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誰最中國」
圖片 |「來自網絡」
《乘風破浪的姐姐》如火如荼地開播着,一時間,仿佛所有的聚光燈都在“姐姐”們身上: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努力、各有各的個性……這一切最終都會在舞台上達到沸點。
舞台,一個多麼具有魅惑力的詞,萬人體育場,所有燈光打在臉上,所有目光等待着,定是要有非凡的自信,才足以撐起這一切。這時的歌聲好像都屬于舞台,歌手們争相上綜藝,隻為能讓自己的音樂多一點曝光。這時的“姐姐”亦仿佛被提前預設好,等待觀衆的檢驗。
屬于舞台的音樂層層累疊,耳畔不禁飄來悠揚的旋律,它們來自田野,呼喚遠方。亦不禁想起一個真誠唱歌的姐姐——齊豫。
姐姐齊豫,她的歌聲似乎三十年都沒變過一樣,不急不緩,淡淡飄在空中。像遠方的雲朵,像理想,可追、可觀、可歎;又或是一隻手,輕輕拍着你的肩膀,不說多餘的安慰。而她的樣子,衣着層層疊疊、披披挂挂,頭發蓬松,愛笑,還是姐姐給我們最初的模樣。
很多人都說齊豫唱歌是在雲端,她是仙女,是天使。但生活中的她卻一直在“低處”,對理想與生活依然保持着謙卑,對他人始終給予最大的同理心,對自己始終在自省清醒。就像她說的一樣,“理想不是用來追逐的,而是要來成為的。要成為一顆豐滿的、茂密的、給予人風涼和氧氣的橄榄樹。”
郁熱的夏,就随着這棵橄榄樹回到那時的音樂,那時的田野,那時的遠方吧。
1979年,一曲《橄榄樹》橫空出世,飄遍了大江南北,還在台大讀人類學的齊豫迅速為人們熟知。而這首曲子等待它的演唱者,等了整整六年。
《橄榄樹》的創作者是李泰祥,台灣音樂界難得的天才,音樂圈難得的伯樂。創作《橄榄樹》時,李泰祥還不滿三十歲,當時的台灣音樂大多都不是原創,翻唱國外的歌曲。帶着要唱自己的歌的使命感,加上自己古典音樂的專業出身,李泰祥做了很多的嘗試,橫跨古典樂、現代樂、實驗電子、流行歌曲、電影配樂、劇場配樂,将現代詩唱着歌裡、跨界與文學家合作,他認為我們民族的音樂該是有人文性的。他想到了三毛,寫了《橄榄樹》、《一條日光的大道》……
音樂人李泰祥
那個年代,台灣還沒有對外開放,不可以出境旅行。當時三毛的書受歡迎的很大原因也就是:她去往了世界上不同的地方,她像是大家的眼睛,看到了萬千世界。
三毛原本寫的《橄榄樹》是她對西班牙的情感,所以原版詞裡,都是西班牙的痕迹,比如“為了小毛驢/為了西班牙的姑娘/為了西班牙的大眼睛。”李泰祥拿到歌詞,不太滿意,勉強譜了曲卻沒有發表。過了幾年,民謠楊祖珺把中間一段歌詞改寫為“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三毛對這樣的改作也不滿意,曾經公開說:“如果流浪隻是為了看天空飛翔的小鳥和大草原,那就不必去流浪也罷。”
對于三毛的“不滿意”,李泰祥反而覺得那是一種輕松,他覺得自己經常被傳統所束縛,生活上有許多框架,處處覺得礙手礙腳,多麼希望自己能自由自在地寫與創作,所以《橄榄樹》可以代表個人生命完整自由與追求完美理想,可以打開胸襟,不再拘泥于某些傳統上。
而彼時的齊豫,二十歲剛出頭,是個還在上大學的姑娘。她參加了歌唱比賽,幸運的被李泰祥聽到。李泰祥覺得這歌聲驚為天人,覺得齊豫像活在這世界上的星星,并且她的光亮能一直存在。于是,在李泰祥的帶領下,初生牛犢的齊豫唱下了這首難度極高的《橄榄樹》。沒想到的是,這首歌火了,歌裡唱的遠方,是沒有出門的人向往的理想,是出門的人念想的家鄉,人人都渴望流浪遠方,流浪……
齊豫被李泰祥的《橄榄樹》領進了音樂的大門,但她并沒有着急進入演藝圈。
最初唱歌,齊豫完全是無意識的,她的父親不許她唱,因為她是台大高材生,“戲子”的觀念在父親的腦海裡無法根除。齊豫也沒有太反抗,乖乖去美國讀書。而在美國讀書的日子讓她清楚的發現,“我是一個唱歌的人,我想唱歌。畢業論文,我的題目是《校園民歌》。那個時候,我自己下了決心:要回台灣去唱歌。”就這麼一唱,就唱到老了。
