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星球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大部分企業勾選了“房價過高”選項。“高房價下,沒有‘幸存者’。即使企業主買得起房,但不得不考慮到底層乃至中層員工。”
深圳之惑:轉型标兵的中年煩惱
轉型标杆深圳一季度的數據再次閃亮全國。
今年一季度,深圳地稅收入843.2億元,同比增長40.8%,增收244.4億元。其中,稅收收入807.2億元,同比增長43.4%,增收244.2億元。
在當季全國财政收入增速僅有6.5%的背景下,深圳這項數據的增速堪稱“逆天”。經濟數據表現突出,結構轉型走在全國前列,創新驅動成效顯著,從多個維度來看,深圳故事正如日中天。
但在光環的掩映下,隐憂在相伴而生。伴随着過去一年房價的飛速上漲,以及土地空間的愈發短缺,深圳的産業結構或許正在走向一個分岔口。
2015年,深圳全市的二三産業結構由2010年的46.2:53.7調整為41.2:58.8。今年一季度,這一比例進一步調整為40.1:59.9。第三産業比重的增加,多被視作産業結構的優化,但有分析認為,一旦二産比重降至35%以下,深圳的城市發展将亮起紅燈。
其中一個依據是,在土地、人力這兩項重要生産要素的成本猛增的情況之下,實體經濟利潤受到擠壓,諸多企業、個體的生存空間變得逼仄。
另一廂,金融市場和樓市一片火熱,成為支撐深圳GDP增長的重要力量。盡管經曆了2015年的大起大落,創業闆指仍在過去的一年至今上漲近40%;房地産市場更是一騎絕塵,截至3月,一年間漲幅達到62.5%,獨領風騷。
深商研究會副秘書長章星球稱,高房價之下,受影響的豈止低端産業?
投機之風也在悄悄滋長,當南山區衆多上市公司一年的淨利潤,還不足以在深圳買下一棟體面的商品房時,坊間調侃的話題或可見一斑:賣股炒房還是賣房炒股?
深圳一位經濟觀察人士指出,值得擔憂的并非制造業被擠出,而是一旦形成一種資産炒作的氛圍,擠出效應會作用于更多的創造性行業。
高成本擠出效應
深圳蛇口工業區,在“網谷-互聯網及電子商務産業基地”衆多新建樓群的掩映下,尚未改造的廠房顯得有些破舊。其中一幢工業大廈的大院門口,貼着一張廠房出租的字條。大廈保安告訴記者,工廠陸續在搬離這一區域,“我接觸過的好幾位廠長,都說在深圳已經買不起房。”
在百米開外的一家房産中介處,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了解到,附近區域一室一廳的出租屋,最低月租金已超過了4000元。
2015年,深商研究會在一項針對120家企業的調查中,設計了如下問題:假設有一天遷出深圳,原因會是什麼?
事實上,上述假設中所提到的“遷出深圳”正在不斷發生。
深圳一家平闆研發制造企業的小楊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她的公司位于深圳西鄉的廠房,房東簡單裝修後,将月租金從20元/平米漲到了60元/平米,兩三千平米的廠房,每月租金開銷就上升了10萬。
加上供應商也因為成本壓力陸續遷出深圳,小楊所在的公司,已經啟動了往惠州搬遷的計劃,僅将研發部門留在深圳。
一位材料企業負責人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受完備供應鍊的吸引,高端制造業大多更願意留在深圳,但一些配套服務商受房價等因素的影響在轉移,長此以往,或許會波及到大企業。
另一位東莞手機ODM廠商市場經理則表示,身邊幾個想進入深圳市場拓展業務的朋友,發現越來越難,要麼找看中的地方成本太高,要麼遠離市場中心,權衡再三不得不放棄。
深圳市龍崗區統計局的一項數據顯示,企業人力成本正在大幅走高。截至2015年9月底,龍崗區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平均從業人員621428人,同比下降10.5%,但從業人員工資總額為343.78億元,同比增長10.8%,人均工資總額同比上漲23.7%。
龍崗統計局分析指出,場地租金較快上漲,員工薪金大幅上升,融資成本攀升,社保支出、營銷費用支出不斷上升,物流費用居高不下以及工業企業經營利潤空間不斷受到擠壓,成本上升成為近年來工業企業經營面臨的主要困難。
企業成本上升伴生的是民間投資動力不足。深圳發改委數據顯示,2015年,深圳市固定資産投資3298.31億元,增長21.4%。而民間投資1691.91億元,僅增長0.9%。國有經濟投資1023.93億元,增長35.1%;港澳台及外資投資582.47億元,增長106.4%。
華南城市研究會副會長孫不熟在撰文中提出質疑,過去之所以說深圳牛,是因為産業轉型做得好,這才有了高科技美名。但如果連一些高科技類的企業都快被轉移出去了,這個轉型升級是不是有點太超前了?
