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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運怎麼開創山水詩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2 08:23:57

中國詩人故事 NO.67

謝靈運怎麼開創山水詩(狂客謝靈運七)1

謝靈運自公元422年開始集中寫作,可惜他死得太早,後期又頻繁涉入口舌官司,因此流傳下來的詩作隻有百餘首,其中較為完整的山水詩隻有不到40首。但其對後世的影響源遠流長了千餘年,尤其是在唐代,受到了李白、杜甫等一代詩壇大咖的集體膜拜。

據統計,李白的詩作裡涉及謝靈運的就有二十多首。至清一代,一衆詩評家對他也是評價極高。方東樹說他:謝公蔚然成一祖,衣被萬世,獨有千古,後世不能祧,不能抗,雖李、杜甚重之,稱為‘謝公’,豈假借之哉!

陳祚明更是給予他比肩杜甫的極高地位,他說謝詩“多發天然,少規往則,稱性而出,達情務盡”,因此“陳思、景陽,都非所屑。至于潘、陸,又何足雲。千秋而下播其餘緒者,少陵一人而已”。如此高的獎譽顯然帶有明顯的個人喜好傾向,但對于謝詩“匠心獨運、少規往則”的特點,倒是詩評家們的默契共識。

總的來說,開一派之宗的謝靈運,寫山水詩還是很有一套的:

第一,長于鋪叙,結構細密

謝靈運對自然景觀特征的敏銳捕捉或許得以于他的書畫修養,在他的世界裡,世間一切的美都可以入詩、入畫。與他的前輩不同,謝靈運面對自然的恩賞,始終抱着一種虔誠的态度。在大部分作品裡,他都會用鋪陳誇張的手法刻畫山水形貌,将所見到的大自然美景,客觀甚至鄭重地表現出來。春日彌漫的雲霧,夏日疊映的新荷,秋日交晖的晚暮,冬日朔風的晴雪,四時之變化,萬物之情狀,都是他生命中最好的體驗。

《詩品注》陳延傑說“謝客詩刻畫微妙,在詩家為獨僻之境,故山水之作,全用客觀,皆寓目即書者,是外無遺物也”。周勳初先生更是獨辟蹊徑,認為謝靈運的山水作品受漢賦影響甚大。“鋪采摛文,體物寫志”,謝靈運的詩形式整齊,結構細密,對偶工整,開合成勢,采用了前代詩賦的形式美的技法和美感,從這一點上還是比較貼切的。

當然,謝大才子是個有追求的詩人,他雖然為大自然的靈秀之氣深深折服,但他依然不忘在詩裡叙述心志,表現老莊哲理,通過對山水美景的呈現,求得自然與精神的合一。所以在他的詩裡,往往都有一條玄言的“小尾巴”。從結構上來說,也往往會形成“叙事——寫景——說理這樣三段式的結構程序。這顯然已經是他有意識的文學創作了,但他這一套結構嚴謹、段落分明的創作程序,既成為時人典範,也常遭受後世貶抑。

雖然三段式技法褒貶不一,但并不妨礙謝靈運以此創作出一篇又一篇佳作。溫州有個江中嶼,謝靈運任永嘉太守時就曾作詩狠狠誇獎了一番,稱頌它為神仙之境。

《登江中孤嶼》

江南倦曆覽,江北曠周旋。

懷新道轉迥,尋異景不延。

亂流趨孤嶼,孤嶼媚中川。

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

表靈物莫賞,蘊真誰為傳。

想象昆山姿,緬邈區中緣。

始信安期術,得盡養生年。

這首詩也是典型的三段式結構。謝靈運這個人大概很有傾訴欲,開頭四句他将遊江中嶼的來龍去脈詳細交代,後兩句寫因為見到孤嶼中流獨峙奇絕之景,故而迫不及待地橫流直渡。詩中正面寫孤嶼風景共三句,“孤嶼媚中川”是登嶼之前遙而望之的總體美。“媚”是謝靈運極偏愛的一字,他在很多詩裡都用了此字。用在此處倒也恰當,頗能表達孤嶼山在清澈的江流中間秀峰聳翠,妍美悅人的動人姿态。

後面兩句“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則是登嶼之後所見景色。江中孤島在白雲、麗日、藍天、澄江的烘托之下,有如一螺青黛,分外秀麗妩媚。想必當年的天還是很藍水還是清的,不似現如今的一江流水,早已不再澄澈可愛,徒留渾水濤濤的磅礴氣勢。

