

（（引自蘇轍《栾城集》）

附圖八幅，蘇轼詞意：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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