土地之困
地價、房價上漲,企業生産基地遷出的背後,一大制約因素在于—土地資源。
深圳市委書記馬興瑞不久前曾提出一個問題:深圳當前和未來發展的最大瓶頸是什麼?他的答案是:缺少空間。
根據《深圳市土地利用總體規劃(2006-2020年)》,到“十三五”末期,深圳建設用地比例控制在市域面積的50%以内,建設用地總規模控制在976平方公裡以内。截至2014年,深圳已建設用地面積已達968平方公裡。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梳理2015年深圳土地招拍挂記錄,其中,産業用地的招拍挂大多設置了準入行業類别和門檻,比如無人機行業、生物與生命健康産業、計算機通信設備制造業總部等等。
美聯物業全國研究中心高級主任張添鳴指出,這實際上已經形成了對某些企業的戰略性定向供應。
華南某地負責在深圳招商的人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如此,一些有擴張需求的企業,不得不在深圳以外的地方尋求出路。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了解到,深圳的新興科技明星——光啟将計劃投資8.5億元分三期在東莞松山湖(生态園)建設源頭創新區項目,總占地面積達122.23畝。項目将依托深圳光啟高等理工研究院,承擔系列航天航空關鍵技術及成果産業化項目。
2012年,東莞市政府在松山湖核心區南部環湖路以北,劃分出1900畝環湖生态建設用地指标,用于華為終端總部的建設。
近日,東莞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徐建華指出,華為來到東莞,首先是制造環節,然後才是研發。這其中,有深圳土地資源日益稀缺和房價高的因素。
在房價上漲的聯動影響之下,2015年深圳的土地交易市場,也迎來了一個大年。在全國繳入國庫的土地出讓收入同比下降21.6%的情形下,深圳的這一數據為正向增長36.9%,逆勢大幅上揚。
财政部分析指出,深圳市土地出讓收入增長較快,主要是經濟增長強勁,房地産市場交易火爆,土地資源相對稀缺,地價持續偏高所緻。
警惕“脫實向虛”
在一些分析人士看來,高成本之下,産業轉型升級,逐漸走向高端化,有其順理成章的一面;但深圳該警惕的,并非隻有土地、房價、租金帶給企業的直接負擔,而更應警惕資産價格被迅速推高的過程中,“賺快錢”、“輕實業”等風氣遏制創新創業熱情,擠壓制造業升級,推升區域金融風險等。
2016年1月,在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的“珠三角2.0”小型論壇上,曾任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副總規劃師的趙燕菁講了個小故事:他的企業家朋友提出了一個疑問,是該讓自己的兒子投入到“大衆創業、萬衆創新”的浪潮中,還是直接給兩套房?
在深圳,後者可能意味着更小的風險和更确切的收益。
前述蛇口工業區的房産中介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過去一年來,該片區的購房者多為投資炒房,總價千萬左右的房子,一年間賺一二百萬,即轉手賣出。中介門店外的櫥窗價格顯示,每平方米的均價大約在6萬元到9萬元之間。
在個體投身炒房潮之外,部分企業同樣借上了租金上漲的東風。
深圳市電子行業一位不願具名的人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昂貴的土地成本,對于有些企業來說是負擔,但對于前期已經獲得土地産權的企業,則意味着商機。“在科技園片區,甚至有主業虧損,靠租金收益反哺的情況存在。”
趙燕菁稱,如果投資房産的收益高過做實體企業,誰還會有心思好好做企業呢?
深圳房産經濟行業協會近日完成的一份《深圳房價飙升的動因分析》同樣指出:投資一個大排檔,自己做生意,勞心勞力每個月可能就幾萬元流水,然而投資深圳商品住宅,坐等一年,可能就有十幾萬元的收益,這種差異具有直接的導向性作用。
南山區2014年的一份年度統計分析指出,全年區内制造業投資下降了36.1%,表明企業對投資實體經濟的熱情不高,但2015年的該項數據卻并未披露。
值得注意的是,該分析還指出,投資中的土地購置費增速卻高達94.4%,占到了投資整體的22.7%。
深圳怎麼辦
圍繞着空間、土地、房價、高成本,政府應對也正在積極跟進。一方面,在供給側加大保障,包括土地整備和保障房供應加大;另一方面,從需求側進行引導,包括遏制投機、财政補貼等。
繼3月初釋放出将填海55平方公裡的信号之後,深圳組織召開了“拓展空間保障發展”十大專項行動動員會,強調土地整備、儲備土地清理和城市更新等工作,以高效整合土地資源,拓展城市發展空間。
新近發布的深圳“十三五”規劃綱要提出,到2020年,通過土地整備釋放50平方公裡用地。這一數據意味着,相當于5年内再造近2/3個福田區,不管是對住宅還是産業用地供應,都有着重大意義。
同時,在一系列收緊限購、打擊炒房者、整頓中介市場的動作之下,深圳的房價單邊上漲勢頭也已得到了遏制。進入4月,多個片區的二手房報價出現了下調,市場成交也出現降溫趨勢。
針對高房價導緻的企業、人才負擔過重,深圳相繼出台了《關于促進科技創新的若幹措施》、《關于支持企業提升競争力的若幹措施》和《關于促進人才優先發展的若幹措施》。其中,尤其是在扶持企業和人才保障上加大了力度。據了解,2016年起每年深圳市級财政拿出44億元用于人才工作,相當于2015年預算的2倍多。
2016年一季度,深圳的民間投資扭轉上一年的“疲态”,達到425.07億元,同比增長27.5%。孫不熟指出,深圳政府的各項政策一定程度上會抵消房價帶來的壓力。
另一方面,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對于很多初到深圳的就業者和創業者來說,普遍存在一種“進階”的居住和工作方式,用幾年的時間完成從較低成本的特區外、城中村到特區内、寫字樓的升級。
深圳一家創業公司橙子科技的CEO塗慶博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剛到深圳創業時,他的駐點是寶安的一處民居,窩了半年,拿到融資後才搬到夢寐以求的科技園。
“很多創業者都像我一樣,深圳并沒有對有夢想的人關上大門。”塗慶博說。
在近日的一場研讨會上,深圳政協委員金心異強調,龍崗、光明、坪山等地區要替深圳守住最後一條防線,為科技、創新建立低成本的庇護所,這是當務之急,政府需要好好研究這個問題。
(編輯 鄭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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