于是他為這新異之景無人欣賞、無人傳寫而歎惜,寫道“表靈物莫賞,蘊真誰為傳”,進而即景生發,馳騁神思,自然想及仙山仙術,因而順理成章寫出最後四句:“想像昆山姿。緬邈區中緣“。在詩人想望中,江中孤嶼的靈蘊真為神仙之奧區。這一點倒是很貼切的,像江中孤島這種得天獨厚的自然神工,确實是一般人無福消受的。

像這樣山水與老莊打成一片的詩作,謝靈運寫過不少。如《七裡濑》《于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等等都有不少佳句。黃子雲在他的《野鴻詩的》裡說“康樂于漢、魏外,别開蹊徑,抒情綴景,暢達理旨,三者兼長,洵堪睥睨一世”。這樣的評價還是比較中肯的。

《登池上樓》是他代表作,也是情景交融處理得最為得體的一首。

《登池上樓》

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音。

薄霄愧雲浮,栖川怍淵沉。

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祿反窮海,卧疴對空林。

衾枕昧節候,褰開暫窺臨。

傾耳聆波瀾,舉目眺岖嵚。

初景革緒風,新陽改故陰。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離群難處心。

持操豈獨古,無悶征在今。

寫這首詩時他大病了一場,久病之後登樓遠眺,觸景生情寫下了病愈後的交集百感。其中的“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一句,沒有堆砌辭藻,也無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倒是成為千古名句,後世李白、元好問等大家都曾作詩遙和。

第二,詞句錘煉,富豔精工

在文學創作上,謝靈運向來是認真的。你看他的一篇的大賦《山居賦》,從遠古寫到今天,從天涯寫到海角,從天上寫到地上,洋洋灑灑一萬多字,真是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多話要說。評論家們往往把它歸功于他的“博聞強識”,但對于他詩句裡的鋪采精工,個人認為更多在于他的創作熱情。

他對詩中的詞句往往精雕細琢、精心錘煉,可以算是賈島和李賀的前輩。隻不過他大多數時候隐居世外,而且向來對自己的才氣頗為自負,想來是不會告訴别人說我這句詩是攆斷了幾根胡須才想到的,因此也就少了幾許傳聞轶事。

他的許多詩句還是能品出其中的錘煉功夫的,尤其是他對動詞和形容詞的精心選擇,對于山水詩的意境和意蘊還是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的。比如“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用“斂”“收”二字,賦予了自然景物濃厚的主觀色彩,有山水景物自來親人之感。《過白岸亭》的“近澗涓密石,遠山映疏木”,他活用“涓”“映”兩字,細膩傳神地描繪出涓涓細流緩緩流過密石山澗,稀疏的樹木與遠山掩映生輝的美好景象。

他總是能輕松的将自己置身于大自然的勃勃生機中,山川物我,怡然自得。從這一點上說,他和陶淵明是具有同樣境地的。隻不過陶淵明在日複一日的自證和自修中超越了個體的狹隘,最終臻至生命的圓融。而謝靈運則無法超脫物外,遺憾地終結于塵世的負累。

因此,讀這兩位的詩也是不同的,陶潛的詩是需要衆生仰視的,他的詩高高地伫立于精神的神殿,芸芸衆生們隻可朝拜而無法自達。謝靈運的詩則不同,就像我們手邊精緻的文玩,興之所至,即可品賞一二。

對的,讀謝靈運的詩也大可不必連篇累牍,擇取一二美句,作為日常練筆的内容最佳,心随手動,亦可随他神遊川澤。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登池上樓》

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過始甯墅》

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音。《登池上樓》

江山共開曠,雲日相照媚。《初往新安桐廬口》

清晖能娛人,遊子憺忘歸。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揚帆采石華,挂席拾海月。《遊赤石進帆海詩》

時竟夕澄霁,雲歸日西馳。《遊南亭》

剖竹守滄海,枉帆過舊山。《過始甯墅》

原隰荑綠柳,墟囿散紅桃。《從遊京口北固應诏詩》

或許是他太過于執着于創作,亦或者是因為他的才氣滿溢,他的詩作中的蕪詞累句也不少。謝靈運的詩就像工筆畫作,一筆筆精雕細琢,亦往往色彩飽滿、布局精心,是以他的詩自有一股閑雅雍容的貴族之氣。中國畫向來有寫意和工筆之分,寫意之作往往了了數筆卻能動人心神,大量的留白更是給予觀者豐富的想象空間。相比而言,工筆畫美則美矣,卻少了些許質樸的氣韻,也便缺失了最原始的生命力和張力。

