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的薔薇妻子：為有雲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

“為有雲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

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李商隐《為有》

我非常喜歡這首《為有》。是有多少深情與旖旎，才寫下如此音韻深沉卻渾厚的詩句。這照例是李商隐《無題》系列的一首。李商隐之所以用無題，大抵也是不想這些表達内心情感的詩句，被對号在生活裡。他一直有要保護的人和事，這是自父親病故，他從小就直面世事帶來的智慧。

但是這首詩的濃情所指還是讓人有迹可尋。

“為有雲屏無限嬌。”

這個“為有”，是“為了”的意思，也含有“唯一”，“就是”的笃定含義。“雲屏”，是雲母屏風，通常作為豪華内居的代稱，是女子的閨閣卧室。又唐朝卧室的床上常有屏山。比如溫庭筠寫“小山重疊金明滅，鬓雲欲度香腮雪。”

這是寫的貴族女子的卧室，那女子睡醒惺忪的樣子格外嬌美。

“鳳城寒盡怕春宵。”

鳳城自然是京城的代名詞。冬天過去，氣溫上升，寒氣已經消散了，為什麼這個女子害怕春天的晚上呢？難道被窩不暖和？貴族之家的卧室還怕不夠溫暖。

“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

原來答案在這裡，這個貴族女孩，嫁了一個做官的丈夫，而丈夫每天要早起上班，春宵苦短，纏綿未盡，或未睡足，丈夫就已經起床梳洗，披星戴月去趕班。剩下惺忪的小妻子，一臉無辜和未足，越發楚楚可憐望着他。

這首詩看起來是這樣的豔，但卻有濃濃的甜蜜和不舍，有着家常味。丈夫離開的時候心裡也是帶着甜蜜的惆怅，想必一路都是妻子嬌慵無助地害怕離别的樣子。這樣的甜蜜，自然屬于婚姻的初期。

這首詩是李商隐寫和妻子的感情和恩愛的。

李商隐一生有三段戀情。

第一段戀情是十六歲在玉陽山修道，愛上了修道公主的女官。從年齡上來講，那個女子應該比李商隐大幾歲，但也大不太多。唐朝公主以修道的方式獨立于世俗婚姻之外，無可厚非，但是會裹挾她身邊的陪侍一同進入這個體系，并占據較高的職位。皇家教養，道家修行，玉女仙風，李商隐無可救藥地愛上其中一位，迸發了最年輕最炙熱的感情。相思，相戀，聚少離多，最終因為女子的身份無法相守成為眷屬。

這段感情是李商隐《無題》詩最初的起源，他放不下，又不能正當光明地提起，因為關系到對方的生死名節。對于從小就缺乏親密家庭之愛的李商隐，這段感情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悲傷。

第二段感情是李商隐遇到的柳枝姑娘。這位柳枝姑娘非常喜歡李商隐的詩，想讓他替自己寫一首，但是李商隐因為要趕考，又中途被同學偷掉行李，隻好不辭而别。李商隐之所以不隐瞞這個姑娘的存在，因為這是一段藏在心裡，沒有太多交集的情愫。後來那個姑娘嫁給王侯做小妾，李商隐頗有愧疚。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婚姻對于這個女孩子意味着一生都毀了。他甚至連一首詩都不曾寫給她。為了表達自己的慚愧，他叫同鄉将自己的詩寫在她人去樓空的舊居門上。

那麼李商隐的第三段感情，是他24歲登進士榜，被邀請到王茂元家，看到的這位薔薇花一樣的小小姐。這也正是李商隐感情的空窗期。

有理由相信，這位小小姐不過十四到十五歲的樣子，帶着孩子氣的天真和羞澀，卻又有将門貴族的氣質。她上有父母，又有哥哥姐姐，像一朵含苞的小蓮花，那爛漫更像是春天的薔薇，細嫩，搖曳，天真，可愛，讓人生出保護感和柔情。

這讓情感上滄桑的李商隐有了最現實感的情懷。因為和公主侍女的戀情固然有海立天垂那種靈魂的激蕩，但對于李商隐來講，也正是這種無法相守的撕裂，讓他幾乎癫狂。

但這個小女孩給了他治愈的春的氣息。

也算天作之合，他的朋友韓瞻也是這家的女婿，李商隐新科進士，前途無量，嶽父大人将小女兒許配給李商隐并完婚。從此李商隐有了家，有了一個陪伴他的小妻子。這幸福自然不可言喻。

那麼這首為有是寫在什麼時候呢？其實這個中間還有一段波折。李商隐中進士，但是安排官職的時候卻被封殺了。經過京城一年的努力和斡旋，李商隐才正式到秘書省上班。

而這首詩就是寫在京城上班的初期。這個一年多陪着他熬盡人生低谷的妻子，并沒有陪他過舒心的日子，她還那麼小，又曾經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現在雖然他自己可以上班，她卻連安穩覺都睡不足，因為要淩晨起床，為夫君上班做準備。

所以這首詩，深情，慚愧，甜蜜，也帶着一點自己對未來的自信。他将為妻子和家奮鬥，那給了他無限柔情和春天的小可愛。

那麼我這裡為什麼說李商隐的妻子是薔薇妻子呢？

一來，她年輕，稚氣，春意十足。

二來，她是李商隐最絢爛的薔薇花，因為李商隐有兩首薔薇，都是寫這個小妻子的。一首是”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對紅薔薇。”一首是“薔薇泣幽素，翠帶花錢小，嬌郎癡若雲，抱日西窗小。”都是李商隐形容自己可愛的妻子的。

在李商隐的一生當中，公主侍女給了他無限詩作的靈感，成就無數大氣悱恻的無題詩，但是隻有這個小妻子，給了他最真實的人生。是他回家時永遠亮着的燈，是織布機上勞碌的身影，給他生了一對兒女，是他最願意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親密愛人。

隻是這位妻子年歲不永，死在了李商隐40歲的那年春夏。李商隐的最柔軟明亮的心燈也随之黯淡。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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