前年在《歌手》的節目中,齊豫又唱起李泰祥寫的《一條日光的大道》,齊豫還是那個心懷美好,念着“雨季不再來”的女孩;唱起《不要告别》和《告别》,亦是永遠感念她的老師李泰祥,因為老師讓她在年輕時就知道——音樂也可以成為藝術,飄向很遠的地方。
李泰祥對齊豫的意義,不僅僅是幫她寫下《歡顔》、《走在雨中》、《答案》等等無數經典的老師,而是帶着她找到理想的燈塔。
齊豫這個姐姐,從來叫三毛都是“三毛姐姐”。她與三毛的緣分,可不止于《橄榄樹》。從她在學生時代看三毛寫的書開始,到她們合作音樂專輯《回音》,再到現在提起齊豫的名字就想到三毛,她們的緣分一直都在。
三毛曾說:“在台灣,隻有3個女人适合穿波西米亞風格的大花裙,這三個女人就是三毛、潘越雲和齊豫。”也在那個時候,齊豫在三毛的影響下,穿着了波西米亞風格的大花裙,那是自由的、不失自我的。
現在已經年過花甲的齊豫,還是堅持波西米亞這樣随性的風格。她的演出服裝幾十年來都是她親手籌備,她常常拎着菜籃子去同一家店鋪買布,老闆對她很熟悉,她們拉拉家常。買到布,自己想顔色怎麼搭配,又該配什麼樣的胸針。
三毛、齊豫、潘越雲
當年,齊豫與潘越雲兩人敲開了三毛姐姐家的門,要和她合作一張專輯《回音》。當時的三毛才失去愛人荷西不久,而這樣的愛情讓齊豫和潘越雲兩個妹妹有了更多的想象。她們想象的的三毛是比較撒哈拉風情的,像北方人,會騎着駱駝去流浪,大大咧咧的。結果看到的三毛,發現是小橋流水的感覺,講話細聲細氣、很輕柔、感性。
齊豫和潘越雲兩人常常去三毛的家裡,發現三毛的家裡全是書,連廚房都是書,甚至每天要堅持看八個小時的書。而兩個小妹妹的到來,打亂了三毛的生活。她們一起做的專輯《回音》其實更像是三毛的自傳,裡面布滿了她的親情、愛情、思考、困惑。三毛每寫完一首詞,就給兩個小妹妹聽着講故事,講得緩慢、有節奏,講到落淚、不能言語。而兩個小妹妹并不能體會到她的痛楚,隻想一心挖掘三毛姐姐的故事,隻想一心幫助三毛姐姐走出陰霾。
三毛、齊豫、潘越雲
專輯裡《今世》、《孀》等無不是三毛姐姐的血淚,這其實對三毛來說是痛苦不堪的,她也坦言到,“回聲是一種恫吓,它不停息地深入人心,要的不過是一個證明。”
後來齊豫回憶這張專輯時,陷入深深的自責,她感慨着,“(三毛)她一定要經過很多的消化、重新揭開痛苦之後,才能寫出那些詞,也許她不想再繼續了,但是我們在那樣的狀況之下還在要求,我覺得我們是有一點不體貼的。”
二十多年後,在飛往秘魯的航班上,當齊豫飛過三毛也曾飛過的天空,仿佛突然受到某種感召,一氣呵成地寫下《不曾告别》的歌詞:
當年的懇求是對還是錯
回聲的恫吓是否還在閃爍
無知無明的 走進了你的生活
亂了一方好不容易平息的滂沱
三十年後,當齊豫與潘越雲重新唱起了《回音》,滿是感念。想必三毛姐姐不曾責怪過她們,因為在她心裡,她們是她的好朋友:一個是天使齊豫,一個是埃及豔後潘越雲。
而兩個小妹妹以為那首預示三毛姐姐走出陰霾的《夢田》,早就成為每個人心中的夢田,種桃種李種春風。
把齊豫叫姐姐,莫過于她是樂壇“小哥”齊秦的親姐姐。因為父親齊濟感念生他的濟水,濟水流過的土地都成了兒女的名字。兩姐弟,姐姐是樂壇的仙女,弟弟是樂壇的“浪子”,就像弟弟給姐姐寫的歌《飛鳥與魚》一樣,一個在雲端,一個在海裡。
姐姐齊豫從小就是一個自卑的人,她有些内向,也不懂得撒嬌。弟弟齊秦反而會和父母撒嬌,長大了還會給姐姐撒嬌。家裡經常空空蕩蕩沒有人聲,隻能見到茶幾上壓着20塊台币。姐姐就帶着弟弟去巷口買兩碗兩塊錢的陽春面。弟弟後來接受采訪說,“從那之後,我就常常在等齊豫。無論我多麼難堪,多麼絕望,隻要我等齊豫,她一定會出現,讓我有無比的安全感。”
兒時的齊豫與齊秦
有一段時間,父母去國外了,大哥齊魯去往日本求學,姐姐齊豫徹底成為弟弟唯一留在身邊的親人。弟弟不聽話,已經開始混幫派,抽煙喝酒逃學打架,進了感化院。姐姐就周六從台北坐車到台中,再到彰化,再到田中,最後上山到弟弟所在的感化院。除了考試,3年沒有間斷。
