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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丁丁

“自古紅顔多薄命”，這句話仿佛是古代美女的宿命，但放在有一個美女的身上，卻又不盡為然。

她不過是身世不明的一介小女子，國學大師陳寅恪卻稱她為“異代知己”；

她來自于物欲橫流的煙花巷柳，大學者王國維卻視她為女中豪傑；

她在亂世風塵中往來于江浙金陵，才貌雙全，留下了不少值得傳頌的詩稿《湖上草》、《戊寅草》、《尺牍》等；

雖然她的一生隻有短短46年，但卻活得比無比精彩和潇灑，甚至超過很多現代女人；

陳寅恪先生即使在雙目失明、右腿摔斷的情況下，也堅持以口述的方式，為她寫下了80萬字的傳記。

她就是明末清初著名歌伎才女、“秦淮八豔”之首——柳如是。

萬茜曾在電影《柳如是》裡扮演過她，明眸皓齒，風華絕代，舉手投足之間萬種風情，一笑一颦無不撩人心魄。

雖然身不由己堕入風塵，在那個男尊女卑的社會裡，她卻始終清醒自知，把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保留了作為一個女人的尊嚴。

在國家危難之時，她如男兒一般自有民族大義的擔當，甚至不讓須眉，以高貴的品性和風骨，流芳百世。

01、

柳如是的身世很可憐，1618年她出生于秦淮河畔，原名楊愛，由于家境貧寒，10歲就被賣給江南名妓徐佛作養女。

徐佛将自己的才藝悉數傳授給她，精心調教，使她在琴棋書畫方面的天賦漸漸嶄露出來。

14歲那年，她已出落得美貌無雙，曾做過宰相的大學士周道登将她買入府中作了丫鬟。

由于氣質不凡，聰慧伶俐，60歲的周道登很喜歡她，于是又将她收為了小妾。

不知道那時的她是否心甘情願，但周道登确實很寵愛她，常常将她抱在膝上，教她吟詩作賦，她的詩詞造詣又更上了一層。

好景不長，周道登家中妻妾成群，她們見她獨享專寵，自然将她視為眼中釘，常聯合起來誣陷、欺負她，後來周道登去世，她就被逐出周家，被賣回了青樓。

她很無奈，唯有認命，但堅守底線，從不輕易接客。

她擁有絕世的容顔，過人的才華，在花魁大賽中，以《詠竹》一詩獨占鳌頭：

不肯開花不肯妍，蕭蕭影落硯池邊。

一枝片葉休輕看，曾住名山傲七賢。

以竹自喻，笑傲七賢，這首詩足以看出她的傲骨和志向。

在那段飄零無依的日子裡，她将自己的名字改成“愛柳、柳隐、楊影憐”，每一個名字都有自己命運的影子。

但生活教會她明白，與其顧影自憐，不如讓自己獨立、強大。

後來讀到辛棄疾的詞“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她希望自己能如那綿延山巒，秀麗之中自有一番堅定品格，于是改名柳如是。

她從不輕許芳心，必須要經過自己的挑選、能入自己法眼的男人才能進入自己的閨中。

她越是這樣，越是吸引無數文人雅士、達官貴人趨之若鹜。

“雲間三公子”之一、有才有财的宋征輿對她展開了猛烈追求。

她考驗他：想上我的畫舫可以，請你踏水而來！

宋公子不會遊泳，但真的跳進河裡，她感動了，從此與他開始了甜蜜浪漫的交往。

然而面對母親的強烈反對，宋公子開始動搖。

柳如是是個聰明人，自尊心又強，見他猶豫不決，遂拿起一把刀砍斷了兩人共彈的古琴，弦斷情斷，繼而高傲地抽身離去。

後來她又遇到明末第一才子陳子龍，他不僅才華過人，更有民族志向，明清易代之際，陳子龍糾集兵勇，開展抗清活動，後事情敗露被捕而不願投降，選擇了投水自盡。

雖然這是後話，但足以可見這是一個多麼優秀的男人，柳如是愛上他也是命中注定。

兩人志趣相投，難免惺惺相惜，難舍難分。

很可惜，陳子龍的老母妻妾知道後，找上門來哭鬧。

她不堪其辱，用自己全部的積蓄為自己贖了身，并買下一個畫舫，另立門戶。

畫舫上，恢複自由身的柳如是告訴了陳子龍自己的打算：嫁給他。

原以為陳子龍會欣喜若狂，沒想到他卻冷若冰霜，面對紅顔與家庭，他選擇了後者。

原來，即便是在民族大義面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世俗偏見的面前也會任慫，他顧及自己的名聲，并不願意娶一個青樓女子回家，即使是做妾，更不用說以正妻的身份。

