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栖枇杷味鮮美,那種味道成為了記憶。每到五月間,還會去尋找枇杷,拾回兒時的味蕾記憶。
四十多年前去塘栖古鎮寫生,第一次見沿河兩岸的廊棚和美人靠,那個畫面,那種氣息,就好像《良友》畫報上的插圖。廊棚之間有空隙,小木船停靠在石階邊,載滿各種農副産品包括魚類等,賣給鎮上趕集的人。塘栖枇杷非常有名,此時正是枇杷上市季節,沿河到處是賣枇杷的船。我在小船上買了枇杷,那是用船直接從果園裡拉過來的,比其他地方新鮮。坐在美人靠前,看着河水流動,一邊欣賞風景,一邊嘗鮮。枇杷皮很好剝,從底蒂揭開一層薄薄的皮,三下兩下就全剝去了,送到嘴裡。頓覺其肉沙沙的,卻很厚很嫩;品嘗其味,酸酸的卻鮮而帶甜;細看其核赭紅,圓圓的像是一粒巧克力豆。塘栖枇杷味鮮美,核也不多見,這是我第一次讓味蕾留下枇杷味道,那種味道成為了記憶。多少年過去了,舌尖竟然還有回味。
味蕾對于最初的記憶非常深刻,凡小時候、年輕時候吃過的那些東西的味道,就會深深地刻在了舌尖上,一輩子也抹不去。
枇杷屬于小衆水果,個子小,比不上西瓜,沒有那麼多的水分,卻有特别的沙甜,無法用語言描述;它也不能和葡萄比,它們收獲的季節差不多,盡管酸甜的味道屬于一類,然葡萄上市的量要比枇杷多得多。其實那些水果也沒有可比性,葡萄是葡萄,枇杷是枇杷,他們各有特點,各有味道。枇杷雖然小,可人們卻也忘不了它,每到五月間,還會去尋找枇杷,拾回兒時的味蕾記憶。
自那年吃了塘栖枇杷,往後的幾十年中,我陸續品嘗過各個地方的枇杷,比方浙江德清的、永嘉的,還有蘇州東山、西山的,等等。有的是正遇上時令,有的則是走過路過順便吃過,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吃到的枇杷味道總不如塘栖的鮮美。
然而我想,枇杷除了它的味覺之外,還應該有視覺的味道。如果看一看古代畫家紙上的枇杷,一定會從中品嘗出富有情趣的審美,或許這是枇杷的另一種味道。
看虛谷和尚紙上的枇杷,線條勾勒出疏疏朗朗的枝葉,斜斜的用筆頗有現代氣息。枝葉間那一顆顆圓圓的枇杷,有顔色變化,居高的呈金黃色,靠葉處泛青綠色,這種筆觸和顔色,除了體會到審美意味外,還能感受到枇杷味道;恽南田枇杷用色腴潤飽滿,用筆藏而不露,構圖接近生活,很接地氣,似通俗而品高雅。看到他的枇杷,嘴裡忽然會有沙沙的甜味;八大山人的枇杷則有一種冷峻、疏曠、清逸,說其誇張,說其怪奇,國難家落使他筆下的枇杷留下了滴血的酸楚。盡管這與兒時味蕾留存的味道相去甚遠,或許這也是一種升華的枇杷味道。藝術不支持甜俗,八大山人借生活中的枇杷,移情别寄,表達了他的胸懷。而吳昌碩卻借枇杷表現了生活的詩意。他在一幀枇杷圖軸中寫了這樣一首詩:五月天熱換葛衣/家家蘆橘黃且肥/鳥疑金彈不敢啄/忍饑空向林間飛。筆墨酣暢的枇杷表現淋漓盡緻;歡快、幽默、熱愛生活的情感不言而喻。我們可以看到,他筆下的枇杷有筆墨、有情趣,有視覺,也有味覺。
我想,從枇杷的味道,擴展到櫻桃的味道,再擴展到西瓜、桃子、李子的味道,這些都是它們本身的味道。然它們也應該超出生活中的味覺,而具有熒屏中的味道、小說中的味道、繪畫中的味道。它們的味道應該有味蕾、有情感、有詩意、有審美,它們是一個綜合體的味道。或許這些才是枇杷味道的全部。(黃阿忠)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