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新京報記者 何安安
巴黎聖母院?還是《巴黎聖母院》?對于大部分中國讀者來說,雨果的《巴黎聖母院》是先于真正的巴黎聖母院而存在于腦海之中的,無論是鐘樓怪人卡西莫多,還是美麗的艾絲美拉達,這些雨果筆下的經典人物形象,構成了許多人對巴黎的最初印象。“一個城市的豐富多彩,跟它的建築藝術以及描寫它的文學藝術作品所帶來的再生藝術有關,它會更加豐富這個城市的藝術生命力。”餘中先說,“教堂的石頭可能會掉下來,文學藝術的力量還在。”
近日,由首都圖書館和人民文學出版社共同舉辦的閱讀文學經典第二季第一場講座現場,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餘中先就“巴黎聖母院與《巴黎聖母院》彼此造就對方”這一主題展開講座,從巴黎聖母院與《巴黎聖母院》的關系講起,并在此基礎上探究雨果曆史小說的真實性,講述那一時期的法國文學。
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世界文學》前主編、傅雷翻譯獎評委餘中先就“巴黎聖母院與《巴黎聖母院》彼此造就對方”這一主題展開講座。
雨果的一生幾乎經曆了19世紀法國社會的動蕩變革,他的創作曆程超過60年,幾乎橫跨整個法國現代化的過程,作為中國讀者最熟悉的世界級文豪,雨果一生著述甚豐,“如果有誰的名字,跟十九世紀的法國文學乃至法國的社會生活聯系得如此緊密的話,那麼這個人肯定就是雨果。”餘中先說。《巴黎聖母院》作為雨果的第一部引起轟動效應的浪漫派小說,于1831年出版問世。作品藝術地再現了四百多年前法王路易十一統治時期的曆史真實。
建築和小說本身是什麼樣的關系?當然是現有建築。但對于和餘中先一樣的不少中國讀者來說,巴黎聖母院是“先有小說,再有建築”,在沒有看到巴黎聖母院之前,腦海裡留下的印象就是雨果的小說,這給予餘中先一種揮之不去的固定形象,在他的想象中,巴黎聖母院是一個建築藝術的奇觀,是由巨大的石頭構成的交響樂。
巴黎聖母院近景。
餘中先首先介紹了巴黎聖母院的曆史,這裡始建于十二、十三世紀,前後花費了大約一百七十到一百八十年才完成。而雨果創作的這部作品則誕生于十九世紀。“雨果是1802年生人,1885年去世,他寫
(《巴黎聖母院》)
的時候是1831年。1831年是什麼概念?1830年法國爆發了七月革命,新的王朝建立。”餘中先說,一個時代必然有一個時代的文學,而這個時代的文學又往往有一個代表人物,比如談到16世紀的文藝複興,就會談到小說家拉伯雷,散文家蒙田,以及七星詩社等;進入17世紀古典主義,比較熟悉莫裡哀、拉·封丹這些作家;18世紀的啟蒙運動,代表人物是伏爾泰、狄德羅、盧梭這些人。而對于19世紀的法國文學來說,因為革命的變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文學運動風起雲湧,誕生了一大批代表人物,比如巴爾紮克、福樓拜、左拉等人,但雨果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一個。
餘中先講道,雨果經曆了拿破侖帝國,經曆了波旁王朝複辟,這個複辟
(持續)
到1830年“七月革命”把它推翻,經曆了1848年的“二月革命”共和國成立,然後是拿破侖三世的法蘭西第二帝國,普法戰争,巴黎公社,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建立,所以雨果經曆了整個19世紀的曆史,也寫了很多東西。餘中先認為,雨果擁有很多身份:将軍的兒子,年輕的詩壇領袖,法蘭西學士院院士,制憲議會議員,帝國時期的政治流亡者
(他持不同政見)
,癡情的情人
(雨果有不少情人)
,慈祥的父親和祖父
(他曾經寫了一本詩集《怎麼當祖父的藝術》)
,除此之外,他還是小說家、戲劇家、畫家、散文家和社會活動家。
雨果的《悲慘世界》和《巴黎聖母院》都廣為人們所熟悉,此外,他還創作了《海上勞工》《笑面人》《九三年》等一系列生動的作品。餘中先認為,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塑造了許多文學史上性格非常鮮明的人物:美麗的艾絲美拉達,善良很醜的敲鐘怪人卡西莫多,陰險博學、充滿矛盾和悖論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羅洛,以及弓箭隊隊長弗比斯等。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就是不說話的巴黎聖母院。在《巴黎聖母院》中,雨果向世人提出了對美與醜的終極審問,引發了人們對美與醜的深刻思考。