陳寅恪在《柳如是别傳》裡記載了一段柳如是和陳子龍之間的關系：

“柳如是愛是愛的，但她絕不像董小宛，為了和愛人相守，做個妾也成。她隻做正妻，絕不做妾。這是柳如是之後的堅持，也是她的抗争”。

堅持和抗争的結果是兩人無奈分手，柳如是決絕而去。

世俗的偏見，社會的歧視，家庭的不允，一個青樓女子，想要覓得值得托付終身的良婿，在那個年代，真的是難上加難啊。

在那個朝代，男人三妻四妾、或者養個外室很正常，她原本也可以像許多女子一般屈從于命運，做個小妾或者外室，依附男人苟活一世。

但她堅持了自己的原則，要以正妻的身份出嫁，從不因為自己的身份卑微而看清自己。

人生跌入谷底，卻不自卑、不放縱；被男人辜負後，懂得及時止損，絕不拖泥帶水，這樣的女子，不僅在幾百年前很難得，即使放在現在，依然也有很多女人做不到。

02、

1638年她又遇到了當朝大才子、禮部侍郎、詩壇和東林黨的領袖人物錢謙益，彼年柳如是20歲，錢謙益已經56歲。

她仰慕于錢謙益的儒雅、沉穩與博學，于是女扮男裝，以“柳儒士”的名号主動拜會他，憑借一句“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成功引起了錢謙益的關注和愛慕。

兩人很快墜入愛河，一起吟詩作畫，徜徉山水之間，快活似神仙。

錢謙益對她很是珍惜，專門為她建造了一座别院，以金剛經的第一句話“如是我聞”将别院命名為“我聞室”，以此表達自己的愛意。

他又為她建造了一座名為“绛雲樓”的藏書樓，供喜好讀書的她登樓閱覽。

不僅如此，錢謙益毫不猶豫娶了她，而且毫不顧忌世俗的眼光，用娶正房妻子的大禮迎娶，而家仆均以“夫人”稱呼她。

一個大才子，娶一個名妓，這在當時，他們的愛情稱得上是驚世駭俗。

結婚那天，柳如是裝扮了畫舫，穿上鮮豔的嫁衣，與錢謙益一起坐在船頭，風風光光出嫁，引得無數看客議論紛紛。

婚後兩人琴瑟和明，讀書品茗消遣，很有點李清照和趙明誠夫妻的“賭書消得潑茶香”的生活情調。

錢謙益作為當時的風雲人物、聞名天下的大才子，毫不在意名聲與謾罵，敢于沖破世俗與偏見，當得起大男人這個稱謂！

柳如是一個孤苦無依的風塵女子，憑借自己的清醒自知和對愛情的堅守，如願找到了懂她、珍惜她、尊重她的丈夫。

要知道，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體面的婚禮，一個體面的身份，而是作為一個女人應有的尊嚴啊。

