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清銘
我一直以為在稿紙上劃下一個“秋”字,就有蕭索的秋風吹過,落葉紛紛布滿我的視野。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長安是賈島生活過的詩情宛轉的都城,秋風隻在千年前将輕愁悄然拂上他的心頭。古人很形象地把秋天嫁接到心頭,然後創出另一個字:愁。
也不是現代都市的樓太高,遮住秋風往來的路徑。城市人越來越多,樹越來越少,那些作為城市風景的行道樹多是常年不凋的樹種。踯躅在繁華都市,想拾取一片落葉跟想在都市的喧嚣中找一點詩意一樣難。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大雁大概隻栖息在唐詩宋詞的枝桠上,西樓有霓虹燈、白熾燈和各種彩燈,卻擠不進一片昏黃的月光。晴空一鶴排雲上,可鶴都住在供觀賞的動物園,要引的詩情碰到冰涼的鐵栅欄便铩羽了。
在城市很難找到秋天的痕迹。溫室效應使季節的界限模糊,我生活的這座南方小城,套一件夾克就可以穿越整個冬天,何況氣候變化不大的秋天?現代都市人不知什麼原因,都很忙,沒有幾個人去注意秋天枝頭飄落的那幾片落葉,更不會将它們夾進心情筆記,即使遠上寒山,也隻在紅于二月花的霜葉前留此存照。淮南一葉下,自覺洞庭波。這樣的詩情大概也随洞庭湖的水位一樣水落石出了。
現代人講究實用,美化環境用塑料花、水泥樹,誰也不想為清掃落葉去浪費金錢般的時間,難怪落葉的金黃色難以染上他們的心靈。标志秋天到來的是公園裡的楓樹。小楓一夜偷天酒,卻倩孤松掩醉容。這樣妙趣橫生的想象現代人構思不出,即使靈光一現,務實的他們考慮更多是楓樹偷飲的究竟是茅台酒,還是XO。曉來誰來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感情日益澆薄的都市人可以灑脫地揮手告别,誰會為思鄉情、離别情掬一把廉價的眼淚呢?
秋很難登上都市人擁擠的心頭,那份因悲秋、傷秋而引起的愁也很難在人頭攢動的都市落腳,但為什麼世故的都市人經常愁雲密布?花自飄零水自流,都在都市人的目光之外;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是股票指數、房價漲幅。
秋需要用心體驗,冷漠的都市人很難有一葉知秋的感觸。郁達夫寫故都的秋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現在又有幾個人去傾聽這心靈深處的律動呢?也不是都市人心靈不敏感,他們關心更多的是身外之物,至于心頭的細微感受總被忽略,更遑論生命的内在關照?
以前讀古典詩歌,記得有一個術語叫“蕭索美”,具體含義不甚明了。秋天草木凋零,西風漸緊,北雁南飛,讓人聯想時光流逝,心靈無端生出些許感傷。這感傷猶如凋零的花,枯落的黃葉,遠去的雁給人帶來詩情和美感,大概這就是蕭索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或許,我們需要一對聆聽天籁的耳朵。
海德格爾說人應該詩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對我們來說,也許太空泛了。我們先要做的事是去注意身邊的一片落葉,且不要去拒絕落葉給我們心靈帶來的清、靜和悲涼。金錢能買到很多東西,但買不到生命深處的詩情。如果典當了固有的詩意體驗,生命還剩下多少本真?
詩情也似并刀快,剪得秋光入卷來。讓陸遊的《秋思》給生活都市中的你剪來幾朵漸開的黃菊,幾聲零落的雁鳴;剪一點詩情,給枯竭的心靈。
作者:王清銘,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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