這時的姐姐因為唱歌獲得了自信,她想弟弟也能重新自信起來。姐姐去參加了歌唱比賽,得到了8000塊的獎金,對于一個學生來說,這是一筆“巨款”,她拿着這筆“巨款”給弟弟買了把吉他,一把很好的吉他。
弟弟沒有辜負姐姐的期許,一唱,就唱出了一片天空。弟弟後來在無數次的采訪和自傳裡也感念姐姐的照顧,他覺得身上有根細細的線,多年來一直被姐姐攥在手裡,才沒有“斷絕”在那個禁閉壓抑的高牆之内。
當然,弟弟也送了姐姐音樂上的禮物。
姐姐的歌曲常常被大家說“曲高和寡”,苦惱有時,幸福有時。弟弟就自告奮勇給姐姐制作音樂,《九月的高跟鞋》的夢想不在巴黎東京,而在微涼的九月。《飛鳥與魚》中沒有季節、顔色、眼淚,隻有歎息、幹淨的“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弟弟還是依賴姐姐,大大小小的節目,經常找姐姐來“救火”。
姐姐與弟弟在音樂上一起飛翔着,真好。
姐姐齊豫今年63歲了,人們都說她的歌裡有暮色感,低低地飄落人間。但她還是當年姐姐的模樣,平凡、平靜着。
2年前,姐姐參加了《歌手》,第一場唱好朋友潘越雲的歌《最愛》,她面帶從容,咬字緩緩的。不同幾年前楊宗緯的唱的苦情悲涼,齊豫細說的是一段往事,這段往事她釋懷了,這段往事讓她成長為自己,所以“以前忘記告訴你,最愛的是你。現在想起來,最愛的是你。”姐姐愛這樣的自己。
姐姐的婚姻其實比較坎坷,她的兩段婚姻都沒有得到善果。但姐姐很少在公衆面前提起這些事情,即便提起來也都是感恩的,都是淡淡的笑容。她現在的生活很是平靜,平靜就是最大的幸福。
一大早起來,灑掃庭除,自己擦地,擦桌子。買菜,做飯,不外食。她愛這些小事,這都是一個人的本分。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在修行。本分事,做得恰如其分,就是圓滿。
對于唱歌這件事,姐姐齊豫始終感激,始終自信。她說,“我漸漸從一把樂器,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多難,多不好聽的歌,我都不挑剔,不抱怨。因為我有了靈魂,歌被我唱出來,會完全不一樣。”
的确如此,她唱佛經,摒棄情緒的起伏,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呼吸,用長音去唱,唱得飽滿,安甯,平均;她唱《女人花》,不是美人遲暮的是自憐與空無,而是如梅、如蓮的空靜與平和;她唱《城裡的月光》,不是許美靜似的清冷中有溫暖,而是如真實的月光一樣,灑在每個人的心房;她唱《Vincent》,是最溫柔仰望梵高星空的人……
她的人生,恰恰好。有音樂,恰恰好。
記得,有一位聽衆聽完齊豫現場演唱後,寫道:「聽齊豫唱歌像淋了一場上一個秋天的雨,寒冷,滄桑,我打開窗,張望出去,是回不了頭的日子和人們啊。」
回不了頭的日子,大概是什麼樣子?我猜想是有李泰祥看到“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時的哲思;是三毛從沙漠裡走來,又向沙漠中走去;是齊秦等着姐姐買那碗陽春面;是齊豫那棵屬于田野的橄榄樹。
“我一開始就是一棵樹,讓路過的人靠一靠,我用歌聲告訴你,你看,那就是永恒的光明。”姐姐齊豫曾這樣說到。她也做到了,她的音樂真誠而發,幾十年過去了,依然可以安慰着我們的時光。
反觀現在的流行樂壇,鮮少有音樂人要去做一顆樹了。大多音樂都在迎合流量的時代,熱熱鬧鬧,但最後什麼也沒留下。音樂早經不起歲月的檢驗了,更何談音樂帶來的遠方與理想。
這亦是姐姐在這個時代的珍貴,因為她早就是那棵橄榄樹了,既是家鄉,又是遠方。
編輯丨喬唯
-參考資料-
馬世芳《耳朵借我》
柏邦妮《齊豫:我把自己從樂器,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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