她和錢謙益風風雨雨走過了26年，1664年，82歲的錢謙益溘然長逝。

鄉裡族人竟然聚衆争奪其房産，她為了保護錢家産業，一邊表面上安撫衆人，一邊暗地裡派家仆報官，然後在房間裡寫下：夫君新喪，族人起哄，争分家産，逼死主母。

而她自己一襲白衣、一縷棉帛懸梁自盡。

惡人們終被吓走，這才保住了錢家的家産，可惜，一代才女竟以這樣的方式終結了一生。

陳寅恪老先生評價她“俠氣、才氣和骨氣，在柳如是身上三者合一”。

03、

如果說她的清醒僅僅表現在對于身世的坦然、愛情的選擇方面，那也太小看她了，愛情家庭之外，柳如是生命中更大的主題，還有國家。

和錢謙益婚後的好日子沒過多久，清兵入關，家國山河岌岌可危。

柳如是那年27歲，清軍攻破了南京城，無數仁人志士在抗擊清兵的過程中為國捐軀，她也希望加入他們的行列。

即将破城之時，為了保全城内幾十萬百姓的性命，錢謙益和南明朝廷最終決定，獻城投降。

她雖然不情願，也隻能無奈接受事實，但不願忍受名節受辱，于是想到了以死殉國。

她想要和錢謙益一起投河，錢謙益也同意了。

可惜，命運卻和她開了一個玩笑。

據野史記載，兩人泛舟河上，錢謙益在投河前猶豫不決，試了一下河水，最終以“河水太涼”，拒絕投河。

她悲憤不已，獨自縱身一躍跳入水中，後被錢謙益救起。

她隻好退而求其次：“隐居世外，不事清廷，也算對得起故朝了。”

錢謙益表示贊同，但幾天之後，他也禁不起清廷政府的軟硬兼施，進京做官，而她拒絕入京，獨自留在杭州西湖。

她哀其不幸，怒氣不争，但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丈夫給她的一切，依然珍貴無比。

一個纖纖弱女子，在民族危難之時的擔當和節氣，不僅不讓須眉，簡直是讓須眉汗顔！

錢謙益到京城後混得并不理想，隻當了個禮部侍郎的閑職，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而獨自留在西湖的柳如是接二連三地寫來書信，勸他急流勇退，回去與她同享縱情山水的隐居生活。

慢慢地，錢謙益被說動了，于是向朝廷托病辭官，和她一起返回故鄉常熟，又開始了他們田園牧歌式的生活，還生了一個女兒。

柳如是鼓勵錢謙益暗中資助反清複明将士的地下活動，慰勞抗清義軍，這些都表現出她強烈的愛國民族氣節。

錢謙益的降清行為，本應為後世所诟病，但因為有柳如是的義行，以及後來對反清複明将士的資助，從而沖淡了人們對他的反感。

後來錢謙益又因學生案件的株連，被打入大牢，他的兒子和親戚們無法營救他，柳如是在病中掙紮着換上男裝，隻身一人帶着銀票到京城打點、疏通關系。

她還冒死上書總督府，要求代夫受刑，或代他去死，總算将丈夫救了出來。

聽聞妻子的付出，錢謙益百感交集，他感慨：

“恸哭臨江無孝子，從行赴難有賢妻”

妻子的剛毅和風骨，成了錢謙益往後餘生中最大的力量，而且對柳如是也更加敬重了。

後來82歲的錢謙益去世，柳如是在處理完家務後也懸梁自盡，追随他而去。

臨死前，她留下遺言：腳下土地，已非國土。希望我死後，能把棺材懸挂在鐵鍊上。我就算死，也絕不沾敵人的土地！

如此铮铮鐵骨，讓人肅然起敬！。

著名作家徐天嘯曾評價她： “其志操之高潔，其舉動之慷慨，其言辭之委婉而激烈，非真愛國者不能。”

04、

身為亂世名妓，柳如是讓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她的風流韻事，而是骨子裡的家國情懷和政治抱負。

面對身世，她無從選擇，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坦然面對并接受，隻為将來有一天，在困境中尋找希望、在逆境中尋求改變自己的命運；

在愛情、家庭面前，她也絕不逆來順受，從不因為淪落風塵而自輕自賤，而是遵從自己的内心，敢于争取，也敢于舍棄，選擇和放棄都絕不拖泥帶水。

民族大義面前，她如男兒一般敢于堅守自己的愛國情懷，身在亂世而情懷不亂，不因命運而自怨自艾，反而在渾濁的紅塵中卓然獨立。

一個女性到底該如何面對感情，又該如何尋找生活的價值，幾百年前的柳如是，仍能給我們提供有參考價值的意義。

新時代女性當如柳如是，有才華，有骨氣，精神獨立，堅定勇敢，清醒自知，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牢牢把控自己的人生。

———— END ————

（圖片來自網絡）

作者：丁丁，普通女子一枚。喜歡旅遊，喜歡親手做美食、烹茶。希望用溫暖的文字，在快節奏的生活中書寫自己的慢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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