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蓮曲
唐 / 王昌齡
荷葉羅裙一色裁 ,芙蓉向臉兩邊開。
亂入池中看不見, 聞歌始覺有人來。
【譯文】
采蓮女的羅裙綠得像荷葉一樣,
出水的荷花正朝向采蓮女的臉龐開放。
碧羅裙芙蓉面混雜在荷花池中難以辨認,
聽到歌聲才發覺池中有人來采蓮。
【品讀】
兩千多年的中國文學就像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江,浩浩湯湯(s h ā n g )橫無際涯。在這條寬廣的水域中,留下許多經典的意象,凝結成中華民族共同的情感紐帶。
荷花就是中國人情有獨鐘的君子之花,正如北宋理學開山鼻祖周敦頤的《愛蓮說》中所寫:“出淤(y ū )泥而不染,濯(z h u ó )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亵(x i è )玩焉。”神聖高潔、正直平和、幽香清雅,不可侵犯,俨然成為古代文人崇高修為的最佳代言。
荷花文化從詩經開始,一直存在于我們的生活中,從未止息,而且輻射到社會生活的各個維度。文學、繪畫、歌舞、建築、雕塑、工藝、宗教、民俗、飲食、醫藥,無所不有荷的蹤影。荷不僅是君子之花,更有實用價值,正可謂:品貌俱佳、低調奢華的有為之花。
荷花的别稱有很多,常見的如:蓮花、芙蕖(q ú )、菡萏(h à n ’d à n )、芙蓉、水芝、藕花、水華、玉環、君子花等。古典詩文中,荷花的意象主要有以下幾種:①君子之花。愛國詩人屈原直接把自己和荷花合而為一,使其成為他理想人格的化身;周敦頤直接給它下定論:“蓮,花之君子者也。”②佳人之花。這首《采蓮曲》中,王昌齡就傻傻分不清哪裡是荷花,哪裡有佳人,人面荷花相映成趣。③愛情之花。“蓮”與“憐”同音,南朝樂府《西洲曲》中“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其中“蓮子”即“憐子”,“青”即“情”,表達對所愛之人深長的思念。④懷舊之花。元代王翰《題敗荷》中“芳菲今日凋零盡,卻送秋聲到客衣。”秋意漸濃,遊子懷舊之情因眼前凋零之荷而倍增凄涼。
現代作家中,也有兩位對荷花尤為鐘愛。
冰心
一位是冰心,她在《紅蓮》一文中把蓮拆解為蓮花和蓮葉,花為女兒,葉為母親,當風雨襲來時,勇敢慈憐的蓮葉慢慢傾側過來,正好覆蓋在紅蓮上面,組合成絕世溫情。這樣深沉的母愛,讓作者不由唏噓(x ī ’x ū ):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這一“母愛”意象,讓荷花的内涵更豐富,更真摯。
朱自清
另外一位是朱自清,散文《荷塘月色》描繪了作者獨處的風景:“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着些白花,有袅娜地開着的,有羞澀地打着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裡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作者用到了很多的比喻,這種一個本體衆多喻體的修辭手法稱之為“博喻”。月色中的荷塘美景讓人癡迷醉心,撫慰了本不甯靜的心緒,沒想到荷花還是自帶功力的治愈系王者。
當一種意象不斷在成長,我們就會不斷欣喜,不斷驚喜。
唐天寶年間,王昌齡被貶谪到龍标(今湖南省洪江市),李白在揚州聽到好友遭遇不幸,就寫了這樣一首詩發在朋友圈中:“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标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随君(也有說“随風”)直到夜郎西。”李白很無奈,但友誼的小船很牢固,他願意讓月亮作為自己的替身,伴随友人一路走向荒涼之地。感動不?王昌齡确實很感動,但很快冷靜下來,此後的路還是要一個人慢慢往前走。
數年後,王昌齡已經适應了在龍标的生活,羁旅他鄉、懷才不遇的郁悶卻從未遠離。有一天,惆怅無聊的王昌齡走出城外,來到東溪的荷池,忽然看到一幅至美的畫面,那就是酋長的公主—— 蠻女阿朵,在荷池采蓮歌唱,遂入眼入心,作此《采蓮曲》。
這首七絕以寫意的手法,描摹了采蓮女子的整體印象。詩人将采蓮少女置于荷花叢中,若隐若現,若有若無,使少女與荷塘融為一體,創造出一種引人遐想的優美意境。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詩人以景奪目,以動寫靜。葉似綠羅裙,花似美人臉。“一色裁”,同為綠色,裁剪成兩物;“兩邊開”,一邊是采蓮少女嬌嫩的粉面,一邊是夏日荷花美豔的綻放,兩相映照,美不可喻。綠荷紅蓮,人花難辨,采蓮女分明就是那荷花仙子,袅袅盛開在詩人的眼前。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句中“亂”字用得十分微妙,因為荷花荷葉的稠密讓人眼花缭亂,所以“看不見”采蓮少女,這也是對前兩句升級版的解說。一眨眼的工夫,剛才的采蓮少女就隐沒在荷群中,任詩人仔細尋找而不得。忽然“聞歌”,劃破了一片甯靜,而且由遠及近,有一種失而複得的驚喜,戲劇感十足。“始覺”與上句“看不見”呼應,共同創造出了一種“蓮花過人頭”的意境,也表現出采蓮場景的活潑動人。
到底是花迷人,還是人迷人,未可猜測。但可以确定,彼時的詩人,已經拂去了滿懷愁雲,亮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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