餘中先特别強調,在創作《巴黎聖母院》之前的1827年,雨果發表了劇本《克倫威爾》和《克倫威爾序言》。在《克倫威爾序言》中,雨果提出了浪漫主義文學的主張,提到了戲劇,餘中先把這個理論擴充到小說、詩歌和散文領域,理論的核心是對照,“什麼叫對照?兩個相反的形象,兩個相反的定義,美跟醜為對照,要把它們對照起來看。”餘中先說,這個關于滑稽、醜怪與崇高、優美、善良對照的美學原則,提出以後被認為是浪漫主義的文學宣言。餘中先注意到,作為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雨果小說裡的重要美學之一就是對照,特别是人物性格的極端,幾乎成為一種象征:比如卡西莫多象征醜陋、善良,艾絲美拉達象征美麗、無辜,“走極端也可以說是雨果浪漫主義小說人物寫作的特色。”
為什麼這麼寫?為什麼寫得如此極端?在餘中先看來,雨果故意要這麼寫,要把人寫得醜陋的同時特别善良,在美麗的同時又特别直率,在陰險毒辣的同時又非常博學。在一般情況下,社會上找不到這樣的人,這跟古典主義的寫法很不一樣,因為這樣的性格就是一種象征,體現了雨果的美學原則,我們可以從人物形象的極端對比中體會到作者的意圖,感受到正義的力量,善良對我們的觸動,美麗對我們的某種吸引或者向往。餘中先認為,在《巴黎聖母院》中,艾絲美拉達是無法得到愛情的,因為四個與她有關的男性人物,他們對愛的态度都很極端,都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艾絲美拉達這個女性形象不可能愛上社會當中的任何一種人,“這也是一個悖論。”
《巴黎聖母院》(“外國文學名著叢書”)插圖(局部)。
回到作品之後,餘中先提到,《巴黎聖母院》一般被認為是曆史小說,或者是不太正統的曆史小說。他回顧了雨果的寫作過程,“雨果自己說:1830年7月25日開始寫最初的三四頁。”顯然,七月革命的爆發,打亂了雨果的寫作節奏,緊接着又是女兒阿黛爾的出生,以至于這部小說在第二年的1月15日才完成。餘中先說,小說的背景年份十分重要,整個小說的故事發生于1482年,從1月6日到5月份,小說的曆史時間是半年,發生地點則是巴黎。在小說的第三卷跟第五卷中,雨果講述了遊離于故事情節之外的他對于法國文化、對于巴黎聖母院、對于建築藝術、對于巴黎社會、對于巴黎整個城市的看法。雖然這兩卷跟故事情節沒有太大的關系,但餘中先認為,閱讀這些部分,有助于理解、讀通這部作品。
今年4月15日,巴黎聖母院遭受重大火災,除了屋頂和尖塔外,遭受破壞的還有早期為修複聖母院搭建的建築支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火在燃燒15個小時以後被撲滅,主體結構得以保存。在作品中,雨果曾對巴黎聖母院中的某些裝飾風格進行了批評,同時指出了可能會導緻巴黎聖母院遭受破壞的幾個因素,也可以說是對今年這場火災的一次預見,他曾經談到聖母院等曆史建築會遭到破壞、會火燒、會倒塌等。
今年4月15日,巴黎聖母院遭受重大火災。
對于這些創傷,餘中先指出,雨果曾說從中世紀藝術遺迹上可以分辨出三類不同深度的創傷:第一種是時間留下的創傷,第二種是政治或宗教革命對文物的破壞,第三種是時尚造成的破壞,而且這種破壞勝于革命,“雨果說‘從各種時尚、從形式上象征、從邏輯思維到審美觀念都不一樣。因此時尚的破壞是更深層的,不是表面的’。”
在講座的最後,餘中先談及《巴黎聖母院》的中譯本,他注意到目前中國已經有十多個相應的譯本,但其中三四個在他看來可能存在疑問,特别是近年來出版的一些譯本。餘中先認為,這些譯本之中,2000年以前特别是1980年以前的版本,反而更加可信,比如陳敬容譯于1949年的《巴黎聖母院》,“上海三聯書店1950年重版,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重版,現在出了新的網格本。”餘中先說,還有四個譯本,包括上海譯文出版社管震湖,譯林出版社施康強、張新木,浙江文藝出版社潘麗珍及河北教育出版社李玉民的譯本,都是比較可信的。
《巴黎聖母院》(“外國文學名著叢書”),(法)雨果 著,陳敬容 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年5月版。
作者:新京報記者 何安安
編輯:安也 校對: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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