謝靈運的詩亦是如此。他誠意滿滿的與我們分享他生命中的所見所聞,所哀所喜,字字句句都用盡了全力。卻不料時光荏苒、鬥轉星移,彼之池草早已非我之妙翠。然而,他那些形象、情韻、玄思皆備的詩情詩意,越千年依然有它的價值所在。“雖然沒有陶淵明的恬淡、融和,卻别有一種縱情和潇灑。謝靈運确乎沒有陶潛的人格高度與人生徹悟,沒有那一份一切了然的真正平實,但他在矛盾中掙紮,也有高企遠懷,因而顯得幽曲峥嵘,因此成就了詩中的一種奇特景觀。”(《古詩十九講》)

第三,寫景角度多變,聲色齊鳴

謝靈運應該是精通繪畫的,仔細品讀他的大部分山水詩作,吟哦之間,你的腦海之中會不自覺的出現完整而立體的畫面,有時是一幅清醒雅緻的山水小品,有時則是氣勢磅礴的巨幅畫作,通通有聲有色立體而生動。

在中國的詩歌史上,寫景注意角度和講究聲色,并非是謝靈運的首創。魏文帝曹丕在他的《雜詩》之一中就有所追求。“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草蟲何悲鳴,孤雁獨南翔”,就是用的較好的例子。前文所舉的謝混的《遊西池》一詩中,“惠風蕩繁囿,白雲屯曾阿。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遠近相移、聲情并茂,也是對此種手法的着力追求。但是,在這方面話大力氣刻意推究,并在詩作中大量使用的,還要首推謝靈運。

以他的《七裡濑》為例:

石淺水潺湲,日落山照曜。荒林紛沃若,哀禽相叫嘯。

近處,是淺淺的水流緩緩流過石灘,遠處,一抹殘陽給群山塗抹了淡紅的色彩。空寂無人的山林間,枝繁葉茂,禽鳥的鳴叫打破了它的靜幽,真是如莫奈的油畫一般的甯靜而美好。

陳祚明對此句甚有感觸,在他的《采菽堂古詩選》有大段的評價:“潺湲與淺字,有情;照曜跟落字,愈遠。聲光并活,此即虛字寫景之上法也。荒林荒字,哀禽哀字,覺觸目無非悲楚。沃若有色,叫嘯有聲,加紛字則稠疊千林也,加相字則啁唽萬族也。十字中,字字不苟下。嘗讀《上林賦》,見其中林木鳥獸,森森聒聒,紛幡飛舞,歎為化工。此二句能得之”。

這也是謝靈運對景物的領悟能力,以及對詞句的駕馭功力。

這種遠景近景交替,聲音色彩的配合,動景靜景的疊換,在謝靈運的詩作中,還有很多。

乘月聽哀狖,浥露馥芳荪。

春晚綠野秀,岩高白雲屯。

——《入彭蠡湖口》

俛視喬木杪,仰聆大壑灇。

石橫水分流,林密蹊絕蹤

……

初篁苞綠箨,新蒲含紫茸。

海鷗戲春岸,天雞弄和風。

——《于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

苺苺蘭渚急,藐藐苔嶺高。

石室冠林陬,飛泉發山椒。

——《石室山》

謝靈運的這些表現手法,對後世詩人的影響深遠。在中唐詩人中,王維是鮮有幾個并不張揚對于謝靈運的崇拜心思的,但私以為王維恰恰是受他影響最深的。且讀他的《栾家濑》:飒飒秋雨中,淺淺石溜瀉。 跳波自相濺,白鹭驚複下。是不是有很熟悉的感覺。隻不過詩佛掌握了詩的真章與奧義,删繁就簡,成就了白描一般的清新隽永,卻遠失于謝靈運骨子裡的大氣雍容。

陸時雍在《詩鏡總論》中說:“詩至于宋,古之終而律之始也。體制一變,便覺聲色俱開。謝靈運鬼斧默運,其梓慶之鐻乎”。

“梓慶之鐻”是《莊子》裡的一個典故,梓慶是一個雕刻能手的名字。意思就是說謝靈運對于詞句的雕琢,可謂深具鬼斧神工之力。嚴格來說,詩之律真正開始于齊梁之時,但是于宋一朝,謝靈運、陶淵明兩人在體類和技巧上的開宗立派之舉,确實給予詩歌全新的面貌和格局。所以陸時雍所謂的“體制一變,便覺聲色俱開”,也還是準确的。

謝靈運一生的價值,也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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